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遮蔽天光，使得整座城都昏暗，行人早已匆匆赶回家中，街上只余下雨滴敲打着湿凉的萧索。
城外的一座破庙，老乞丐坐在门口石阶上，听着雨打屋檐的声音，那清闷的乒乓声仿佛敲打在他的心尖，又一次将他的思绪带回从前……
现在不是古代，这年头，城外的破庙和身穿破烂古装的乞丐组合在一起已经算是很罕见的景色了，尤其是老乞丐还拿着个酒葫芦。
仰头将硕大的酒葫芦凑到嘴边使劲倒了几下，仅晃出几滴晶莹的酒液，只好无奈地望天，随机叹息：“我说姑娘，你已跟了老头子半天了，就不嫌累吗？”
在老乞丐身后的破庙中，有几个年轻人，老乞丐是在对领头的少女开口。
林薇樱面色平淡地摇摇头：“请您告诉我他的事。”
“哎呀说了几遍了，老头我就是个臭要饭的，哪里知道你要听的那些个故事啊。”说着便嫌弃地摆摆手：“快走吧快走吧，别站这儿碍着老头子看雨。”
“哎我说死老头，我们跟了你一天了按理说已经足够有诚意了吧，你讲个故事又不会怎么样，犯得着这么磨磨唧唧的吗？”
林薇樱身后一个暴脾气的魁梧青年骂骂咧咧地走上前来，正好挡住了老乞丐的视线。
就在老乞丐眉头一皱要发火时，林薇樱缓缓开口：“我是他的妹妹……”
正要发作的老乞丐闻言一愣，仔细地端详起林薇樱的容貌，片刻后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狗东西！你再强又有什么用？连你妹妹都没听说过你的故事，现在谁还记得你，谁还会颂你的名？混得还不如老夫！哈哈哈哈哈哈！”
老乞丐大声地笑着，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事，可笑着笑着，却哭了起来。
“唔……唔……不该如此，怎会如此啊？你的千古风华不该没人传颂啊！可现在连你妹妹都不知道你的故事了！世间谁还知道你的辉煌过往？不该如此啊……”
老乞丐手掌捏得铁紧，一边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边狠狠敲着自己的脑壳。
林薇樱看着好似发疯的老乞丐，叹了口气，再一次说道：“请告诉我他的故事。”
正在发疯的老乞丐闻言突然停下，而后双手缓缓放下，看着林薇樱问：“你对你哥哥，有多少了解？”
林薇樱的眸光黯淡：“除了名字和长相，可以说一无所知。”
“嘿……那你身为他的妹妹可太不应该了。”
老乞丐一笑，指了指还在下雨的天：“简单地描述一下这个时代。”
林薇樱微微一怔，看着老乞丐的目光就好像看着在课堂上提问的老师，片刻后答道：“天地解封，众神降临世间，超凡复苏，一个盛大的时代。”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学习很好……算了，你说说你对那些神灵是怎么看的，先说好，我不想听那些书面说法。”
“遥不可及，高高在上，强大的代名词……不应该说，强大才是神级存在的代名词。”
林薇樱很干脆地开口，这个答案在她心中根本不用思考就能得出。
谁知那老乞丐却是一脸不屑：“还好吧，也就那样，以前杀过不少。”
如果步入神级境界久了，自然也就不觉得这境界有什么了，可对于那些神境之下的人来说，那是高入云霄的天峰。
神境，对于凡俗生物来说，甚至是不可视见的存在，说得直观一点，如果神灵不刻意显露自己的身形，哪怕神灵站在你面前，你都看不见。
虽然老乞丐那随意的样子让他说的话有些吹牛逼的嫌疑，但林薇樱清楚，老乞丐说的都是真的，因为，有资格知道她哥哥过往的存在，果然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老头……”魁梧青年急吼吼地问：“你说这些干嘛？不是在说妖帝的事情吗？”
老乞丐又把那酒葫芦凑到嘴边，本该空了的酒葫芦竟又倒出了晶莹透亮且飘着芬芳花香的潺潺酒液：“呼……那你们也该知道，在那些神灵的口中，还有个神界……”
“知道。”青年点点头，眼中闪过复杂：“传说那里是众神的故乡，那里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其中的神灵数量近万。”
“噗————哈哈哈哈！”
哪知，老乞丐闻言，一口酒喷出就大笑起来，看那姿态就算当场笑死都不奇怪。
“近万神灵，你信？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也许是老乞丐说的事情一直都与他们想知道的不想干，几个年轻人的眉头都微微皱起，魁梧抹去脸上的酒液，语气里的不耐烦更甚了几分：“老头，你有话就说，别拖拖拉拉的，你这又在笑什么？”
再灌一口酒，老乞丐微眯着眼，颇有几分神棍的意味：“要说近万神灵，嗯，倒也不是假的，不过还得加个前提……”
“两千多年前。”
“什么意思？”
魁梧青年眉头已经皱成了“川”字，看样子要是老乞丐再磨叽，他是不会在意尊老爱幼的。
“当年发生过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你们想问的那位妖帝……”
一边说着，老乞丐指了指天：“当年可是杀进你们口中的神界净土去大发神威，差点屠灭了满天神灵，近万神灵几乎死绝，上一代的十战神，那十位被冠以战神之名的绝世强者，除去反身追随妖帝的那位，其余九位当场死去三位，剩下六位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重伤，境界跌落，生命之火那如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若不是那位神主出手阻拦，只怕那所谓的神界早已血流漂橹……近万神灵？嘿，如今能有三百个都算抬举他们了，还真好意思吹。”
