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井然的房屋由工整精致的石砖一块块堆砌而成,如堡垒般坚实却又不失烟火气。
唯一的街道虽然被清扫得很是干净,但两侧房前堆叠的各种箱子或器具却让这里显得有些杂乱。
配上那蒸汽机刺耳吵闹的轰鸣声,某处屋内隐隐约约传来的剁肉斩骨声,以及正前方广场上那杂乱的喧闹声,这个偏安一隅的小镇的概貌便如此被我们大致收入了眼中。
是被叫做摔角还是什么来着,那些崇尚力量的佣兵常以这种方式聚在一起锻炼技巧,我也认同这种积极的想法。但因为做法太过野蛮粗暴了,我是从来都没有参与过其中的,毕竟我和他们相比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这镇上的人族大都聚集在那边了,走吧。”
将背上身体如棉花般轻飘飘的绘音轻轻放下,又对身后不知为何面露震撼之色的两人招了招手,我便径直向着前方迈开了脚步,同时带上了能将整个脑袋严实罩住的兜帽。
从清晨开始,我就领着他们在森林里慢慢悠悠地走到了此时,也就是傍晚将近的时分,这才抵达了这镇上,但已然比预期要快上了不少。
“那个,苏斯……”
衣袖被轻扯住了,我侧过脑袋看去,发现绘音的神情和那两人基本没什么差别,眼眸中写满了惶恐与不安。
准备尝试在这里生活的陆正义和邱颜会因为这里的剽悍民风而感到惊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他们先前生活在一个和平的世界当中。但绘音的反应就让我觉得有些奇怪了,她应该是没理由感到紧张的。
“之前苏斯不是说,居住在这里的都是人族吗?”
“是这样没错。”
看着正前方已经注意到了我们到来,并集体向着这边走来的魁梧大汉们,我更加觉得纳闷了,难道他们没听小黑说过吗,所谓人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哟,好久不见了,艾小姐!看到你来我们就放心了,委托已经解决了吧!”
领头的,也是佣兵中身材最为魁梧的佣兵团长雷勒,尽管它平时有些驼背,但仍有足足八尺多高,可谓是十分有威严了。
“是,这件事稍后再说。”
注意到佣兵们对我身后的三人流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我便扭头为他们相互介绍道:
“这位黑白熊族人——雷勒,是这里的头。这三位人族是我偶然间捡到的,名字分别是正义、绘音和颜。”
“艾小姐,不是黑白熊……”
雷勒瞪大了那被黑眼圈围住的小眼睛——虽然不怎么明显,并郑重地对三人重申道:
“我是萨瓦埃族的雷勒·派姆,是这雷姆佣兵团的团长。只要是和这森林有关的事情,不论是想要运送货物,还是寻找什么材料之类的,都可以委托我们。”
还顺带介绍了一番业务。
“说到委托,大姐头的确有件事准备交给你。有信心能完成吗,老雷勒?”
从陆正义肩上跳到了对方那裸露的白色毛发上,小黑很是熟套地说道。
它很是中意雷勒那宽广舒适的肩膀,似乎每次来都得在那歇会。
“艾小姐的委托吗?这还真是稀奇。”
雷勒一下子便来了兴致。
“这不是熊猫吗?!”
趁老朋友交流之际,绘音忽然踮起脚尖,凑到我的耳边快声问道,言语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但他们的确都是人族没错,我从不理解也不认同部分人族将自身优越性抬升至凌驾于种族之上,并将他族称之为所谓亚人的蛮横行为。不管怎么说他们之间本是同源,不同种族间可以相互通婚并繁育儿女这一点也可谓是铁证如山。
“稍后再回答你吧……”
这事情说来也复杂,于是在稍微安抚了一下绘音后,我再次看向了雷勒。
“他们赶路已经很累了,可以为他们准备一些食物吗?”
“没问题!嘿,老婆,咱们有客人来了,再准备五……四人份的食物!再拿些新鲜水果出来!”
雷勒团长的为人不仅爽快,嗓门也没有愧对它那体型,这一嗓子估计隔着两座山头都能被听见。
“唔……!”
