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明明是人类却跑来救我们的族人?真是有趣。”
紧跟在我们身旁迈入了那狭窄的大门,盔甲兽耳男大笑着说道,伸手猛拍了两下我的肩膀,还挺沉的。
这家伙的等级,42,的确已经算是很出众了,有狂傲的资本。
“嘿,你不准对艾小姐这么失礼!”
还忙着对刀伤进行简单的处理,瞥见了这一幕的阿巴曼顿时便恼火了起来,正确认人数的雷勒眼中也带上了些许不满。
“你们,对,我知道你们。我听不少族人说过,是你救了他们。”
愣了一会后,这家伙似乎这才发现佣兵们的身份,并惊喜地敞开双臂拥了上去,然后毫无意外的遭到了一众的冷眼。
“别管那些了,谁来帮我把子弹挑出来,老子居然中弹了!这子弹从两块肩甲的缝里钻进来了,我草!”
沉默持续了片刻,便被一位捂着肩膀发出惨痛嚎叫的佣兵打破了,一时间屋内充满了欢快的气氛,我一直都很钦佩他们苦中作乐的本事。
“底下有一百三十一人!不对,是一百二十六人,还有五个被绑起来的士兵!人数比我们预想中的还要多,现在还能保证他们能安全离开吗?我们要分批送走他们吗?”
欢笑声中,有佣兵确认过下面的状况后回来作了报告,这一消息又让气氛变得严肃了起来。
“嘿,你们就没觉得不对劲吗?我们也是才来这里没多久,但他们就已经提前做好了埋伏。你们当中是有叛徒吧?”
盔甲男这一番直白的话,直接让潮湿的空气凝结并降至了冰点之下。
所有人面面相觑,下意识地缩紧了被冷雨淋湿的身体,打量着彼此的表情,似乎真有人开始猜疑了起来。
“喂!你是谁派来离间我们的吗?”
而雷勒这时也有些稳不住了,当着排队刚从地下有序离开的受难者们的面狠狠一拳打在了那人的盔甲上,铁坨般的拳头对上金属的碰撞声顿时炸响了开来,蜂鸣声久久不绝。
“这一拳还挺猛的……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我们这次包括我在内只来了三个人,其实只准备打探一下情况,只是刚好碰见了你们在搞事。而且你能保证你们当中所有人都是一条心的吗,这里可是还有三个异族。”
男人指了指格雷迪和泽尔,还有我,也是一副不容退让的语气。
“行了,我知道问题出在哪,你们就别争论了。”
向街道上瞥了一眼,以往那些纯粹的逃兵,如今在拥有了魔铳后也敢躲在远处放黑铳了。
“那你说说是谁走漏了风声?”
男人反过来质问起我。
“不是在场的你我以及每一个人正战斗的人,但责任可以算在我的头上。是群众当中有眼线,这事怨不得佣兵们。”
丝毫不惧这身高九尺的男人所带来的压迫感,我紧盯着那藏在盔甲下的脸,不容置疑地接着说道: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护送他们逃出这里。”
“好吧,这我没意见。”
男人耸了耸肩,转身直接走到了街上迎接弹雨的洗礼,但刺耳的金属碰撞声中我仍能听见他在嘀咕着:
“这些兽人居然敢相信异族,真是难以置信……”
好吧,又一位可以不用考虑继续合作的人,把人都送出去之后就可以分道扬镳了。
往往实力越强的人,越是容易盲信自己所认知的一切,这与智力的增长是截然相反的。
砰——
但转眼间,一道灼目的火光在雨夜中迸发了开来,并传来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巨响声。
而前一刻还闲庭信步于风雨中的男人,这时已经横飞而出,飞溅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半条街。
那是一枚铜色的炮弹,形状和弹头大致相像,这一击来得太过突然了,如同撕开草纸一般把那男人的盔甲扯了碎片,很难想象已经不见了身影的他现在会是怎样一副惨状。
“快!直接打破后墙然后逃离这里,不要从正门走!”
包括我在内,不少佣兵们也来不及惊疑,雷勒更是一个靠背直接奔向了走道另一头的砖墙。
但砖飞墙破后,其后露出的却是另一门黑黝黝的炮口。
我的心在刹那便沉入了谷底,不是因为我被炮口对准了,而是炮口指向了没有任何防护的普通人们。而且我没有自信能将手中的小刀刺准躲在大炮铁板后的炮手,我甚至不清楚那后面到底躲着几个人。
也难怪他们把这么多人都集中了起来,这不仅是想拖缓我们的行动,更是准备把我们一网打尽。
正当我在犹疑是否能用小刀直接将炮弹引爆在膛内时,一道幽蓝的光芒从天而降,将连同那尊大炮在内周围的一切都冻住了,直至雷勒都已经冲到大炮前并将炮管一脚踢歪了,我这才稍微松下了一口气来。
“这边恐怕也是走不通的,我再去探探路。你们千万要小心。”
向那盔甲男的魔法师同伴投以注目的同时,我对佣兵们如此说道,随即便奔向了预先规划好的路线,那几条鲜有人经过的道路。
我从未怀疑过,一旦有除我自己之外的人一并参与到任务当中,所谓计划便绝没了能大致执行的可能性。所以我才应允了那只有大致轮廓的计划,又如此卖力的奔波着。
没有去往离开斯卡图的方向,我径直奔向了小城的正中,神殿所在的地方。
在神殿旁聚集了那么多士兵果真只是为了能有足够的驻扎面积吗,将那么些士兵全部打散并投入城防岂不是更好。显然某些大人物的想法与我是截然不同的,正如他们从不将穷人当做同类一般。
就是这里了,黑心粮商老板、斯卡图掌权者的所在之处。
眺望着矗立在神殿正对面的这栋四层高楼,哪怕城内仍混乱一片,这里仍驻守着另小半士兵。
我原本是没打算做到这一步的,他们自该由被他们剥削的人们去审判,但现在可不容我仁慈了。
“……来来,这里还有更多更好吃的,别光顾着吃面包了。这个烤肉是我最得意的厨子做的,来尝尝。”
“叔叔,有水吗?”
