“师弟你可不能死啊,你还欠我四千两白银呢。”燕长幽把瘫软在地的陆晓搬上临时用门板拼成的木撬。
街道尽头蛊将的上半身几乎整个消失了,两条下肢倒在地上散发出焦糊的味道。
作为那一枪的代价,陆晓的臂骨几乎被震碎了,右手软趴趴地搭在身侧。
他的脚踝被蛊将投出的长枪刺穿,只留下一截皮肉与小腿相连,燕长幽用木板和碎布条勉强把他破破烂烂的腿固定住。
“杀胚师弟,醒醒!醒醒!能听见我说话吗!你也太弱了!你怎么被一下秒了啊!清醒点!”燕长幽小心翼翼地把叶鹄背起来。
比起陆晓,叶鹄的伤势更令人担心,要是换一个普通人来,蛊将那一拳足以打爆那个人的头!但就算是武者,要是不赶快恢复意识,十有八九后半生就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叶鹄像是找回了自己的意识,无力地说:“剑。。。。剑。”
“行行行,贱贱贱。”燕长幽俯身捡起掉落在一旁的苍影剑,“你可别睡过去了,你睡过去了我就把你的剑卖了去找女人!”
叶鹄的手艰难地爬上了燕长幽的脖子,“你。。。。你敢。”
“你现在死了我立马就去卖咯!”
燕长幽把叶鹄平放在陆晓身边,自己则扛起木撬前端的绳子努力把两人拖离这片废墟。
蛊将死了,那些被赶走的寄生体很快又会回来,到时候就凭自己一个人,可没办法把他们俩完好无损的带出去。
“哦?还有一个活着呢?我那疯掉的儿子没能把你们全宰掉?”王老五从街角转出,略带调笑地看着拖着木撬行走的燕长幽。
恐怖的威压从面前这个枯瘦的老人身上散发出来。
燕长幽把木撬停在一边,嘴里喃喃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师兄我可要跑路了,咱总不能全交代在这不是。”
很强,面前这个老人很强,甚至比之前出现的蛊将还要强。
“要不咱俩装作没看到对方?”燕长幽声音有些发颤,持盾的手也微微发抖。
“听说雁门关早就被灭了,没想到还有余孽啊。”王老五轻易地打掉燕长幽手里的盾刀,举起的盾牌也被轻易地打穿,拳头透过盾牌重重地打在燕长幽的胸前。
“你知道十年前的事?”燕长幽压抑住顶到喉咙口的鲜血。
“嘿,雁门关之役谁不知道啊。”
燕长幽原本四处扫着寻找逃生路线的眼睛渐渐平静下来,内力逐渐向双脚汇去。
随手把破了个大洞的盾牌丢在一边,破损的鸢形盾砸在青石板上,回响在空旷寂静的街道上,发出刺耳的“当当”声。
“嘿,连武器都丢了吗?”王老五嗤笑着看向燕长幽。
可那个男人不在那里,原本被他打落的盾刀也不见了,地面上只有两个深深的脚印。
显然在他看向地上破碎盾牌的时候,那个男人做出了非常高速的移动。
王老五吃了一惊,突然低下头去。
燕长幽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在王老五背后出现,平静的眼中仿佛有红光闪过。
沉重的盾刀发出了凄厉的破风声,呼啸着擦过了王老五的脑袋,扯掉了他一大块头皮。
横斩之后,盾刀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半圆,向王老五头顶砸下。
王老五根本不管身后的燕长幽,闪电般突进,他的目标是前方躺在木撬上的陆晓和叶鹄!
燕长幽如同闪电般射出,后发先至,盾刀上淡红色的内力流转,要是王老五继续前冲,燕长幽有把握在对方摸到自己师弟之前先斩下对方的头颅!
王老五重重地锤击在青石板上,硬生生在半空中转向,躲过了致命的一刀。
盾刀在地上斩出三米长的刀罡。
王老五皱了皱眉,虽然躲过了对方的劈斩,但刀罡还是在他胸口开了道近半米长的口子。
“是这里啊,麻烦。”王老五瞥了一眼旁边的建筑,甩了甩膀子。
王老五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新生的肉芽迅速交错,最后蒙上皱巴巴的皮肤。
恐怖的气息如潮水般扑面而来,燕长幽感受着体内不多的内力,刚才的影刀已经是他现阶段能使出的杀伤力最强的招式了。
他知道自己失去了唯一击杀对方的机会,但现在只有自己能拖住这个古怪的老人,他必须站在这里,站在自己的师弟跟前。
更重要的是,面前这个老人,很可能是三尸教的人。
“离这里远一点吧。”王老五淡淡地说。
他忽然化作了一道闪电,燕长幽只来得及把盾刀横在胸前护住心房,巨大的力量将燕长幽震退十米!
