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匕首轻轻划过指尖,豁然呈现出的伤口让少女顿时花容失色,然而接下来皮肉间却并未溢出通常人族所能预想到的鲜血,从中仅能瞥见一抹足以让通常看客陷入癫狂的浅紫色,只因这并非寻常生命所能表现出来的特征。
轻轻抚过伤口,让两侧重新贴合,这种程度的皮肉伤便瞬间愈合了,连半点痕迹都留不下。
“从生命的基本构成上来说,我们之间是截然不同的。通常的攻击对我很难起到效果,能摧毁人族身体的毒素对我也基本没有作用。”
看着目瞪口呆的绘音,我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告诉她这些到底是好是坏了。
不过能确定的是……
“今天你还是吃果子。”
那些靠着汲取废墟的生命力才得以迅速生长起来的部分蘑菇,还是由我来解决吧。
“诶……好吧,反正昨天晚上已经吃了那么多肉……”
听到这番话后,绘音立马就回过了神来,一边抓起了我的手仔细打量着,一边嘟囔道:
“还好没事,这么好看的手留疤就可惜了。”
“……?”
“但这是怎么做到的?天生就这么厉害吗?”
少女抬起了充满好奇的双眼,热烈地追问了起来。
“嗯,天生的。但这并不算不上厉害,各个种族都有各自的特长,这种程度的自愈能力其实并不值一提……继续采蘑菇吧。”
有些艰难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我发觉自己似乎很容易被对方打乱脚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嗯!”
欢快地点了点头,绘音很是积极地重新投入了弯腰、捡拾蘑菇、将其放进篮子的无聊循环中,这活对于她而言似乎是比捡柴还要轻松愉快的事情。
“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哼哼哼~”
少女的嘴里还哼起了简单的歌谣来,这明显来自异界的旋律,听起来却并没有让我感受到奇异,心里反倒涌现了些许温暖的涟漪。
曾几何时,我也曾在妈妈们的看护下,无忧无虑地在田野间漫步……
独行至今未曾能品尝过几次的孤独感,却唯独只在有人陪伴我的此时悄然袭来,而一旦想起曾经的美好回忆,丑恶的恨意也随之浮现——平日隐匿在灵魂深处那股幽暗果真是防不胜防,但在看到天真烂漫的绘音后,我的心情却又奇妙的平复了下来。
至少不能在她的面前表现出来。
“只有这一句吗?”
“那个……忘词了……”
绘音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应道,说着便想要伸手挠向脸颊,但又在瞥见手上沾染的泥土后又停下了动作,小手僵在了眼前。
“呵呵~”
“诶,苏斯居然也会笑啊,真可爱……”
眨了眨眼,少女的笑容是那般灿烂,眼眸间蕴藏着远非我所能仰望的晨星,那是希望的微光和象征,也是生命所透射出的活力光芒。
“不,我认为是绘音的笑容比较可爱。希望你能一直守护它。”
“唔……”
不知为何,她却是害羞地低下了脑袋,明明赞扬就该被昂首挺胸地接受才是。
“也感谢你能带给我笑容。”
发自真心的感谢。
“苏斯真是的,不知道这话很让人害羞吗?”
不过换来的却是绘音软绵绵的小拳头。
“呵呵——”
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我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枯木,心中大致已然有了新小屋的轮廓。
“从这颗树砍起吧,这片林子里的枯树应该足够使用。”
“要怎么看出树是死是活呢,在我看来它好像和别的树没什么不同。”
绘音的神情变得认真了起来,并左右对比着这废墟中树叶同样都掉得差不多的病树们。
“方法有很多,比如把树枝折断,生命力旺盛的树枝中心会通常会呈现绿色;也可以试着观察嫩芽的有无和状态;或者直接感受树的生命力——像这颗树的芽都已经被毒素渗透枯死,整棵树也都已经感受不到生命力了。”
轻抚着逐渐干枯的树干,我简单地作出了说明。
“生命力什么的,对我来说还是太过抽象了……不过,毒素是指它的毒吗?”
瞥了眼在边上不知是发呆还是休息,但始终紧跟在我们身后的织姬,绘音神情古怪地问道。
“不完全是,只凭它一只蜘蛛是毒不死这么大一片林子的。”
“哦哦……但树里不是有毒吗,这样也能用吗?”
