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总算是将这一片荒地变成了蓝绿色的草原，甚至还有一些含苞待放的花朵。
而人类那边，也终于建造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村庄出来，至少不全是帐篷了。
“白夫人。”
老实说有的时候我真的搞不明白人类在想什么，明明自己的住房还很紧张，却愿意拿出木料来为我修建一座精致过头的木桥。
虽然这条河我只要轻轻一跳就能过去，但要是不用的话就有些辜负他们的好意了。
所以在这座桥建好之后，我便一直是走着前往人类的村庄。
而村长每次都会在桥的另一端恭恭敬敬地等候我，有时候还有个搀扶着他的人。但只要一看到我过来，便立刻要强地坚持自己站着。
“村长，今日村中有异样吗？”
“托您的鸿福，村子今天依旧是风平浪静，没什么大事，新房屋的建设也在平稳地进行。”
“若是有需要，你尽管向我说明。”
“不不不，已经受您太多照顾了，怎么敢再麻烦您呢。”
话是这么说，你们这食物还是靠着补助，都没办法自给自足，说这话真的好吗？
“对了白夫人，我们打算今天晚上举办一个庆典，您能来参加吗？”
“无妨。”
庆典啊……小时候去过一次妖都的建国庆典，那热闹的景象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忆犹新。不过现在看这情况，估计是连烟花都没有，实在是有些冷清啊。
不过都一个多月了，一直窝在家里搞内饰，除了每次送补给过去之外，就没怎么和那些人类接触过了。
反正壁画也已经弄好了，趁这个机会好好和那些人类接触一下也不错。
“有劳村长了。”
“岂敢！那今晚，我们恭候您光临。”
说实话，要说没有期待的话，那是不可能的。但也正因为如此，当我来到村子里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一点失望的。
与其说这是个庆典，倒不如说就是个篝火晚会，甚至连篝火都只是用一堆柴火堆起来的，村子里的大家就围在那周围，欢快地舞蹈。
“白夫人您来了！快请，来这里。”
村长似乎是希望我能入座，只不过我只看到了一个树桩。
我有在补助清单里写这种东西吗？
“大家静一静！白夫人到了！”
所有的人类都停下了舞蹈，立刻整齐地排到了道路两边，恭恭敬敬地欢迎我的到来。
简直就像是提前排练过一样，太熟练了。
“白夫人请您用膳。”
“我无需进食。”
“是，那您有什么需要吗？我们为您准备了精彩的演出，您要看一看吗？”
“准备了多久？”
“也就一周左右。”
“村子还在建设，以后无需为这种事浪费时间。”
“我知道了，那……”
“既然都准备了，就不要浪费大家的努力了。”
“是！准备开始！”
村子说的表演就是一段大型歌舞，不过关键是你们是什么时候制作成这么华丽的衣服的？我现在每天都要仔细计算该如何合理调配建设补助，你们却老是把它们浪费在这种地方。
是不是我对这些家伙的管理太松散了呢？
真要这么说的话，我的确都没怎么管过他们，毕竟能自己管好自己的确是帮了我大忙。看来以后还是稍微对他们加些管制比较好，不然说不定食物问题没解决，他们反倒会把发来的补助浪费在一些华而不实的地方。
“白夫人，您觉得如何？”
“还不错。”
其实我都没怎么看，太无聊了，但看着那些村民满怀期待的眼神，这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不过表演完了，他们却没散去，还是跪在原地。
“还有什么事吗，村长？”
“我们还为您准备了一份贡品，希望您能喜欢。”
“贡品？”
喂喂，你们打算把什么贡给我啊？你们现在吃的用的不都是我给你们的吗？
这时，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缓缓地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了我的面前。
可她什么都没拿。
“贡品是什么呢？”
“就是这位女子？”
“哈啊？”
一时间我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这个不是你们的同胞吗？为什么村长你说这话的时候脸都不红一下呢？为什么下面的这些村民就这么一脸心安理得地让她走过来了？我之前只是想看一看你们的孩子都被你们集体拦住的啊？
“这是什么意思？”
“她就是我们给您的贡品啊。”
“一个人类？”
“是。”
“我记得我说过，要用你自己的眼睛去观察我是个什么样的妖。”
“是。”
“所以你们最后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岂敢！白夫人您的想法不是我们能随意揣摩的，只是村中没有其他可以献给您的东西。”
原来你们也知道啊。
“本来我们是想像往常一样，献给您一对童男童女，可是现在我们就这么几个孩子了，所以只能……”
“什么叫‘像往常一样’？我几时让你们做过这种事？”
“不不不，您品行高洁，自然是没有这么要求我们。是以前……”
“以前？”
“就是……在人界的时候。”
“无需在意，你大可畅所欲言。”