只是可怜了我身后的三人,没有做好准备的他们差点被这一下吼得魂都飞走了。
见到这一幕后,哄笑声便连绵起伏的在佣兵们之间散播了开来,他们个个都笑得颇为豪爽,可以说是不论身心都已然彻底回归了这片原始森林当中。
不知何时,小黑也融入了他们之中。
“走!咱们去餐桌上说!”
拍了拍巴掌,雷勒在众人的注目下挥了挥手,被簇拥着走向了广场边上被摆好在厨房门口的桌椅。
“大姐头,这……”
原本还保有些许体力,看起来很是精神的陆正义这一下也有点顶不住了,双眼中似乎流露出了些许后悔的神色来。
“看这细皮嫩肉的,难不成你们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公子哥和大小姐吗?”
而这时,唯一两位没有跟随着大家伙一同离去的佣兵却是无视了我,充满好奇地径直凑到了三人的面前。
“我叫格雷迪,这位是泽尔。我们是从康慧尔来的,你们呢?”
身着兽皮制成的皮甲,肩上还挎着长弓的男人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旁穿着类似装扮的女人。
在没有毛皮保护的状况下,在这里已经生活了有些年头的两人一瞧便知是这林中的顶级猎食者了。被太阳晒得发黑的皮肤上满是毒虫或利爪留下的伤痕,眼神锐利且稳重,手上的老茧和沉稳的气息也表明了他们并非泛泛之辈。
等级是,35和32。
至于他们的团长雷勒,系统给出的等级是38。而我却知道他能单挑格雷迪和泽尔,还能让出一只手一条腿,大概是其他方面存在决定性的差距,譬如黑白熊族……萨瓦埃族那可怖的爆发力以及结实的肉体。
“你们好,我是……正义。”
总算是见到和他们在外表上看起来更为相近的两人后,陆正义显得有些激动,但也没忽视我刚刚为他们报出的名字,而且我在路上便已经告知了他们一些要领。
其中比较简单的,就是暂时舍去他们的姓名,因为这种命名方式并不存在于这片大陆的人族之中。尽管语言各有差别,一般是很难被识破的,毕竟会识字写字的人本就不多,但名字却能直接出卖他们。
不过,正义和颜什么的,也有些古怪就是了。
大概会被当做假名吧。
“你们坐一桌慢慢聊,我和雷勒有话要说。”
刚跟着走出了没两步,又想到了一些无关紧要之事的我接着补充道:
“绘音跟我来。”
“嗯!”
紧盯着我的绘音如愿以偿地连连点头,在我背上休息了许久,似乎是恢复了些许体力的她紧紧跟在了我的身侧,反倒对那两位佣兵一点兴趣都没。
“喂喂,你们运气真好,居然能碰到艾小姐。该不会真是哪里的王族来逃难的吧?”
而在我的身后,两位佣兵被打了一岔后,仍是没有放弃这一话题。
他们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也未曾正眼看过我这边,这已然是常态了,我并不为此感到奇怪。比起雷勒他们,我则是外族中的外族。
“没那么夸张啦,比起王族差得远了。我们聊点别的吧,格雷迪先生?”
陆正义有些勉强地应付道。
虽然路上的气氛很是僵硬,但看样子至少他是有好好听取我的建议的,并没有选择无视我,毕竟这语言转换魔法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反不如装个样子再以我为靠山。
这一切似乎都在印证着,小黑所说的那番话确实是空穴来风,有所根据的。
它似乎并没有刻意去听两人的对话,但陆正义和邱颜却会找机会支开小黑并偷偷谈论些什么,这反倒激起了它的疑虑,因而才有了之后的推论。
“来,这是咱们自己试着种的,今年总算是结出果子来了。艾小姐来评鉴一下?”
砰地坐在了木桌边,雷勒把面前的果盘往前一推,颇为自满地说道。
既然同样喜欢吃水果的它都这么说了,那边定然不会让人失望,虽说这番场面在食肉成瘾的其他佣兵看来或许有些微妙。
“是从北方引进的水果吗?”
