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天气阴。
由于老班的再三勒令，说让苏元拆了线后再回学校。
从周日起，他已经在家待了两天了，觉得身子骨有些僵，加上家中的两只女鬼实在是吵闹，少年便准备出门走一走。
他戴了个棒球帽，盖住脑后的纱布，就背着双肩包，走向离家不远的江城市图书馆。
天色将明，江城市还笼罩在蒙蒙的春雾中。
天边的黑云堆卷，轮廓千奇百怪，似是佛陀怒目。
嘀嘀嘀。
走在小巷中的苏元，听着外头马路上不断响起的喇叭声，心中有些奇怪，这才六点，这条平安大道怎么会堵起车？
苏元停下脚步，将眼镜摘下，擦去镜片上的雾气，继续低头朝着走去。
“卖春笋咧，昨天刚挖的春笋咧。”
六点钟的菜市场，已经聚着不少的人。
多是附近酒店饭馆的后厨，和那些见惯了清晨五点还未苏醒的江城市的老一辈人。
菜贩子的高亢吆喝声，偶尔响起的争执声，让这菜场变得鲜活起来。
苏元路过那个煎饼摊，肚子咕噜一声。
他有些饿了。
苏元向前走去，开口要了个不加蛋的煎饼。
往日里热情的摊主阿姨面带愁容，似有烦心事。她低头默默做好煎饼果子，一手递给苏元，一手接过钱找了零头，继续低头。
苏元并未多想，
这世上，活着本就是一件让人疲惫不堪的事。
他一路啃着饼，心想味道的确不错，怪不得蝉哥如此痴迷。
不久，就苏元站在了图书馆前。
江城市图书馆，建馆也有了二十多年。
呈中轴对称的方形状，共三层，外部黄灰色瓷砖，显得庄严大气，与这座老旧的城倒是不太契合。
图书馆前，还有座圆形的喷泉池，几年前池中还养着些斑斓的锦鲤，现在却是只剩下浅浅一层的积水，以及内壁满布的青苔。
六点十分的图书馆前，只有三三两两的大爷大妈正在摆着手臂散步。
苏元看着道路两旁的花坛中，刚移植栽种的迎春正绽放着淡黄花朵。
“是小元呀。”
苏元抬头看去，一位年逾古稀的老者正笑着朝他打着招呼。
身着灰黑色的老者，一头打理过的银发显得极为精神，一身书卷气。
他是图书馆的老馆长，与苏元关系极好，也是苏元父母的大学导师。
“老馆长。”
苏元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笑容。
“你这小子都俩月没来图书馆了，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糟老头子了。”
“没有，现在学校一周也才给我们放半天假，有点忙。”
老馆长笑着摸摸少年的脑袋，亲切问着，“最近学习咋样？”
“还行……”
“哈哈。”老馆长眼中带着狡黠的笑，“你这孩子，要是换做别人，天天占着江城一中全校第一的名头，尾巴不得翘上天哩。”
苏元腼腆一笑，脸上是淡淡的骄傲。
或许，只有在老馆长面前，一直伪装着自己的少年，才会流露出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早上吃了没。”
“吃了，路上买了煎饼果子。”
“菜市场路口那家？”
少年点点头。
“那家的味道是不错，老板娘人也好，唉，就是可惜了……”
苏元看老馆长欲言又止，也没追问，跟在老者身后走进图书馆。
……
图书馆二楼的阅览室中，充斥着一股书籍特有的霉味。
“《理智向左疯狂向右》，《犯罪人论》，《侧写师》……”
老馆长看着少年堆集在书桌上的几本书，不由好奇道：“你怎么对这些书感兴趣了，难不成以后也想往这方面发展？”
苏元摇头，解释道：“在那个网站上接到的求助而已。”
“哈，又有人来找你夏博士帮忙了？”老者对于苏元的事倒是了解得很清楚。
苏元羞涩的应了一声，在这位在好几个一流大学挂着荣誉教授头衔的老馆长面前，他这“夏博士”的名号倒显得是在班门弄斧了。
老馆长与苏元聊了一会，约好中午吃顿饭，便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九点四十。
阅览室中零星坐着十多个人，却互相隔得远远的。
“你好。”
有人压着声音对苏元说道。
少年偏头，发现一位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坐在了他的身旁。
“你好。”
苏元轻声回应。
一头长发的年轻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狭长的双眼眯起，指着苏元正在翻看的《侧写师》的手指上，指甲修理得整整齐齐。
“同学你也喜欢看这些书籍吗？”
“一般。”
“哦？”
苏元撇了一眼这有些奇怪的年轻人，就自顾自地继续看起自己的书来。
“同学可真是冷漠呢。”
那年轻人说完，见苏元不再搭理自己，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二十四个比利》，坐到苏元正对面，津津有味得翻着。
一时间，苏元周围只剩二人轻微的呼吸声，沙沙翻书声。
十点出头。
江城市仍是薄雾蒙蒙。
但天边的阴霾逐渐散去，春日的阳光再次落到人间。
苏元扭了扭发酸的脖子，拿出包里的保温杯，喝了两口枸杞泡水。
窗外的风，吹起浅米色的窗帘。
他这才发现，方才那个瘦削男子已经消失不见。
那本《二十四个比利》仍被放在桌面，书页翻开，刚好是“老师人格”首次出现的情节：
桃乐丝回想起1955年的3月。在喂完婴孩吃药之后，发现怀中刚满月、面色红润的儿子突然口吐白沫。
“强尼！”她尖声高喊，“快带比利去医院！
……
其中，还有一张对折的信纸。
苏元站起，将那信纸铺开。
信纸中央，是一副笑容诡异的涂鸦狐脸。
上面写道：
夏博士，
初次见面，
在下心中甚至欢喜，
在下还给博士准备了一份见面礼哟。
希望博士喜欢。
期待与博士的下一次相遇。
狐狸敬上（笑脸）。
……
苏元看完，脚下一动，将整个阅览室找了一遍，并未发现那年轻男子的踪影。
他站在原地，看着肆意飞舞的窗帘。
仿佛，那个男子从未出现过。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让少年看向窗外。
喷泉池旁，一位妇女高声尖叫，死死看向池子中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