“在人界的时候，我们一直是定期向仙家进献童男童女，来换取庇护。如今我们成了您的子民，受您恩惠，所以也想着要给您进贡。”
“你们口中的仙家已经死完了，既然知道现在你们是我的东西，就不要做多余的事。”
“是……”
“你们口中的仙家是否就是那些修仙的人类？”
“是。”
“既然都是人类，他们为何要让自己的同胞进贡自己的孩子？”
“据说是为了修炼，需要童男童女的血。”
“如此血腥残忍的要求，你们为何要答应？”
“我们靠自己活不下去。”
这就是人类吗，对他们来说，生存是排在第一位的，为了生存，牺牲集体中的一两个个体也无可厚非。
“那你们是如何选出这个人类的？难不成你们是觉得她的血很甘甜吗？”
“这是她自愿的。”
“自愿？”
“对。”
“真是奇怪，你为何要寻死？”
这个人不说话，只是呆呆地低着头，眼神看上去很奇怪。我用佩剑托起了她的脸颊，这时才发现，她的眼睛已经失明了。
“请夫人您别见怪，她失去了她的孩子。”
“怎么回事？”
“来这里之前，她的孩子被安排到了其他自治区，她不肯，被守船的妖怪大人重打了二十大板。来这里之后，她大病了三天，哭了三天，托您的鸿福，命保住了，但眼睛瞎了。”
我记得当时分配人类的时候，是按照他们的身份，划分为几个团体之后，分批上船。既然是她的孩子，那自然是和她在同一个团体里，但居然会被迫分开，难不成是超载了？
不管是什么理由，估计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上层谁也不会为了一两个人类耗费额外的资源，这种悲剧估计在其他自治区只会多不会少。
这个人类的眼睛里毫无色彩，不只是因为失去了光明，我想还因为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也难怪会自愿站出来。
“这个人类我就收下了，不过今后的贡品还是先和我商量一下吧。”
“是。”
“你叫什么名字？”
“公孙寻雪。”
“你的孩子不会叫雪吧？”
“是……”
这名字还真直白。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贴身婢女。”
“是……”
“反应太无趣了，你不会笑吗？”
“这个……”
“笑一笑吧，要知道脸上常挂着笑容的话，是会交好运的。”
“……”
“太失礼了你！”
“没事的，村长，没必要责备她。”
还是面无表情，动作也很木纳，就像是个脱线的木偶，眼神就跟死了一样。
但是很眼熟呢，这个眼神，感觉在哪里见过。
“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便先离开了。”
“您慢走。”
来时是走着来的，离开时依旧如此，甚至要走得更加缓慢。但寻雪比我想的要厉害，即使双目失明，却能紧紧地跟着我的脚步，丝毫不受影响。
“你很熟悉这段路吗？”
“并不。”
“双目失明，走路却无需指引，没有一丝迷茫，但你却是第一次走这段路吗？”
“是的。”
“我不太了解人类，这种事对你们来说很平常吗？”
“您指哪个？是失去骨肉，还是失去视力？”
“两者都有。”
“不平常，但经常发生。”
“是吗，那可真是不幸啊。”
“我不奢求您的同情。”
“这话要是让村长听见，怕是会直接捂住你的嘴。”
“他会直接给我一巴掌，如果他能做到的话。”
“你还真是敢说啊，怎么在村子里就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
“是怕惹怒我，导致村子里的大家被波及吗？”
“……您不是那样的妖。”
“那你就应该明白，这是两句略显不满的话语，是无法惹我生气的，你还是别再这么尝试了。”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你明白作为我的贴身婢女，职责是什么吗？”
“服侍您。”
“是活下去，死了就没意义了。”
“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那是你要思考的问题，不过我不希望你在这上面花太多时间，毕竟你的工作有很多，偷懒的话我可不会轻饶。”
“……是。”
“看你这么没精打采的，就告诉你个好消息吧。我们这些管理人类的大妖每年都会有一次聚会，若是你表现良好，说不定我会带你一起去。到时候也许能有关于你孩子的消息。”
“真的吗！？”
“表情总算是有点变化了，这样很好，就该这样有活力一点，不然这么漂亮的一张脸蛋就要浪费了。”
这话好像听谁说过。
“真的能让我再见到女儿吗？”
“只是有这个可能，你若是表现好，我便会去问问看。”
“我一定竭尽所能，谢谢您！”
那大概是寻雪第一次对我露出微笑，只不过是边哭边笑的。
是这样吗……原来我是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吗？她的那样子就像大哥去世时，镜子里所倒映出来的我的脸一样，这让我不禁好奇起自己走出那段时光时，脸上是否也有这样的笑容。
即使到现在，我也不敢说自己对人类有多了解，但我好像明白了一点，那就是人与妖，真的很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