本以为老乞丐是不想告诉他们妖帝的事所以在扯开话题忽悠他们，没想到现在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神界是神的故土，那里辉煌至极，神灵近万，这是当今尘世对神界的共识，也是尘世众生对神界信仰的基石，正是因为这份辉煌的底蕴，尘世众生才会对神界怀着憧憬甚至敬畏。
可现在几人在老乞丐这里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可以想象，这消息若是穿出去，必然会在尘世引起不可想象的波澜，最起码那些西式宗教的信仰根基会受到最直接的动摇。
这是足以颠覆信仰的大事。
“老头……你没骗我们吧。”
魁梧青年愣了半晌，呢喃着问道。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老头子喝醉了想逗你们玩玩……”
老乞丐摇了摇酒葫芦，一脸调笑：“又或者老头子说的是真的……要不，你自己去那神界看看？”
魁梧青年闻言大怒，直接开始撸袖子：“你这混老头！”
眼看魁梧青年就要动手，林薇樱开口了：“云乐，停下。”
魁梧青年——南宫云乐一脸不爽：“薇樱姐，我看这臭老头就是在拿我们寻开心。”
林薇樱没有理会南宫云乐的抱怨，转过身，左手叠于右手上，恭恭敬敬地弯腰对着老乞丐行了一个古代的礼仪，正是秦时的礼。
“求前辈，将哥哥的故事告诉我。”
林薇樱说完也不起身，仿佛老乞丐不答应她，这礼就会一直行下去。
老乞丐眯眼，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弯着腰的林薇樱，准确的说，是在看着那秦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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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行礼的动作，我还是喜欢秦礼。”
那白衣白发的青年坐在山巅上，紧紧地临在山崖边，身后是万丈落渊，山风拂过周身的云雾缥缈，也拂起了他无垢的白发，有白鹤乘着这股山风展翅飞过。
背阳而坐，阳光从他身后洒落，照得那年尚还年轻的老乞丐微微眯眼，看不清那白发仙人的脸。
“嗯？你问为什么，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喜欢就是喜欢。”
“所以呢，以后不管是什么朝代，该行礼的时候我只行秦礼，管他人怎么想，我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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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在山巅的相遇，老乞丐……哦，那时候的他还不老，也不是乞丐，那年的小公子对那背阳而坐的白发仙人印象最深的，不是那绝美的仙颜……
而是那对即使在阳光的包裹中也能清晰视见的，熠熠生辉的金色眸子。
眼前的姑娘，虽然不似当年白发仙那般神彩耀人，但这双金眸，依稀间已是有了那位的几分意韵……
确实是他的妹妹……
老乞丐暗自点头，确定了。
南宫云乐见那老乞丐晾着他们，又要发脾气，却被同伴中一个娇小的女生拉住了。
庙门庙内，没了说话声，唯有门外天地间的雨声沙沙。
好半晌，就在林薇樱自己也以为老乞丐不会再理会几人时，老乞丐开口了：“这秦礼，是你哥哥在你身边的时候教你的吧？”
林薇樱一愣，轻轻点头确认，却不敢起身。
“嗬…………”
悠悠叹了口气，老乞丐缓缓说：“你们想知道的，我不是不告诉你们……相反，你既然是他的妹妹，那迟早会知道他的事，不管你怎么知道的都一样。我只是担心时候不到，提前让你知道了这些事，会影响了他留下的布局……”
说着老乞丐将目光移到了林薇樱身上：“起来吧，既然你想听，老头子就给你们讲讲。”
林薇樱闻言心中一喜，急忙又道：“多谢前辈成全！”
而后才直起身，在老乞丐的示意下走进庙里，寻了个空地坐下。
后方的年轻人们惊奇的察觉到，老乞丐此时的气质也不一样了，再没了那顽劣的痞笑，先前邋遢撒混的气质也再不见分毫，有的只是脸上那处事不惊的淡然和几分不易察觉的慈祥，给人一种出世的沉稳，隐约间，几个年轻人仿佛在面对家中的长辈，又好似面前的是一位看破尘世的智者。
从街边的无赖到沉稳的智者，只发生在一瞬间的转变，看得一众年轻人一愣一愣的。
恐怕这才是老乞丐真实的那一面吧……
老乞丐又灌了口酒，开口就要讲起林薇樱的哥哥——那位妖帝的故事。
却忽然想起什么，对林薇樱说道：“对了，你是女的，下次行秦礼记得是右手叠在左手上。”
林薇樱：“…………”
不理会陷入尴尬的林薇樱，老乞丐抬头看着雨幕天地，思绪又渐回到了当年，那段激昂沸腾的岁月————
“该从哪讲起呢……对了，就从，他认识伏羲道祖那时说起吧。”
雨幕碧倾，破旧的小庙里，老者看着新时代的年轻人，讲起了那些波澜壮阔的过往。
一如他儿时，慈祥的阿翁给他讲述那些耳熟能详的神话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