“这种毒能侵蚀树木的枝叶,但并不会破坏树干的结构,这样一来,反倒能确保木头不会被虫蛀掉。不过就算没毒,之后也要经过处理才能用作建造木屋的材料。”
拿出一支普通的匕首,瞄准了树干的底部便毫不迟疑地径直划过。就算刀刃连树芯都刺不到也没关系,关键之处并不在于道具本身,而是魔力和技巧。
稍微用力一推,枯木便向着我预想的方向倾倒而去了。完美着地,连一颗蘑菇都没有砸到。切口也很光洁,就是有点泛紫。
“感觉,没个十年八年学不会呢……”
挑了挑眉头,绘音似乎从未想过砍树原来是这么轻松的事情,下意识挪开的脚步表明了她是准备躲开的。
在有我作为庇护的状况下,还能意识到这并不是件绝对安全的事情,这倒是值得夸奖。
“放心好了,不出三年你就能做到同样的事情。如果使用专门工具就更容易了。”
伸手揉了揉少女的脑袋,我并不觉得这算是什么鼓励,她的未来我还是相当看好的。
砍树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但她却能做到与此相反,并能为之自豪的另一件事。
“在处理木材之前,教你做一件简单的事情吧。”
“什么?”
也不知那到底算不算是求知欲,总之在听到我这番话的瞬间,绘音便睁大了双眼,就差把期待一词写在脸上,或是长出条尾巴用以表现了。
“把这些种子种下。它们能吸收并净化深入土地的毒素,不出五年就能让这里恢复原本的状态。”
拿出被对方放在我这里保管的小刀以及一袋种子,我接着补充道:
“因为没有铲子,就用小刀代替吧。种在一个巴掌那么深的地方就好,上面的土不论松紧都行,只要有雨水,就算种在石头里它们也能发芽。”
“哦哦!好厉害,长出来会是什么样呢?”
“和路边的普通灌木丛差不多。有椭圆形的厚叶片,会开出白色的小花,结出小拇指大小的黑色果实,但通常有毒。”
“因为会吸收毒素才有毒吗?全部种下去?”
“每颗枯死的树周围埋上两三颗种子就好,种太多的话反倒会影响其他的植物。”
“好,这任务就交给我吧!”
扬起了手臂,少女自信满满地说道。
好,就趁这个功夫,利落地收拾好枯木吧,树干能当做建材,树枝什么的也不能浪费。
“我种好了……苏斯都已经把树收起来了吗?好快!”
先是盯着我这边看了一会,绘音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她的身旁。
“不用着急。我先去捡蘑菇,种好了就跟上来吧。”
提起了篮子,但还没找准目标,便就被对方叫住了。
“诶?苏斯不看看我这边吗?”
“你种的很好,并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我不是说这个啦……你就……看看我嘛……”
围绕着树桩换了个位置,绘音磕磕巴巴地嘀咕道。
“被人看着才有干劲吗?”
我觉得这似乎有点糟糕,并不是指别的,单论生活这件事本身,有他者相伴本身就是颇为难得的,难不成一个人的时候会懒成一团烂泥吗。
不过就之前的经验判断,我大概又考虑过头了。
“别说的那么奇怪啊!苏斯总是那么着急,稍微歇一歇,一起聊聊天不好嘛?”
一边用小刀插着泥土,一边说这话的绘音此时竟是看似有了些许威慑力。
“着急?”
但言语中的内容我却不怎么理解,我一直以为悠闲自在才是我这种生活的主基调,要是心急的话我就不会呆在这里了。
虽说不久前倒的确是因为心急而在召唤仪式上失误了,不过这种难得一犯的错误并不能说明什么,同样的事情也不会再有下一次。
“是啊。早上的时候也是,一起床就急着出门。”
并不像是在抱怨,绘音的眼神更像是在为我而担忧。
“我知道苏斯能这么厉害肯定和努力脱不了关系,但你之前不还晕倒了吗?我知道现在说这话可能有些迟了,之前还让你背我赶路来着。但苏斯看起来又很精神的样子,拿刀划自己也没事,就算身体真的不要紧了,也得多休息一会吧?”
