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渊猛地从木盆里坐起,浑身湿漉漉的。
门外是漆黑深邃的夜,他从噩梦中醒来,没关严实的窗户缝里漏进来的一丝冰凉微风提醒他,他仍在初冬的锻刀谷,而不是深冬的渊月山庄。
红实木雕刻的木桶里盛着温度恰到好处的清水,清水上漂浮着散发着淡淡药香的青紫色药草,小白站在他身后为他揉着酸痛的肩膀。
他的头很痛,身上的肌肉很酸,这是透支内力的后遗症,他隐约想起之前的事情了,小白贴心地给他备好洗澡水,在温热的木桶里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是梦啊。”柳渊感慨道。
“做噩梦了?少主你没必要这么拼的,你有我。。。还有小黑阁老他们。”小白说。
柳渊侧过身子搂住小白的纤纤细腰,把脸埋在对方的小腹上。
隔着白色的衣物,他能嗅到一股清冽如高山雪莲般的香味和少女微热的体温。
“谷。。谷主。”小白双手悬空,有些慌乱。
“安静,让我抱一会儿。”柳渊说。
他像是一只受惊的落魄野犬那样,紧紧抱着小白,**的身体微微颤抖。
小白有点紧张起来,情况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显然面前这个少年不是**大发而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想来那肯定是个很可怕的噩梦吧。
“没,没事了,那只是个梦,我在呢。”她干巴巴地说。
小白伸出潮湿的手,轻轻抱住柳渊的脑袋,黑色的短发扎在她的指尖,带来一丝轻微的刺痛感。
久久的寂静,小白知道自己必须该说些什么让他觉得安心,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不知道柳渊到底做了什么梦,以至于素来雷厉风行的他变成现在这么个大男孩儿。
大概是在拥抱中获得了安全感,这个大男孩儿在小白怀里睡着了。
小白小心翼翼把他从木桶里抱了出来,面红耳赤地替他擦干身子,随后从衣橱里随便挑了一件宽松的衣物给他套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把厚重舒适的被子盖上,坐在床边,靠在散发淡淡幽香的楠木床头边。
房间顶部的陨铁灯散发出幽幽的光芒,她这才有功夫就这这明黄色的灯光仔细打量起这个沉睡的大男孩儿。
他的睡颜平静祥和,好看的眉毛偶尔会皱在一起。
小白把手伸进温暖的被子里,握住柳渊的大手。
他手背上的凸起的血管像是蜿蜒的小蛇一样在皮下跳动。
他的疲惫感的源头不止是内力透支,他体内的噬心蛊依然躁动不安,肢体末端的淡紫色力量还在他的体内躁动。
刚才抱他的时候小白就注意到了,他的四肢末端还散发着淡淡的紫光。
不算是什么严重的情况,只要短时间内不再动用噬心蛊的力量,慢慢养上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锻刀谷的噬心蛊比起三尸教的噬心蛊来,要安全太多了。
但噬心蛊毕竟是噬心蛊,躁动不安的能量会一步一步侵蚀宿主的身体和神智,连续使用的话侵蚀的速度就会加快。
宿主会看到各种恐怖的幻象,一旦被心底的恐惧吞噬,侵蚀进度就无法逆转了,宿主就会沦为被本能支配的怪物。
正当小白准备抽手的时候,柳渊突然紧紧地拉住了她,眉头紧皱,像是又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好,我不走。”
小白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拨开柳渊额前散乱的秀发,安安静静地在他身边坐下。
陆晓躲躲闪闪买了椰奶,还在想关于桂柏的事情。
他根本想不起任何关于这个哑巴少女的事情,从记事一直到自己加入六扇门,除了春花楼那次,他从没有见过对方。
但眼神是不会说谎的,曾经他们俩的羁绊一定很深吧,不然她的眼里怎么会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欣喜。
可自己却没法回应她的欣喜。
陆晓脑子里乱糟糟的,除去这个神秘的桂柏,事情也已经乱起来了,按照桂柏的说法,三大势力都在找自己。
锻刀谷,六扇门可以理解,但三尸教为什么要趟这潭浑水呢?
他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
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有间客栈门口。
陆晓却没有进去,坐在客栈门前短短的阶梯上,把手里精心包装好的大食楼椰奶放在一边,从怀里掏出在路边买的肉包子吃了起来。
客栈老板还是躺在他的竹椅上,看着陆晓蹲在门前一边吃一边叹气。
“没钱了我可以赊一点给你,要还的啊。”
“不用啦,还够用。”陆晓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
他心说,大叔现在是钱的事情吗,现在我和楼上的女孩在被三大势力追杀欸,除非你借我一支军队,还要是配上高级将领的那种,不然说啥都没用。
“嘿,知道知道,小伙子嘛拉不下脸来。”客栈老板快步走到陆晓身边坐下,轻声说。
他推推搡搡塞进陆晓怀里几钱银子,场面像极了逢年过节陆晓跟着张叔张婶去走亲戚,那些叫得上名字或是叫不上名字的亲戚把一个红包推过来又推回去。
张婶总说这些钱替他存着,等他长大了就一起给他。
等到他长大了他才明白,这些钱不会回来了,就像别的亲戚要给他塞红包一样,张婶也得给亲戚的小孩递红包,往往一个春节就在你推我让的交换红包环节里过去了。
也不知道现在张叔张婶怎么样了张悦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骠骑府选上。
仿佛自己的人生从那天晚上的灯会开始就和曾经完全割裂了。
以前他觉得这个世界黑暗又坚硬,每个人脸上都粘着一副面具,戴的久了想摘下的时候连皮带骨。
从没什么人在意他,所以他才喜欢一个人坐在沈心的摊子上喝茶,喜欢一个人坐在破旧的阁楼上俯瞰那座冰冷的城市,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有时候发呆的时候他也会想,要是有一天自己死了,也一定要默默地死在角落里,既然没人在意,那不如静静地呆在没人知道的地方,至少不能恬不知耻地给扫街大妈添麻烦。
但这一切从那个夜晚开始就改变了,楼上那个女孩儿带着锐利的光芒刺进了他的世界,从此他的世界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