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捧着空碗,席地而坐的我对身旁的少女简单解释了一下我与谭雅之间的渊源。
“谭雅你也是,休要再胡闹了。”
“才不是胡闹……苏斯你才是,怎么能这么草率就答应了这女人的求爱呢……”
两边都是气鼓鼓的,谭雅颇为不满地说道,纤长灵巧的尾巴不安地摇晃着。
此时的她到底是怀揣着怎样的想法和感情呢,真是叫人困惑。
“这怎么叫做草率呢,我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时作为旁观者的他们反倒对其中的考虑一无所知,更是无法体会当事者胸中情感,正如此刻我也无从理解她的愤闷一般。
“那这位修女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见我态度坚决,绘音便没有再去对抗生闷气的猫猫,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正微笑着看戏的特蕾莎。
她的这番态度更是叫人捉摸不透,同时她又明显有别于传统刻板的修女。
老实说,我虽然未去设想过要获得他人对我私人情感的支持,但将各种事情弄得含混不清的人也不在少数,这对今后的行动会有极大的影响。我现在也稍微理解了一些,所谓偶像不得恋爱之深意了,他们并不是在成为演员或歌手什么的吧,而是准备与我一般聚拢更多的支持者。
我想,我不该在这问题上产生退怯,这份感情毫无疑问是没有任何错误可挑的,只是旁人的观念与这个旧世界一般同样需要改造。
“她本是在帝国的一处神殿任职的,身份牌我已经看过了,只要再遇见神殿就能确认。她如此有底气能随我们一同进行,这一点自然也是毋庸置疑的。”
我没有详说她与匪徒一同行动的事情,不过却在另一方面把话说得更露骨了些。
“能遇见苏斯你们是我莫大的幸运。而且,我对你也越来越好奇了。”
听到这番话后,绘音的眼睛都瞪直了,不过在一阵大喘气后,特蕾莎这才接着说道:
“你的身份肯定很不简单吧,没人能青春永驻。你看看我,虽说如今也不是挑夫婿的时候了,但迈过三十岁的坎之后我就已经明显感觉到了生命的流逝,真是令人伤感啊。”
“嗯,你说的不错。既然今后便是共患难的伙伴了,至少在这方面我也不需要在遮掩些什么。”
肯定地点了点头,思忖一瞬后我当即便下定了主意,放下手里的陶碗,散开头发的同时站起身来,挥了挥手让正在休憩的大家伙将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接下来我要开诚布公一件事,是关于我个人的。或许你们已经有人知晓了,但也有人对此并不了解。在向着斯特拉特正式前进的今天,我想要与大家分享,是关于我的身份。这将使我们之间能更为信任彼此,能更好的度过接下来的旅程。”
或许是我的神情较为认真,我的情绪很快就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使他们的表情也变得肃穆了起来,专注地听我继续宣告:
“我,苏斯·利贝尔·克里特西塔·普拉泽·利贝芙尔·艾,自圣灵族而来的放逐者,与你们同为神的子民。我将与大家一同分享一切共同争取而来的胜利,并承担一切失败的苦果,但前提是它会发生!”
简短而富有力度,随着我高举起以表宣誓姿态的右手,营地间短暂的沉默便被如雷的喝彩所淹没了。
不是为我,而是为圣灵一词。
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鲜少向人透露自己的身份,但我也从不羞于遮掩。
除去掌声与欢呼之外,热烈的声浪中也能听见些许赞美之词,至此他们对我的态度可能将要发生转变了。是好是坏暂且不得而知,但这是有必要的,若我始终遮遮掩掩便永远无法真正走进他们之中。
也有人显露出了不太一样的神情和动作,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大家的反应好厉害,感觉像是在演说一样。”
待我重新坐回了草地上,绘音随即便投来了略带崇敬的目光,有些激动地说道。
“这怎算得上,因为大家都是熟人了,才会多给些尊重。倘若在街上向陌生人突然如此宣布,他们肯定会因为我是发了疯。”
微微摇了摇头,我不由得自嘲道。
“见到圣灵族就像见到了活着的神话一样,人们自然会疯狂了。”
特蕾莎修女并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但她对我的态度也显然更为尊敬了些,而且似乎还把我的这番话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
“这是自然。”
谭雅骄傲地听起了胸脯,此时微笑着的她看起来就像是个普通的女孩一般,这又是何等的难得。
“如果真有那么厉害的话我们还受这个罪做什么……”
邱颜小声嘀咕着,这番话估计连她身旁的陆正义都没听见,也幸好没让除我之外的人听到。
但,她说的不无道理,这是不得不承认的。
“苏斯之后也不用再隐瞒身份了吗?”