“有,当然有了。来给她开瓶红酒,你知道是哪瓶的。”
“如此有闲情雅致,能否让我也沾一点风光呢?”
放到了门口唯二的高级侍卫,在侍女的尖叫声与酒瓶的破碎声中我推开大门步入其中,餐桌上斜对而坐的两人见到我的到来,手上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僵住了,烛火与雷光争相辉映的脸上也逐渐失去了血色。
我清楚自己现在看上去比先前更狼狈了些,但能悄无声息地步入这里已经是将一切必要的状况都告知给那两人了——统治斯卡图的城主及史密尔商会的分会长,以及换上了一身新衣的小凯留。
“用蜜拉果酿的红酒啊,但闻起来像是加了些特别调料。”
嗅着混合着雨水潮湿气息缓缓扩散开来的酒香,我踱步走向那长餐桌,深感遗憾地摇了摇头。
“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中年男人有些失措地哆嗦道,他的身材看起来还算比较健硕,完全算不上肥胖,这还挺难得的,能看得出他常有锻炼,不过等级也就停留在了29。
“少说废话了,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来的。让那些士兵停止一切动作。”
擦了擦椅子上的灰尘,我坐在了埋着脑袋的小凯留对面,斜着眼睛对男人叮嘱道。
“可是,你已经把我传令的……”
砰——
不等男人说完,我拿出从侍卫身上顺带摸走的魔铳直接崩碎了这餐厅的窗户,随即如地震般让地面为之震颤的脚步声便在走道内响彻了起来。
“不!所有人不许轻举妄动!传我命令让所有士兵都停止一切动作!”
面对那些急忙赶来的士兵们,男人连忙在他们抬起魔铳前将命令下达了出去。
“然后,让他们离开吧。接下来让我们简单聊聊。”
话音未落,不等男人下令,这些似乎意识到了事态严重性的士兵们就已经面面相觑,紧接着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为、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却不从一开始就来清算我?”
男人一开口,便道出了最让他感到疑惑的事情,这也是我没法简单回答的事情。
“你知道,神为什么不会对恶人直接降下惩戒吗?”
我反问道。
当然了,我自然是没法与神比肩的。只不过在绝对的实力差距前,是相距百倍、千倍还是亿万倍,差别并不明显。
“不、不知道……我猜,是因为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恶人吧?”
男人迟疑了一会,给出了相当不错的回答。
“也不错。她提倡去解决问题,而非解决制造问题的人,因而把人界剥离了开来,使一切虚妄迷乱之兽不再诞生于此界。”
用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子,谈吐间,我这才透过那光可鉴人的金杯上察觉到自己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在暴雨中松散了开来,使假耳朵不知落到何处的同时,让我的耳朵也漏了出来。
难怪刚才听得突然清晰了些,是耳朵没有再被遮掩了啊。
在暴雨的冲刷下,我现在的状态其实也没自己想象中那般落魄不堪,反倒像是自幽土中爬出的复仇者一般有种冰冷无情、不怒自威的感觉。
既然如此的话……
算了,刚刚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圣灵族的身份本就没有什么特意被隐瞒的必要,之所以如此只是为了不受人瞩目。
也不怪他刚刚用了“清算”这么个词。
此时几乎全世界都知道,曾经数个国家与圣灵族之间爆发了一场极为惨烈的战争,最后几乎将全世界都牵扯其中。而在战争结束之后,圣灵族便从世间失去了踪影,此时几乎都已经快要成为飘渺的传说了。
而那些罪人的后代间也流传着关于“清算”的传言,实际上这世间也没人比我更了解所谓清算了,毕竟那都是我一人所为的嘛。
“所以,我也在尝试着去真正解决问题。”
停止了敲击,我隔着仍散发着腾腾热气的满桌美食看向只敢用余光视人的两人,无奈地叹息道:
“我感到很悲伤。罪人之后非但没有半点忏悔,反倒盘剥起了自己的国民。而你……”
“苏斯姐姐……”
“我知晓你将背叛我,所以我无意斥责你。只是你不再被我信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