燕长幽努力抵御对方的重击,但对方的攻击就像是从天而降的暴雨,无穷无尽,无处可躲。
厚实的盾刀断成了几截,灰色的劲风扑面而来,直冲燕长幽的正脸。
燕长幽被击飞,左手的盾刀碎片被他猛地丢出。
破碎的盾刀边缘并不比完整的盾刀杀伤力小多少,在武士的全力一掷下任然能轻易洞穿肉体。
但王老五不闪不避迎面接下,半截刀刃插在他的胸前,鲜血顺着扭曲的刀锋滴下。
燕长幽在半空中结结实实又吃了王老五一拳。
肋骨可能全断了吧,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
燕长幽强撑着坐了起来,断裂的盾刀只剩下一小截还连在刀柄处,长度都不足以支撑他站起来。
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沦落到只能躲在角落里低声哭泣的境地了,就算今天他们全都要交代在这,这个家伙也得先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
他妈的要是六扇门的老大哥连刚入门的小师弟都不能保护,过去的战友都会从土里爬出来在你的坟头上撒尿啊!
“结束了。”王老五握住胸口的断刀,轻而易举地拔了下来,胸前地裂口迅速恢复。
随手把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撤下来丢在一边,他肋下一个鲜红的蛇头刺青恍如一只带着锯齿的恶魔枯爪扼住了燕长幽的喉咙。
他们还是来了,自己躲躲藏藏活了十年,他们还是找上门来了。
“真烦啊,我只是想安安稳稳做个小吏,平平淡淡活下去,毕竟这条命可不止归我一个人。”燕长幽青筋暴起,如同有成千上万条小蛇在皮下游走。
他胸口的红玉急促地闪烁,随后爆成一地碎渣。
“可为什么你们这些恶心的东西一个接一个的出现,蛊将也是,你也是,你们非得把我的生活搞得七零八落才开心是吗!”
燕长幽嘶吼着,像是一只被逼到巷角的恶犬,流露出进攻前的姿态,血水从毛孔中被挤出,把他淋成一个血人。
体内断裂的骨头被强横的肌肉强行拧回原位,在内力的催动下高速愈合。
那些凸起血管如同水泵,源源不断地把力量从这具几近枯竭的身体里抽了出来,心率不断提升,王老五远在十米之外也能听见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像是超载机械即将发动引擎的轰鸣。
飞速上升的体温把挤出的血水蒸发成淡淡的血雾。燕长幽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跳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牌,燕长幽也不例外,燃血秘术能极大提升他的作战能力,无论是力量,速度还是肌体的抗打击能力都迅速接近,进而超过了之前的蛊将。
唯一值得忧虑的就是燕长幽的身体状况。
用沈丹青的话来说,人的身体就像是一台精密的机械。可能一台预期设计出力500千克的机关人偶也能扛起1吨的东西,但在那种压力下,他随时可能散架然后被重物压成废铁。
而燕长幽现在正是那台被压在重物下的机关人偶,随时可能因为重压爆开变成满地的碎肉!
轰隆隆的巨响中,燕长幽带着一道血气凝结的红线冲向了王老五,沿途的青石板被他踩出蛛网般的裂纹,那冲锋的姿态,哪里像是忠犬,简直就是一匹走投无路的狂化野狼!
但就是如此狂暴的冲锋却被一只苍老的手挡下了,蛮横地锁住了燕长幽的脑袋,干枯的手掌上力量瞬间爆发,王老五把他的头砸进了青石板里。
燕长幽毫不示弱,急促的踢击猛地击中王老五的小腹,把他踢至几米之外,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嘶吼着向面前的老人挥拳。
对比狂暴的燕长幽,王老五的进攻欲却不是很强烈,他不比燕长幽,在这种暴力输出的情况下,燕长幽也坚持不了几分钟。他只要扛过了最初的几轮爆发,等待燕长幽的就是死亡。
燕长幽眼里的血丝随着挥拳越来越密,最后完全遮盖住了眼白,胸腔里的鼓点越来越密,肾上腺素迅速分泌,肩胛骨处的伤口随着肌肉的拉扯再次爆开,巨大的压力导致伤口飙出了一道血箭!
