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感觉还是有点奇怪啊……”
向着出口方向游了足有两个时辰，这期间绘音已经变换了好几种不同的姿势，但比起没法放松下来的身体，她心里的活动则更为复杂多变。
“又有哪里不对劲了？”
看着以所谓“公主抱”的姿势被我捧在臂弯里的少女，我有些好奇地问道。
这自然是没可能觉得烦的，她看待问题的视角与我有诸多不同，因此我也是颇为乐意与她交流这些的，哪怕彼此间不存在任何亲密关系。
“总觉得这会不会太过巧合了，但仔细一想好像也没那么凑巧……”
摩挲着下巴，绘音微蹙着眉头喃喃道：
“而且他指的路真的没错吗……周围都看不见多少鱼了，苏斯差不多也该休息会吧？”
“不，我可没按照他指的路前进。”
摇了摇头，在少女讶异的注视下，我有点忍俊不禁地说明道：
“其实我们正跟在那些押送歹徒的奈瑞族后面。不过，这地底的确是不好辨认方向。”
“那我们现在是朝着哪个方向？”
绘音好奇地问道。
“北方。”
“可是，我一路上也没看见前面有人啊？”
“如果能被你看见的话，说明对方也已经发现我们了。”
“诶嘿，说的也是哦。”
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头，绘音瞥了眼前方那无尽的幽邃后，又立马扭回了脑袋。
“果然我还是盯着苏斯看好了……”
“可别看腻了。”
“怎么会，怎么都看不腻的。”
说笑间，也未曾停下前进的步伐，继续在未知的水域中潜行着。
我能清楚地追查到他们的踪迹，并不是因为我的感知能力有多么强，哪怕是圣灵族进入水底，各方面的能力也都得降下一个等级，除非天生便拥有水属性。
不过，我那半残废的水属性并派不上用场，真正起到效用的其实是那位公子哥被匪徒抢走的珍贵茶叶。
借容器加水煮沸后，其中所蕴藏的特殊成分便会释放而出，使整壶茶被凝聚为一种粘稠的胶团。
与其说是喝茶，倒刚像是蒸煮一种茶味的点心，毕竟他们喜欢往里面加各种辅料。
但茶终归是茶，哪怕不加热，被粗暴的泡在了水里，相比封存于空气之中，也是会留下大量痕迹的。
这就是另一个让绘音感到奇怪的点了。
为何那些听命于法拉的护卫并没有卸下他们身上那些被洗劫来的赃物，便急匆匆押着人离开了。
我将其解释为她们只是在严格执行法拉的命令而已，面对贵族少爷时她们最好不要有自己的思考，只要踏踏实实当打手，一切罪责便都不会落在她们身上，毕竟才发生了那种事情。
但实际上，我则是觉得这些奈瑞族并不想受命于法拉，才会在这件事情上这么积极。
因为可以借此机会离开一段时间，不论做什么事情都好。
然而不论如何，我们也只能口头上聊聊这些事情而已，此时终归是轮不到我们插手的，除非再一次出现伤亡或其他暴行。
身为圣灵族，我自有权力和责任干涉一切为教条所禁止的行为——
因此我也曾设想过，会不会是因为这种原因才招致了那场灾难。
但结果显而易见的是，圣灵族从未带来过任何苦痛，而他们却洗劫了我们仅有的家园，一片隐匿于深山之中的净土。
那并非报复，而是精心谋划的掠夺与杀戮。
“苏斯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在追上他们之后。”
“我并不打算做什么，只要知道他们的去向就好。之后再视情况通知雷勒他们，那是该由他们来处理的问题。”
“嗯。”
又一阵沉默。
“这是很麻烦的事情吧？”
“没错，但总比没有麻烦要好。”
“也是呢，如果没有苏斯的话，他们可能都得困死在那里面了。”
抱得更紧了些，绘音蹭到我的耳边低语道。
“这也有你的功劳。”
“因为要陪我练习嘛？”
“否则，我可能会直接毁了迷宫。”
“啊，是因为有我碍事啊？”
“不碍事，我没想怪罪你什么。”
“我知道啦。”
除了彼此之外，这仿佛了无边界的水中似乎一切都不存在，既看不见其他的生命，也无法从这无尽的黑暗中窥见别的色彩。
我想要回想并对比一番独自前行时的所见所想，但回忆却如同风沙一般隐约可见，却难以完全掌握于手心。然而那份孤寂感，此时却能无比清晰地被我感受到，它就存在于那里。
眼前所见的不过是无穷变幻之一瞬，心中所想也仅仅只是无数稍纵即逝的思绪中极为平凡普通的一次火花，但唯有这种感情被长久的铭刻在了我的灵魂之中。
之所以感受到了孤独，是因为我已然离它而去。
大概，正如目睹死亡时，对生的珍视会骤然攀升那般。
