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下,身材苗条的“女流氓”正在巷口探头探脑地查看是否有锻刀谷的弟子在巡逻。
陆晓努力辨认纸条上的字迹。
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的,看起来纸条的主人是在把它垫在手掌之类柔软的地方写的。
“小心,三大势力都在找你们。”
纸条上这么写着。
看着这张纸条和巷口带着半截修罗面具的少女,陆晓越来越觉得熟悉。
是在哪里,见过这个这个场景呢?
是了,是那个对自己说你身上气味很好闻,所以要活下去的姑娘。
“桂柏?”陆晓小声问道。
巷口的女人转过头来,不知从哪摸出一沓和刚才那张纸一模一样的纸片,快速写道:“别想着那些旖旎的桃色回忆了。”
“真的是你?你逃出来了?”
陆晓没见过隐龙阁的人,只当姬姝是隐藏在春花楼的杀手。
至于为什么不是其他什么,她这身黑红相间的紧身夜行服和脸上的半截修罗面具,除了杀手估计也没其他人会这么打扮了。
“是的。”姬姝写道。
“那你是哪一边的?”
陆晓不自觉地拿过姬姝手里的纸笔,他觉得只有他一个人说话显得他很呆。
“你别管,总之小心点。”姬姝写道。
写完之后几张纸条在她手里突然被引燃,化成一缕飞灰。
姬姝伸出手帮陆晓拍掉背上沾上的雪渍。
昨天那场大雪带来的雪花还没有彻底融化,他们被扫在一起,沾上灰乎乎的污渍,然后被铲进这种无人所知的小巷子里。
姬姝替陆晓理了理领子,然后拉紧衣领,那姿态像极了姐姐担忧出门在外的弟弟。
踌躇了半天她写了一张纸条拍在陆晓的脸上施施然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等陆晓拿下纸条的时候,姬姝早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纸条上笔迹凌乱地写着:“快逃,除了你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一定要活下去,就像十一年前那样。”
陆晓脑袋里轰然作响,眼泪不可遏制地流下。
他根本记不起十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记忆是从张家夫妇的客栈里开始的,似乎他的根就在那座人来人往的大客栈里。
张家夫妇也和他说过他是路边捡来的,但他那时候根本不在意,自己从哪来根本没人在意,大唐的孤儿这么多,也不见得他是特殊的那个。
但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门突然有个靓女把他扑倒,简单明了的告诉你,我认识你,十一年前就认识你,我已经找了你十一年。
只要是个人都会有些感触吧。
但陆晓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流泪,隐约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那是两个小孩儿,高点的那个像是个女孩儿,旁边矮些的步履蹒跚。
面前的场景像是姐姐在带还没有学会走路的弟弟蹒跚前进。
当陆晓想伸手触摸的时候,他们却风化成沙。
岁月真是个可怕的东西,他把记忆的影子修长而又曲折的色块,只剩下隐隐约约的感觉牵绊着过去和现在。
他有些感伤了,连之前黑色半透明衣物带来的澎湃心潮也被压了下去。
刚才的女孩儿,是故人呐。
柳渊在冰冷的雪地里跋涉,头上是一望无际的星空,一条璀璨的星河横贯整个天空,四周笼罩着绵密的白色雾气。
他的时不时经过一株又一株开着殷红色花朵的扭曲树木,介于樱花和梅花之间。
柳渊觉得一定是梅花吧,毕竟这么冷的天气,樱花是没法自如盛开的。
地上的积雪不深,很白,平整松软,不像是街边硬的像是隔夜面疙瘩的灰黑色雪堆。
他不知道这是哪儿,但他隐约记得见过这个地方,但他想不起来了,他想不起什么时候来过这种遗世独立的地方。
前方的树木逐渐变得密集,有聚集成树林的趋势。
他加紧脚步顺着树木间的林荫道向前走去,浓雾里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
他快步向前,眼前的雾气越来越浓,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清晰地看到前方十米左右的地方,但现在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他继续凭着感觉向前走,直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他眼前的雾气突然消失了。
前方是茵茵的绿色草地,草地周围生长着枝干粗壮的树木。
草坪正中央是一汪清澈的泉水,在这冰冷的天气里腾起温暖的水雾。
泉水周围几个穿着和服的少女在草地上嬉笑打闹,宽大的和服遮挡不住她们年轻诱人的曲线,她们脚步起落间能看到白的眩目的皮肤。
“来一起泡温泉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柳渊的身体僵住了,却不是因为寒冷。
腾腾水雾中露出一个男人的身影,是柳尘。
是了,这场景他的确是没有去过,却听小黑描述过,一望无际的樱花林,腾着热气的清澈温泉,奔跑嬉戏的年轻少女。
记得小黑那时候贱兮兮地说这些女孩儿宽大的和服下面都不穿衣裤,自己那个没谱的老爹就是那时候对渊月山庄产生向往的。
柳渊脱光了衣服在柳尘身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嘴里骂骂咧咧地说:“你个死老头也太不负责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就这么丢给我了。”
“嘿,这就是人啊,努力活完短短的一生,有些人是为了功成名就,有些人是为了家财万贯,最后还是留给后代继承,起于微末,发于华枝,这才是人啊。”
“嘿,说的好听,丢下儿子逃跑可不是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事情。”柳渊自顾自说道。
不知不觉他身边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连带着在草地上蹦跳的少女也不见了。
是了,周围的树是樱花树了,腊梅决计不会有那种令人陶醉的妖娆。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但是不肯承认。
樱花树其实是种很残酷的植物,有种传说是,樱花树下的尸体埋得越多,那樱花树就开的越灿烂,越芬芳。
现在自己熟悉的那个没谱的老爹也变成樱花树下茫茫尸体中的一具了,这棵叫锻刀谷的樱花树开的真是美如画卷啊。
可真叫人觉得恶心。
他终究是成为故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