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纵使这里还有太多麻烦没有解决……
那是永远都无法根除的,只要还有人存在着,但愿将来的一段时间内这里仍能保持稳定,不再至于使任何灾难在此肆虐。
“苏斯难道就打算这样放过那些人吗?”
收拾营地时,特蕾莎有些不甘愿地找我说:
“我知道这些天已经收拾了很多败类,神也不忍见到太多鲜血,但……那些人也好不到哪去。如果你走了的话,他们肯定要闹翻天的。”
“要不然我们杀个回马枪?”
我略严肃地问道。
“一个月……不行,这太短了,我想应该等到一年之后吧,那样他们应该就会露出獠牙了。”
稍微愣了一下,特蕾莎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认真地答应她的这番话,不过很快她就经过简单的思考给出了个数字来。
“那好,我们就一年后再商讨这件事。但我们当前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掀起帐篷的防水布在她眼前扬了扬。
“嗯……不过……”
痛快地答应了下来,但特蕾莎刚一转过头,就发觉了一丝不对劲的气味。
“怎么了?”
我有些忍俊不禁。
“不对,苏斯果然是在敷衍我吧?”
特蕾莎有些气鼓鼓地问道,没想到一项成熟的她也会露出这么有趣的表情来。
“呵呵,我也没想着隐瞒什么。”
耸了耸肩,我接着说明道:
“我想,我们的确是为斯特拉特做了些什么的,主要是为了广大受灾受难的普通民众们。要领受他们的感激和回馈,那一定是无可挑剔的,但我们并不是为了回报才做这些的,不是吗?”
“嗯……”
神态逐渐恢复了平静,特蕾莎眨了眨眼睛,等我接着往下说。
“乌瑟尔、忒伊尔德……他们也是受了我们帮助的。如今他们向我们请教,奉我们为上宾并分享了权力,使我们施行了一些合理的,同时又有些激进的措施。最后这得来的成果,似乎我们也可以坐下分一杯羹。”
稍微顿了顿,我注视着对方那琥珀般的双眸中仍带着些许不解,便更进一步说明道:
“我们固然要为人们考虑,但绝不可因此而被迷了双眼,认为我们无时无刻都能居高临下地对他们进行判决,以民众的名义。总得来说,该做的事情我们已经做了不少,倘若不适时收手的话……”
“好吧……我明白了,不过我还是信不过他们。”
纠结一番后,特蕾莎被说服了。
“这我倒是不反对,但你也不必太过担忧。你大可相信广大民众绝非逆来顺受的,也可以相信我给他们留下的绊子是有效的。”
虽说我已经见识过所谓议会是何等低能的存在了,但短期来看这项举措却是极有效的,特别是在令他们彼此牵制的方面。
此外,斯特拉特还参照临近的两个强国开设了下议会,使得一般民众也有途径参与其中。
要知道,这里虽然有还算坚实的城墙和一些金碧辉煌的建筑,但也改变不了斯特拉特长久以来都是以农耕为主的城邦。倘若今后这里能保持稳定发展,便已经是极大的成功与成就了,而更进一步向前发展则有些不太符合实际。
这也是我的一些私心。
回到这里的那一天纵使不会如特蕾莎所说的来的那么快,但那一天总归是要来临的。
要将人唤醒是极为困难的,从感性的角度来讲,我也不愿意离开得那么快。然而理性给出的答案始终是没有一丝动摇的,必须要到更广阔的地方去,哪怕会被这里的人们唾骂。
充满人性关怀的决议,在短期看来往往是效果极好的,然而如此取得的结果是无法持续的,唯有眼下溅起了淋漓鲜血的理性判断,才能真正解决问题并在更久远的未来取得更最卓著的效果。
这是我从这我这碌碌无为的人生中,所得出的一些浅见。
“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环顾周围,队伍的规模已经只有十来人了,逗留的这几天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留下。
老实讲,见到这样的趋势我倒更乐意多待几天,好把那些人都筛除出去,免得他们抗不过无尽冰原的风雪,更顶不住另一片大陆的风沙。但夏季已经到头了,在斯特拉特也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气温的下降,我们必须要尽快启程,赶在极昼的落日前。
“我们不向他们道别吗?”
环顾着有些静不下来的马匹们,陆正义有些惆怅地问道。
人虽然走了不少,但他们却都留下了不少物件和痕迹没有带离,以致于马匹都已经多出三匹,马车都无人乘坐也没东西可拉了。
这倒能为我们之后的行程省下不少工夫,毕竟拉着马车是跑不快的。
“都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之前你不也已经与他们到过别了吗?”
