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特!托特!”
我想他们现在的心情大概将要落入谷底了,因为与他们相伴了许久的一匹马在寒风中倒下了。
它的身体几乎在瞬间变得如过世许久的尸体般僵硬,身体触碰起来无比冰冷,让人很难想象此时瘫倒在地上的它方才还在风雪中小跑着前行。
毫无疑问,需要负起首要责任来的是我。
停止了进行,我将其抱到木板上拖回了队伍当中,让马匹围拢过来的同时,激活了全部共五台填充了火魔晶的魔晶灯为其供暖。
仍能感觉到它尚存一丝微弱的呼吸与心跳,救回来的希望并不渺茫。
特蕾莎也为它进行了治疗,圣言术的治愈力量对这大地上的大部分生命都是有效果的。
但受到治愈的并非是它的冻伤,而是外伤。
“呼……还好没事,但它怎么会突然倒下?”
紧贴在马的脖子上,柴尔夫确认爱马的状态在逐渐好转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并非完全无事。”
我摊开手掌,一枚淡蓝色的半透明菱形薄片在日益昏暗的天空下闪烁着摄人心魄的寒芒。
“它被这个扎中了眼睛,今后大概没法全力奔跑了。”
“抱歉,我的圣言术只能加速恢复,没办法让它的眼睛变回原状。”
特蕾莎长叹了口气,白雾从围住口鼻的毛毡后溢出。
“这不是一般的冰片吧?”
从我手中拿过那冰晶打量了一番,谭雅对此似乎挺感兴趣的。
看她拿着那如刀刃般尖锐的冰晶比划的样子,很难不让人猜到她是把这当做天然的暗器了。
“这是常出现在冰原深处的极寒结晶,其中蕴藏着不容小觑的冰元素量。但它的性质远不如魔晶稳定,受到加热后很快就会分解。”
眺望向那寒风不断涌来的侧方, 我只得无奈地宣布道:
“接下来我们得绕道前进了,因为冰原的实体也已经向外扩张了。如果继续按原路线行进的话,或将遭受更多意外事故。”
“我们听艾小姐的!”
“艾小姐不用担心我们的,就算继续抄近路我们也能应对的吧?”
一时间,有两种不同的声音在队伍中响起了。
没想到只剩这么些人,意见也能有分歧的。
雷勒、阿巴曼他们已经做好了长久忍耐极寒的准备,安全抵达目的地对他们而言是更为重要的;路兹和赫克夫西两人则主张迅速跨过冰原,早日结束煎熬。
然而事实上,我会聆听他们的意见,但他们却是没得选的。
只有聚集在一起才能顺利通过冰原,他们两人是只能服从大多数的,而大多数人则听我的。
其实他们也愿意听我的,并对我抱有程度相当的信任,也知晓我独自穿过冰原是不怎么困难的,因而才主张快速进行——我的确会尽全力保证他们的安全这一点是被拿捏准了的。
然而事实上,刚才我就没能注意到混在风雪中袭来的冰晶刺中了托特,所以我们现在不得不临时改变进行方向以保障大家的安全。
被那玩意扎一下是连我都极不情愿的,刺入血肉后其中的极寒魔力会迅速释放开来。如果被扎到的是四肢到还好说,但大脑或内脏的温度被降下来的话可就难救了。
包括马儿们在内,虽然都武装到了只露出了眼睛,但总归是露出了眼睛的。
尽管这可能只是极偶然的事件,尽管冰原实际也许并未扩张,也没人能保证它不会再次发生。
于是进行路线被变更了,我们朝着偏向海岸的方向继续进行。这样一来遇见永恒之火的可能性便会降低许多,但捕鱼会变得更轻松,也有更大的可能寻到燃冰。
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托特又重新跑动了起来。
“完了,我已经冷到开始觉得热了。感觉我已经热到出汗了,这不会是幻觉吧?”
再次驻扎下来后,陆正义拉扯着套在宇航服与脖颈之间的毛毡有些夸张地说道。
“不会吧,我看你脸色还挺红润的。”
凑近了些贴着对方的额头感受了一下,邱颜半信半疑地喃喃道。
“哥,你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站在后面,绘音忽然发现了什么。
“嗯……这块冰晶估计在你脑袋上已经插了很久。”
看见少女向我招手,我当即便贴了过去,从陆正义裹在头上的毛毡的缝里,抽出了一枚与先前袭击马匹的那枚同样大小在一指长的冰晶。
薅开这家伙已经有好些天没清洗的褐色短发瞄了一眼,果然有一道被冰晶划开了痕迹,同样是一滴血都没流出来,因为在那之前便已经被冰晶给冻住了。那股寒气同时也麻痹了他的感知,使得他陷入了一直觉得冷,一直将毛毡裹得更紧但还是冷的无用循环中。
“我靠!什么时候的事,难怪我今天整个脑袋都是麻的——”
陆正义大为震撼,作为纪念,我把冰晶交到了他手中任凭其处置。
“用热水敷一下吧,等出血了再叫我来治疗。”
忍着笑,特蕾莎递来了烘烤过的水袋。
“谢、谢谢特蕾莎小姐……”
看见修女之后,陆正义立马又正起脸色了。
也不知道他是还没与对方混熟,还是特意想在成熟女性面前装得成熟些。
“绘音,你的宇航服上也有划痕。”
“诶?!不会被划破吧?”