好在代价是值得的,密集的拳影最终还是突破了王老五的防御,带着难以理解的巨力打在了王老五的胸口。
王老五的胸腔肉眼可见地向内塌陷,换成其他人,这一拳足以打断几根肋骨,然后让这些锋利的骨刺扎进心脏和肺里。
但他以惊人地速度向后跃出,拉开了双方的距离。无愧是超越蛊王的寄生体,落地的时候塌陷的胸口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
街道上的场景诡异,王老五作为遭受袭击的人除了身形比较狼狈,甚至没有受到多大的伤,而作为进攻方的燕长幽却像极了濒临死亡的落魄野狼。
“血怒惊潮,云涌伤急。”
燕长幽施展燃血秘术之后第一次发出了“人”的声音,嘶哑低沉。
身上精致的唐家堡皮衣爆开,裸露的上身肌肉虬结,皮肤赤红。
他剧烈地喘息着,呼吸炽热,甚至可以灼伤皮肤!
他的身子低伏,围绕着王老五游走,如果说燕长幽说出这句话之前仅仅是像是发狂的野狼,那么现在他化身成了暴怒的雄狮。
作战方式变成了毫无章法的王八拳,单凭拳法,路边的小混混都能轻易把他打翻在地。
野蛮的肘击,膝撞,踢击,扭打甚至是撕咬!举手投足间都带上了崩山碎岳般的巨大力量!
王老五的压力骤然大增,这种野蛮的战斗方式他只在后山走投无路的孤狼身上见过。
凶狠,致命,加上提升过的力量,他的恢复能力渐渐跟不上燕长幽的狂暴输出。
他受伤了!
仿佛失去理智的燕长幽在街道上狂舞,仿佛一头完全自由的野兽!
周围的民居一座接一座的坍塌,镇子上残存的寄生体到处躲藏,想避开那滔天的杀意。
他抓住王老五的手腕,以绝对的力量掰断了那只手,并把他砸进不远处的废墟中。
燕长幽双手狠狠地拍打地面,发泄身体快要满溢的力量。
脑海的角落里支离破碎的记忆化成恐怖的幻象笼罩着他。
滔天的烈火,挣扎逃跑的人群,八个巨大狰狞的蛇头,漫天飞舞的白雪。他又回到了那个白雪皑皑的雁门关。
在这里他还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哭泣着颤抖着,看着狰狞的蛇头伸到他的面前,把他的队友一个接一个吞进嘴里,骨骼的碎裂声伴随着瘆人的咀嚼声闯进他的耳朵里。
带着叮当作响银制饰品的人在风雪里说话,完全忽略了角落里的男孩。
“切,雁门关也不过如此。”
“那是因为主力都被我们的人骗出城了。”
“别废话了,赶紧干活,不然小心乌鬼老大把你扔进蛊盅里。”
“那边还有个小屁孩儿,要杀了他吗。”
“用不着,一只小野狗而已。”
快跑!快跑!快跑!活下去!带着我们那一份一起活下去!队友临死前的吼叫在男孩大脑中回荡,仿佛隆隆的钟声。
三尸教!蛊种!是他们毁了他的生活,连队里那个白瓷般的女孩儿也被他们一起毁了!现在他们又来了!带着蛮横的力量和那个醒目的刺青!
王老五推开砸在自己身上的木制横梁,干枯的身体逐渐饱满,佝偻的脊梁慢慢挺直,转瞬间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迅速愈合,露出健壮的躯体。
“你还真是有精神啊,狗崽子。”
燕长幽缓缓地起身,漆黑的瞳孔深处燃起了焚城的大火。
燕长幽,你浑浑噩噩活到现在是为了什么?为了钱吗?为了女人吗?为了出人头地吗?
不。。。。。。我活着,是为了复仇!
力量从身体深处被泵出,无与伦比的力量,无与伦比的狂暴!
两人眼里的红光被拉长,两条红线在街道边缘相撞,强大的冲击波撕碎了附近的地面,甚至远处的青石板都被掀了起来。
两个人舍弃了防御疯狂地对攻,无数的拳影相撞,刺耳的音爆声传来,更快的出拳速度,更强的出拳力道。
燕长幽张大了嘴,尖声咆哮。
“三尸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