“感觉到了吗，我们离开地下了。”
如林间的轻风一般，清爽的洋流拂过了我们身旁。
“感觉……水流声好像变响了一点？”
“嗯。”
“这么说，我们快到岸上了吗？！”
绘音听完便突然激动了起来。
“我总算是知道以前的人坐火箭的时候有多么难受了，挤在巴掌大点位置里好几个小时不能动，这谁都得了啊。”
“有机会的话，我也想体验一下……火箭，还有飞船。”
最近老是听对方提起这些，我也忍不住提起了兴致来。
“肯定有机会的，我也想体验一下传送魔法的感觉。”
绘音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她丝毫不怀疑我们能凭自己的力量重现那些科技的结晶。
“话说回来，这边的世界有火车吗？就是在铁轨上……好吧，我想应该是没。”
“的确如此，但旧时代也是不存在火车的。”
“诶，为什么啊？”
“铁轨这种东西，很容易被魔兽破坏的。”
“也是哦。”
“看前面——”
摇晃了一下怀里想得有些入神的绘音，我眺望向那朦胧月色下闪耀着梦幻般淡金光辉的小城，在心底大致确认了我们此时所在的位置，距离我那小屋已经有二百多里了。
我并不觉得自己能游得那么快，其中大部分功劳估计得归给那表面平静但实则暗流异常汹涌的洞穴，以及法拉和他的族人了。
“好漂亮，那里是人类的城市吗？”
仿若圣地一般，一切墙面皆被粉刷成纯白的一片，圆形房顶则如同被染上了童话色彩一般，在灯火稀疏的夜晚也显现出一种如天空般澄澈的蔚蓝。虽然我们还泡在海水里，却能将那些高低错落的建筑一览无余，这也是因为人族只能将它们建在沿海的狭窄边缘地带。
“苏斯知道它的名字吗？”
“布拉乌斯，是个主要靠渔业为主的小城。”
逐步接近着那座城市，绘音那有些沉醉于其中的眼神里却是逐渐染上了困惑。
“呃，看来它只适合远观？”
“一向如此。”
早就造访过此处的我只能如此无奈地答道，加之夜晚视力比少女强上不少的原因，此时我也是将那纯白之下掩藏的脏乱看得更为清楚明了。
事实上，那片“纯白”其实也没那么纯，唯有远眺时才会忽略那些裂纹、污渍、以及乱七八糟的涂鸦。而贴近街道的部分则更是如此了，很多地方甚至看不到一丝白色，砖石和泥浆才是平日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最常见到的存在。
“说起来，他们去哪了？”
临近岸边的时候，绘音便有些按捺不住好奇心了。
“他们早我们一步上岸，离开了大海我就没法继续追踪他们的去向了。”
环顾着清冷萧瑟的码头，这里占地位置虽然不大，但却挤满了各式大大小小的船只，码头不远处也有酒馆正在通宵经营，不过恐怕是没法从那些醉鬼口里问出些什么的。
“不过，她们倒是挺磊落的，一点也没想着隐藏自己的行踪。”
看着不远处地上那新鲜的水迹，我有些哭笑不得地想道，这下想要不跟过去都难了，虽然也不排除这是故意留给我们看的。
“我们走吧，夜晚的城市风景还挺难得的。”
“为什么，因为大家白天都忙着生活吗？”
“不，因为正经人晚上是不会出门的。”
面对绘音的疑惑，我略感无奈地耸了耸肩。
“这样啊……”
听到这话后，少女当即便反应了过来，并贴得更紧了些。
“感觉好安静啊，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不会觉得害怕吗？”
我则是有些好奇地问道。
“以前的话，因为我们那治安很好，所以从没想过这些。”
拉着我的胳膊晃悠着，绘音笑道：
“不过现在嘛，反正有苏斯在嘛。”
“但你知道，我没可能做到万全。而且，比我强的人也不在少数。”
我也不清楚该不该告诉她不要太过依赖于我了，如果这导致她开始逞强并脱离我的庇护，反倒可能会起到反效果。
“嗯，我知道。但苏斯不是很有自信的样子嘛，我不该在这个时候怀疑你吧？”
“看上去是这样吗？”
“是啊。而且，我也一直有在观察其他人，只要没出现和苏斯一样连数据都看不见的情况，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吧？”
“说的也是。”
“所以你就不用总为这件事担心啦，顾虑太多头发会变白的。虽然本来就是白头发。”
“嗯，是的呢……”
白色的头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