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天气，晴。
江城一中照例举行了本学期第一次的全体高三师生大会。
吵嚷的阶梯教室中，苏元坐在倒数几排的位置上，正翻着词汇小本默默记着英语单词。
一旁，夏蝉从肥大的校服口袋中，悄悄掏出了一套修甲工具十六件套：圆弧指甲钳、指甲锉……一脸严肃地低下头。
苏元见此，颇为熟稔得拿出一张餐巾纸，递给蝉哥，好让她的指甲碎片之类不至于乱飞。
“小元子可真是大哥的贴心小棉袄。”
夏蝉拍拍苏元的脑袋，一副“大哥我很欣慰的模样”。
在台上的学校领导，先是对上次月考的整体情况进行总结，挑出了一堆的不足，表示自己十分不满，但巴掌之后总要是赏个甜枣的，又语气真诚地表达了一番对高三学子的期望和鼓励，最后再以一句“以梦为马，不负韶华”的诗句来与高三学子共勉。
之后，就到了几百号人看猴子的戏码了。
苏元低头站在台上，嘴角扯笑，看着身前的秃瓢校长热情地握着自己手，“苏元同学，离高考也没剩多久了，你一定不能紧张啊，就以平常心对待，就维持这几次的成绩就行了，720，730够了，够了。”
苏元点点头，接过这次的奖金，说自己一定不会辜负学校和老师们的栽培的。
“好，好好！”
校长笑得脸上的皱子一层一层。
少年回到座位，蝉哥也已经打理好指甲了，正对着自己修长白皙的十指赞叹不已。
“小元子，这全校第一的宝座你还没做腻么，这样子搞得你蝉哥我很没面子啊。”
“蝉哥只是不爱学习而已，要是真好好学，我也只能当个万年老二了。”
苏元扶了扶眼镜，开口。
“哈哈哈哈，小元子你这闭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可真是越来越好了。”
……
九点半，苏元到家，发现苏软软正穿着那套粉色小熊睡衣，翘腿坐在沙发上，一旁是满屋子乱窜，脚上系着嫁衣女鬼黑发的白裙萝莉。
“嗷呜……嗷呜……”
“苏元，你说这吃播主播胃真有那么大吗？”
苏元摇摇头，看着电视屏幕中那个瘦削的青春女子，是个直播小网站的小主播。
他开口说道：“大多是直播软件一关，就跑去马桶边催吐了，不然就是靠着多次间隔进食，然后将数小时里的视频加速剪辑成半个小时的内容。”
“啊？”嫁衣女鬼有些傻眼，“套路这么深的吗？”
苏软软将信将疑，又看着色差有些严重的屏幕中，那扎着马尾的主播，面无表情的在吃完一盆满是红油的火鸡面后，随即又是端出一盆浇满芝士的炸鸡，一瓶1.5升瓶装可乐。
“咕噜。”
苏软软吞了口口水，“苏元，这主播开播两个小时了，一直在吃，都没停过。”
“嗯？”
“有个叫狐狸先生还送了个火箭，在发弹幕说：主播，吃这么一点不够啊，再多吃点，火箭管够。”
苏元看向屏幕，只见那主播对着镜头甜甜一笑，说道：“谢谢狐狸先生的火箭，小蕊一定会继续努力哒！”
马尾辫主播说完，又在桌上摆了一盆热气腾腾的煮关东，“小蕊就要开吃啦。”
不过十分钟的光景，看似瘦弱的主播竟一一将那些食物吃了个干净，她打了个嗝，看着屏幕上一架飞起的火箭，笑道：“谢谢狐狸哥哥的火箭，可小蕊今天实在吃不下，能不能放到明天的份呀？”
“就这？”
“继续吃啊，才这么点就吃不下了？”
“取关了，辣鸡主播！”
“取关。”
“取关。”
主播小蕊看着零星飘过的“取关”弹幕，面色一慌，双手合十朝着镜头讨饶：“小蕊刚刚在开玩笑呢，观众老爷们想看小蕊吃什么呢？”
本就是个冷门小主播的她，要是这些的观众都走了，她可能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付不起了。
“这主播也太卑微了吧。”
苏软软有些看不下去。
“就和在路边行乞一样，你不弯腰，别人又怎么会施舍。”
苏元淡淡道。
“嗷呜，吃手指！”
一直在自顾自玩耍的白裙萝莉，突然漂浮在电视机前。
苏元闻声看去，只觉荒诞不已。
那名为狐狸先生的观众，轻飘飘地发了一句：“主播吃了这么多的食物，难道不好奇你手指的味道么？你吃一根，我就在你这续费一年的皇帝噢……”
“这个好！”
“狐狸大佬真的是天才！”
“吃！”
“要是我，就把十根都吃了！”
看着满屏带节奏的马尾主播小蕊，面色有些难看，觉得这些人实在有些过分了。
可随即，她的电脑屏幕之上，火箭升空的动画不断播放，在她直播间的观众数也飞一般的成倍增长。
满屏的火箭打赏，似乎将主播和屏幕前观众的理智烧了个干净。
从刚开始的十多万，到几十万，上百万，甚至眨眼间就要突然千万关隘。
恍惚之中，似乎有人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吃吧，快吃吧，不就吃根手指头嘛，你想想，这么火的人气，那么多的打赏，你要好好把握啊……”
小蕊浑身一颤，双眼之中充斥着恐慌之色，心中不断拒绝，这是恶魔的低语，是深渊传来的诱惑……
可在屏幕之前的她，却如同一只拉线木偶，拿起桌面上的小刀，右手高高举起。
咚！
刀光一闪。
鲜艳的红色，飞射到摄像头上。
屏幕猩红一片。
“我屮艸芔茻！”
“真的假的！”
“不会吧？”
密密麻麻的弹幕，如同尸体之上的白蛆，扭曲而可怖。
咚！
咚！
咚！
咚！
又是连着四声沉闷的撞击声。
每个待在直播间的观众，心中皆是莫名泛起了一个念头：这主播，不会真的把自己的手指头跺了吧？
半分钟后，直播间里出现一张抹布。
是主播小蕊正在擦拭镜头。
几息后，主播又出现在了镜头前。
只见她笑容依旧甜美，如同漫天白雪下的灿烂樱花。只是在她苍白的面容上，那一双细眼满布血丝，让人寒毛直立。
她轻声开口：“嘻嘻，小蕊要开始咯。”
她说完，轻轻在摄像前放下了一个小盘子。
印着淡蓝色牡丹花的瓷盘之上，一二三四五，共是五根纤细的手指。
啊！
公交车上，地铁上，办公室中，无数观众盯着眼前的屏幕，失声大喊。
“当前直播间涉嫌违规，将暂时封禁。”
已经变得漆黑的屏幕下，隐隐传来一阵令人作呕的咀嚼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