绘音有些关切地接着问道。
虽然并非有意,不过这一出似乎让他们把注意都从之前的争端上转移开来了。
“不必要时还是得隐藏的,你也不想走到哪都受人关注吧?”
“没有其他耳朵比较尖的种族嘛?”
“有的确是有,譬如我先前与你聊过的矮人族。”
“我记得他们的身高最高不过四尺,是吧?”
“没错。”
我不由笑道,伸手摸了摸绘音的脑袋以示夸赞。
“现在也很难见到矮人了啊。”
特蕾莎有些惆怅地说道,这么多新人族她也是头一次见,而且其中还大都患有返祖症。
“不过这么多亚人,苏斯您……你是如何把他们汇聚至一处的?”
“那是个纯粹的蔑称,最好不要在这用,特蕾莎。”
听到对方的提问,我虽然乐意回答,但还是忍不住先提醒了一嘴。
“是,这是我的错。我得向诸位道歉。”
说着,修女便直挺挺地站起了身来向周围鞠躬,顿时引来阵阵制止声。
大家都认为这样太过郑重了,根本没有那个必要。
“正如他们所说的,你在这可以尽量放松些。不过,这件事你应该是亲历过的。”
顿了顿,注视着特蕾莎那如琥珀般瑰丽的眸子,我接着说道:
“最初他们做了些什么,你我或许都不太清楚。但印象比较深刻的,是他们开始排除病残。”
“喔,你这么一提醒我就想起来了。是的,他们宣称这是为了能让帝国的子民们能有更光明、健康的未来。”
特蕾莎恍然。
“在那之后,返祖也被视作为野蛮的象征。”
点了点头,我继续回忆。
“但大家都知道,那根本是毫无根据的诋毁。我们每个人都和正常人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雷勒也加入了讨论当中,与她的妻子一同坐到了我们周围。
“起初他们绞死那些病人的时候,我们明知那是过于残忍的,但那时没人站出说话。”
“然后他们便将矛盾对准了你们。”
特蕾莎说。
“是的。可惜的,那时也没人为我们做些什么,我们之中一些还算有实力的人逃了出来,但还有一些……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你们也知道返祖是很稀有的现象。”
雷勒的话让营地的气氛变得有些阴郁,大家似乎都回想起了过往的悲痛。
“而现在,所有……”
特蕾莎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才好。
“所有‘亚人’都被驱逐了,有的成为了康施纳尔和一些城邦的奴隶,不过这次好在是有人站出来了。”
而雷勒本身倒是并不怎么在意这些,很是直接地道出了大家的心声,不过言语中更多的则是庆幸。
“现在连教会也被盯上了,该死……帝国早就不归王室和教会管控了,我们什么都做不到。”
可谓是唇亡齿寒,特蕾莎也很是悔恨当初选择了沉默。
“嘿,我们可不是什么都做不到。你得先站起来才行。”
雷勒咂了咂舌,站起身来接着说道:
“大家的经历可能都不太一样,但也差不了多少,我就说说我的。我从老家逃出来之后,虽然一路上被人举报过不少次,但也遇到了几个愿意帮我的人,其中就有一名修女和一名助祭。那时候也顾不上别的,身上除了两件衣服和一点吃的,手上还拿着根木棍,其他东西全给丢了,反正有这身毛,直接装成野兽别人也认不出嘛。”
他的这番话引得大伙一阵大笑,也不由勾起了我的回忆。
“好在啊,神估计是听到了我的救助吧。在刚进到维尔兰的头一天,我就碰到了艾小姐。那时我还年轻啊,连头野猪都打不倒,在这深山老林里根本就活不下去啊……”
雷勒的瞩目让我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蕾娜也向我投来了感激的注视,虽说他们并不都曾受到过我的帮助,但他们的经历是相似的。
“可艾小姐厉害了,也不知道她从哪挖了一堆竹子和笋回来。我一看,整个人都傻了,说我也咬不动竹子啊。她说那好,就教我怎么用竹子搭棚、做工具。不过竹笋还是好吃的啊,现在我就想再吃上一顿,但在森林了待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见过活的竹子。”
“那可不是我挖完的,竹子其实是我去城里买来的。”
“嘿,原来是这样啊。艾小姐你早说啊!”
雷勒的话再次引来一阵欢快的笑声,先前的阴郁已然消散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