大大小小上百颗深蓝色的果实沉甸甸地挂在串上,被切开的金色瓜果中露出了绿色的沙瓤,血肉一般的果肉顺着深色的汁水从脑袋大黑色的硬壳中掉出。
全是些稀奇的果实,不过对我而言并不算陌生。
至于名字,因为只吃过几次,印象不佳,便没有起名。
但这些人为选育出来的果实,应当比野果要美味一些。
“这桃姆果和萨梅露果两样的确是北方的水果。不过这恶魔果是从东边的海边来的,我们这种不出,但这果子不容易坏,一敲开就能吃。”
“那边没人吃这个。”
我也有些好奇了起来,据我所知,那边的人族很是抵触这种果实,甚至还会将果树当做不详的象征给烧掉。
“一般是没有。但吃起来味道却还行,也就有人偷偷吃了,还把它们当宝贝买到其他地方。”
“看来最近生意还不错?”
“之前一段时间是不错,可最近不才出了那种事嘛。不说那些了,来,新酿的果酒。我代表大家敬你一杯,感谢你又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
“既然是收了报酬的,也就称不上是帮忙了。雷勒团长不必那么客气。”
将面前的大杯浊酒一饮而尽,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腔中荡漾开来。
“哈哈,来,我给您再续一杯。”
“也给小爷来一杯!”
“你不是喝不得酒吗?”
“今天喝醉了也没事,来来来!”
见我们聊得差不多了,小黑便凑起了热闹来。这种酒错过可就喝不到了,它自然不会放弃。毕竟今天有我同行,也不怕喝多了。
很明显,这果酒正是用那种蓝色水果酿造的,大体上来说味道很和我的心意,除了其中略微掺杂的酒精味。这种味道在我看来和果实腐坏的味道很像,大致就类似于人族大都不喜欢肉类的腐败味那样。
稍微有点抵触,但并不是没办法接受,毕竟我也清楚,这只是一种特殊的酿造方法罢了。
就像人族也能接受某些特殊的腌制或发酵食物那样。
“唔……有点辣……”
“小爷同意!”
稍微试着抿了一小口的绘音吐了吐舌头,小黑也有点承受不住的样子。
这一幕再次逗笑了周围的佣兵们,纷纷叫喊着不喝就让给他们,他们可是馋得很。
“这酒还是有点后劲的,可别喝多了啊?”
雷勒再次猛灌了一杯,尽管那木杯在他手里显得像是只有木塞那么小。
“肉排也烤好了,尽情享用吧!”
接着,雷勒的妻子端上了香喷喷的肉食,顿时激起了大伙们的阵阵欢呼。
“好大……”
看着那一根根还散发这热气的烤肋骨仍连接着脊骨,那几乎是直接将半只野猪搬到了桌上,绘音一下子更加茫然了,她恐怕从未体验过如此狂野的伙食。
“快趁热尝尝,我老婆的手艺绝对是你们没体验过的!”
而在她回过神来前,雷勒就已经直接掰下了两根骨头啃了起来。
“吃、吃肉的熊猫……!”
绘音似乎有些无法接受这副情景,紧紧抱住了我的胳膊,并忍不住接着低声嘀咕道:
“还有豹子头、老虎头、猫猫头……”
“小绘音是头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吧?也难怪,那些‘人类’不和我们往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一边大口嚼着肉,雷勒一边说道,它的声音低沉了些许,像是在回想过去的事情。
“这次要交给你的委托,就是照看那两位。顺带锻炼一下他们,但要保证安全。”
瞥了眼不远处正疲于应对两位佣兵敬酒的陆正义和邱颜,我放下酒杯的同时说明道。
我对雷勒的回忆不感兴趣,毕竟那个时候的事情我比他要更为了解,继续聊下去也只会暴露更多关于他们的信息。
“那小绘音呢?你打算留在身边吗,这还真是稀奇。”
将吃剩骨头随意丢到脚边,雷勒的眼神忽然变得微妙了起来,但很快它又意识到了这并不是它该随便问起的事情,转而爽快地答应道:
“这种小事当然没问题了。不过,要怎么锻炼?不用看就知道,他们压根没怎么出过家门吧,隔着一条街都能闻到奶味。”
“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我说的锻炼,就只是给他们一点活干就好。”
毕竟只有这样,他们才可能适应这里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