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
收到论坛用户啤酒配花生发来的图片。
苏元心头略有疑惑，自从上次在菜市场见了申国雄一面后，这几个月来，二人之间从未联系过。
他点击接收，等着照片缓慢加载。
“这……”
苏元握着手机的五指忽然攥紧。
屏幕上出现的身影，是他异常熟悉的人——一身洗的有些掉色的淡蓝色衬衫短袖，头顶只剩一片稀疏的发丝，双鬓的头发黑白参半。
正是那个为了自家学生，三年来日夜操劳的老班。
可屏幕上的中年人被人用铁链子锁在墙壁之上，半跪于地，五官扭曲，涕泪交垂，哀痛不已。
仿佛，他正目睹着什么让他足以撕心裂肺的场景。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隐约只能看见地面上是猩红一片。
苏元的呼吸缓缓变得急促，目光也逐渐泛冷。
少年关掉界面，在在几个月前通话记录中找的申国雄的号码，拨打出去。
嘟。
嘟嘟。
“喂？”手机那头传来申国雄有些疲惫的声音。
苏元深吸一口气，直接了当地开口问道：“我老班怎么了？”
“他……”申国雄顿了顿，声音沙哑，“出了点事……”
“还活着？”苏元语气焦急。
“活着，只是……”申国雄欲言又止。
“在哪？我马上过来。”
“地铁三号线，中星站，我在C出口等你。”
苏元听完，把电话一挂，拔腿朝着小区外跑去。
……
二十分钟后。
苏元挤出摇摇晃晃的地铁，按着路标快步走到C字出站口。
“走吧……”
站在出口电梯前的申国雄，掐灭手中的抽了一半的香烟，用脚踩了几下，转身沿着非机动车道走着。
苏元点点头，看着地上的十多个香烟头，跟了上去。
中星站，是江城市地铁三号线的末尾站。
出口的附近，本有着一处繁华的商业，在十多年前可以说是整个江城市最为热闹的地段。
可在八九年前，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使得这片区域大半的高楼都轰隆倒塌，当时也死了不少的人。
地震过，开发生很快地将那些损毁的高楼清理干净，大半年后新的大楼也都建造了一大半，正当江城市市民对这即将重生的繁华大楼报以期待时，又是一场诡异的地震袭来，把整片区域都化为了废墟。
渐渐地，这个曾经热闹无比的地段逐渐变得无人问津。
直到如今，此地已经如同过眼云烟一般，连市政府都对其不管不顾。
苏元跟在申国雄身后，靠着天边还未彻底落下的夕阳余光，逐渐在这片破旧的废墟之中前行。
周遭是只剩着两三个楼层的老楼，此时已经变得空空荡荡。
偶尔吹来一阵风，穿过满是裂痕的玻璃窗，发出呜呜呜的尖锐风声。
二人慢慢朝着废墟中央的一座破楼走去。
不知为何，越是靠近，苏元心头那股压抑感越发让他喘不过气来。
“申……申刑警，我老班在哪？”苏元开口问。
一直背对着少年，走在前头的申国雄脚步一顿，继续朝前迈步，哑着嗓子说：“就在前面那个楼层，在走走就到了……”
苏元低声应了一声，环顾四周，突然开口问：“这次就申刑警一个吗，刑警队的同事怎么不见人影。”
“哦？”
申国雄停下脚步，转身看少年，“怎么了？”
苏元的头皮忽的一麻。
方才他满心担忧着班主任，并未发觉身前的刑警有什么不对劲。
可此时，他目光对上中年男子双眼，只觉身边的空气都变得寒冷无比。
申国雄那张正气的国字脸上，足有半厘米长的胡须从他的下巴开始，朝上翻起，像是倒挂的勾刺，蔓延了他四分之上的脸颊，将他那张厚重的双唇也一同遮掩住。
而他那对本就布满血丝的双眼，此时却是通红无比，密密麻麻的血丝缠绕成团，瞳孔之外的眼白早已被这血丝占据。
像是屠宰场中在还未凝固的猪血中浸泡过的石子，表面被覆盖着一层腥臭的血痂。
闻到空中淡淡血腥味的苏元低下头，说着：
“没怎么，只是有好奇，我看电视剧不都那样演的吗，一有案件，都是整队人出动的。”
“他们还在路上，这次也是我一个线人给我提供的线索，我刚好在附近，就急急赶过来。”
申国雄慢慢解释着，脸上带着几丝戏谑之色，“怎么，你不想看看你班主任现在怎么样了？”
苏元闻言，再次抬起头，死死盯着申国雄，点头道：“那就请申刑警继续带路吧？”
少年将“申刑警”这三个字说的分外重。
申国雄笑了笑，不再开口，继续转身领着少年走向那栋有些歪斜的大楼。
夜色渐浓，天边的圆月蒙蒙，被飘过的云层遮盖住。
这片废墟又飘荡起那黏湿的薄雾。
四周的景物逐渐变得模糊。
薄雾拂面，苏元睁着眼，一边跟紧身前在迷雾中变得有些扭曲的背影，一边打量着四周。
细细碎碎的月光，逃离了云层的枷锁，将少年脚下的碎石照亮。
嗒。
苏元的脚尖撞到了地面上的一块小石子，竟发觉那仅仅只有成人半个指节大小的小石子，纹丝不动。
他用上三分力气，又是一踹，无法将其踹离地面。
待到这他鼓足了劲，这才堪堪将它踹动。
这石子，朝着前面滚动了十多厘米，便停了下来。
苏元向前，再一踢，却发觉无论他再怎么使劲，都无法再一次将它移动。
似乎，这颗小石子，被地面下的未知吸力，牢牢锁住。
又是一阵风刮来，吹飞了废墟上的灰尘。
“咳咳咳……”
苏元咳嗽两声。
“咯咯咯。”
如同是在相应少年，四周忽的也传来含糊不清的咳声。
“夏博士，别跟丢了……”
苏元回过神，穿过眼前的白雾，对上了申国雄那双鲜红的双眼。
哒哒哒哒。
靴子坚硬的鞋底踩在了楼梯上，清脆的撞击声规律得传入少年的耳中，却如同是隆隆作响的擂鼓声。
苏元闷哼一声，忍受着耳膜上的阵阵刺痛，咬牙跟了上去。
少年那双破旧的帆布鞋踏上楼梯。
他抬头看向深邃的楼梯，一步步朝上踏着，眼前已经失去了申国雄的背影。
哒哒。
覆盖着一层厚厚尘土的水泥楼梯上，鲜明地印下了少年鞋底的花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