循着我的指向,绘音确认了那道浅白划痕对宇航服几乎毫无影响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毕竟这玩意坏了可是没地方修的,而且还是租来的。
“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划破,大可放心。”
我伸手替她把围住脑袋和脖子的毛毡整理了一下,晚餐已经在准备了,这时她是必须要把头盔取下的,但随风狂舞的风雪可是不长眼的,这时也必须多加注意。
“艾小姐,我去边上方便一下!”
顺着声音,我看见扶着我刚刚重新搭建起来的冰屋准备躲到后面去的菲里科南在对我喊道。
冰原之上的可见度一直是这么低,连风最弱时都吹得人脸生疼,既想要避开大家的视线又不至于被风吹得迷失了方向,这样做是颇为保险的。
但是……
“我先前给你们的坛子呢?”
我有些奇怪地大声问道,在雪橇上或冰屋里,直接用容器解决才是最保险的,而且我们现在多出了不少没人用的坛坛罐罐。
“里面都被大家填满冻住了!我马上就回来!”
冰屋不大,但扶着墙只是往前走了两步,菲里科南的身影便近乎被风雪吞没到快要消失了。
“……”
我正准备回应对方,忽然一阵谁都无法预料到的狂风袭来,环绕在三间冰屋之中围着火堆和大伙的马儿们都因为有些站不稳脚跟而嘶鸣着。
好不容易点着的火堆再一次熄灭了,而呼啸声仍不绝于耳。
忽然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不,并非是预感,而且亲眼见到了厄运的降临。
“菲里科南!”
越过队伍,我的呼喊声也随风而消散了。
没有什么可犹豫的,我轻轻跃起身体,双脚离地,寒风开始涌入我松开的衣襟当中并将我粗暴地抓起。
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我的身体总归是比队伍里的谁都要轻盈的。
永不停歇的呼啸声似乎减轻了些,我仿佛与暴风融为了一体,直到它无情地将我砸在了什么坚硬的物体上。好在这种纯粹的物理碰撞对我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定睛看去,这周围是一片古老的树林,如剑般挺立但枝干都光秃秃的树木主体已经被深深埋进了冰中,仅仅只露出了一小部分。这里曾是为数不多能叫风雪停留下来的地方,只不过现在露出冰面的细小枝叶都已经被吹得不见了踪影。
“菲里科南!”
我再次呼喊队员的名字。
没有人回应我的呼唤,但幸运的是,我在被冰封的树林里发现了他的身影。
像是被抛弃在了此处有些年头了一般,他身上的毛毡上结满了霜,软踏踏却又硬梆梆地被冻在了某棵树底下,标志性的马头从散落的毛毡中露了出来。
我急忙凑近查看,发觉它还有呼吸,但身体已经是多处骨折且冻伤严重。
一切几乎都只发生在一瞬之间。
仔细感应着我与绘音他们的距离,这里离他们并不算远,然而我没办法直接抱着他回到营地。
来时太过匆忙,能快速取暖的东西都被留在了营地。我身上虽然还有不少柴火和点火的工具,这树林里也能就此取材,但靠篝火显然是不足以使他身体暖和起来的。
虽然我也会一点点正骨,然而菲里科南的身体结构显然与常人是不相同的,这方面只能靠与他同族的柴尔夫才行。而且现在还不能确认他没有受到内伤,而这一可能性也是极高的。
既然没办法挪动他,就只能让队伍赶过来了。
但他能撑那么久吗?
依靠着魔眼的加速,我迅速得出了对策。
先用多出的冰砖为其搭建一道保护屏障,再直接用火魔晶构筑结界使这一片区域保持温暖,最后跑回去搬救兵并顺带把临时营地搬过来——
“噗——”
然而当我准备执行计划时,一道被狂风卷携着飞来的黑影又惊得我不由紧绷了神经,飞奔而出接住了对方。
我还没说些什么,她倒是被这冲击挤压得发出了怪叫声来。
“你跟来干什么,难道你能保证我们一定会被吹到同一个地方吗?”
“什么嘛,我这边不是很准嘛。”
把这露出了不断摇晃着的尾巴的家伙丢到一边,我一边掏出冰砖一边没好气地说道,但谭雅却仍嬉皮笑脸的。
“这家伙也还活着啊。”
“回去通知……算了,你留在这看着他吧。”
“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