回应陆正义的是雷勒。
“难不成里面有你喜欢的人吗?”
“嘿嘿,那里面可没几个单身的……你不会是在说那个母老虎吧?”
已经跨上马背的阿巴曼等人也连声附和并开着玩笑,仿佛毫不在意的样子。
“不不,我只是觉得,这样的场合……直接离开,感觉有些空荡荡的。”
在众人的催促下,好不容易翻上了马背的陆正义有些惆怅地说道:
“虽然认识不久,但也算是好不容易认识了的人。”
“你年纪还轻,等以后就会习惯了。”
赫克夫西骑着马从他身边慢悠悠经过时,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并叹道。
“年纪大了难道不是更容易伤感吗……?”
嘴里忍不住念叨着,但陆正义还是挥了挥缰绳,跟上了队伍的步伐。
“不不,我不是有意在说苏斯姐你的!”
但不知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突然将朝向我这边解释了一番,顿时便让因为重启启程而重振了对前路兴致的大伙们纷纷噤声——
在他们之中这似乎也是个禁忌的话题,然而这反应也是不打自招。
“是,我是很伤感,因为你们又在谈论我的年纪了。我只强调这一遍——”
欢快的笑声重新荡漾了开来,我无可奈何地笑道:
“我可还年轻得很,别把我当老年人看了,除非他想和我比试比试谁的筋骨更健朗。”
队伍里顿时嘘声一片,倘若换做其他人定会有人被推举出来比划的,但他们也都是因此而默契的集体噤声了。没人想招惹我生气,这也是距离感的来源之一。
经验的差距是无法抹平的,唯有我主动向前。
上路后,养精蓄锐了一段时日的马儿们便忍不住放蹄奔腾了起来,绘音他们虽然还没完全掌握马术,目前还只能勉强骑在上面,但有灰栗它们这几匹老马在倒也显得游刃有余。
一路上我们眼中所见的只有一片萧条,仿佛经历了什么劫难一般,每片田地里看起来都乱糟糟的,一堆堆魔霓叶像是秸秆一般被集中堆放起来焚烧着,山野间弥漫着呛人的气味,与来时嗅到的清香截然不同。
而那香气象征的是毁灭,烟尘却带来了新生。
“他们真的会不再种这些吗?”
见证着新编的执法队在田间指挥工作,绘音仍不由质疑。
“很难保证不会。”
对此,我的看法是极为悲观的,他们已经尝过了甜头,而斯特拉特的打击力度是远不够严的。
“我与一些解除成功的市民聊过了,他们之中有人已经认识到了魔霓叶的可怖,但仍抱有幻想。他们想继续种植它,并作为一种武器售往康施纳尔,甚至是阿尔克。”
“等等,害了自己还不够,还想害其他人吗?”
听罢,绘音一下有些不太能接受。
“我想你们是无需特别说明的,便没有带你们去与那些人交流。因为你们实际还不够成熟,见到太多过于荒谬可笑的事情后,或许会使你们偏向极端。”
接着,我简单地说明道: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自古就被认作是合乎道义的事情。他们已经认定恶魔的种子是康施纳尔撒下的,哪怕构想出再怎么恐怖的、不合乎人理的事情,也是极有可能的。但这股仇恨却又能使得他们暂时团结起来,就像帝国驱逐‘外族’那般。”
“这样说好像也是对的……但主张和平的话,又会被人欺负吧?”
少女纠结了起来。
“呵呵,你是知道该如何做的。”
“嗯嗯,努力锻炼,变强了就没人敢欺负了!就像苏斯一样,让大家闻风丧胆!”
总觉得这说法不太对劲。
“听起来我像是什么能止小儿夜啼的恶人一样……”
“没有那回事啦!”
绘音连连摇头,肯定地补充道:
“应该是像学生害怕老师那样!”
“不还是害怕吗,用敬畏会更好吧?而且这样也不大好,显得尊敬不足而畏惧有余了。”
“嗯……那该怎么说才好呢……”
其余人也都是有说有笑的,也不知道继续前进的大家到底是原本就有着如此深厚的感情,还是在一番波折后更加亲近了,又或是两者皆有。
远离田地后,森林的风景也显露出了秋色萧萧来,马蹄踏在铺满了又干又脆的树叶的道路上,队伍向着无人进行的远处越走越远,直至马鞍上都结出了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