顺着这个话题,少女的情绪忽然小小的爆发了出来。
“我一直都在休息,这种程度对我来说就像是散步一样,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真的吗?”
“我没有理由用特意用这种话骗你吧?”
尽可能露出了真挚的眼神,我有些无奈地反问道。
“也可能是你就喜欢逞强啊,不想让人担心……”
但绘音却在这里和我杠上了,尽管我没办法否认她的善心,然而被人干涉自己的事情果然还是不太能接受。
“这样的话,就没有办法证明了。”
“那就拉钩吧?”
陷入僵局时,绘音笑着伸出了小拇指。
这一瞬间,我似乎理解了什么。
“你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吗?”
“不、不是啊?怎么了……”
“真的吗?”
虽然已经看破了,但还是试着用对方的句式反过来质问道。
“真、真……我只是想和苏斯做点什么,没想别的……”
泄了口气,绘音别过脑袋没敢继续正视我这边,扭扭捏捏地坦白了自己的想法。
“真的吗?”
“真的啊!”
下一刻,少女脸上的羞涩便成了羞愤,双手也捏紧成了拳头。
“那就拉钩吧?”
“啊,苏斯好坏!”
“呵呵~”
说笑着,勾住了对方的小拇指,这样的约定方式是圣灵族中也有所流传的,至于起源就不甚了解了。
在我看来,这也算是誓约的一种,但只是各自对自我的考验罢了。
“为什么想要做这个?”
我也对少女的脑海里漂浮着什么样的气泡产生了兴趣。
“就只是突然想到的……以前看其他关系好的人会这样做,所以就……”
摸着手指,绘音的目光来回流转着,却是始终都没能找到合适的安放之处。
“我也想要和苏斯搞好关系……不是小弟和大姐的关系那种,也不是徒弟和师父……”
感觉再追问下去的话,就太过难为人了。
“我明白了。但是,绘音难道不打算回去吗?”
不过有件事必须得说明清楚。
“和这个世界交集太深对你们并没有好处。就算一直像昨晚那样,我也会一直协助你们,直到完成目标。”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嘛……”
绘音在这个时候却是又一次选择了退缩。
的确,未来的事情是谁都难以预料的,船至桥前也的确会因为水流而自动直行,但人生的终点却是亘古不变的。不论什么事情都只靠流水的话,将会永远都无法行至理想的彼岸。
而且……
“绘音是想留在这边吧,为什么?”
她每一次都在刻意回避正面回答,实在是不想注意到都难,如今也不得不面对了。因为这并非她独自一人的事情,我的计划已经被打乱了,必须要快点确定新加入的因素并重归于稳定才行。
“苏斯不是都已经猜到了,还问……”
紧咬着嘴唇,绘音似乎已经认定了什么。
“抱歉,我并没有读心的能力。”
略微有点心累的同时,我也不得不再次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的确是太过迟钝,也难怪以前总被骂了,这一点倒是不冤。
“还能有什么啊……”
抬起了眼中闪烁着泪光的娇俏脸庞,绘音忽然爆发出了莫大的勇气,即便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也未能阻挡她道出了那几乎从未掩饰的真意:
“当然是为了你啊,笨!我喜欢你啊!”
“真……的吗?”
老实说,我居然被吓到了,甚至找不到理由,同样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真的!一见钟情的那种!”
爆发过后,绘音像是视死如归的战士般,攥紧了我的双手并接着说道:
“苏斯说的对,所以你就快点回答我吧!那样我也好早点死心,你也不用担心我的心里会留下什么阴影,反正我也没想过能成功。”
话都被说完了,剩下的只有做出选择啊……
“绘音……”
我侧过脑袋,向对方展示我左耳那翠绿色的耳坠时,却是不知为何稍微犹豫了一瞬。
“这个耳坠,其实象征着婚约。”
“诶……?”
可谓是如遭雷击,绘音的嘴巴都有些合不拢了,整个人摇摇欲坠,我只得把她一把拉住。
“对不起对不起!我都不知道苏斯都已经结婚了!我真是个蠢猪!”
“不……倒也不至于。”
虽然想安抚对方,但我的确没办法否认她的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