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夫人，今天您有什么安排吗？”
“村子今天很热闹啊，有什么活动吗？”
“若是有活动，村长必定会第一时间来通知您。”
“说的也是。”
寻雪成为我的贴身婢女之后，每次出行便紧跟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抱着我的佩剑。
倒不是我懒到需要一个移动架子，而是寻雪她手脚太笨，不论是做饭洗衣，总是弄巧成拙，却又不肯闲下来，所以我只好给她安排了这么个差事。
“白夫人您来了。”
“村长，今日村中是有什么活动吗？”
“您还记得我们之前种下的种子吗？”
说起来，昨天送来的补助里确实有袋种子，不过上面也没写明那是什么，我就让村长找个地方把它们给种下去了。
“这么快就长出芽了吗？”
“岂止。”
在村子的东边，冒出了一片桑树林。
原来那些是桑树的种子啊……
关键不在这里，我记得昨天我离开的时候还没看到啊，难不成一夜之间就长成这样了？
“村长，你们做了什么？”
“就只是把种子种土里啊。”
和妖都那边确认过之后才知道，这袋种子是老家寄过来的，说是小妹送的礼物。
那丫头老是在外面惹事生非，这种子不会是她从哪个前辈那里弄来的吧？
不过看上去，这些桑树除了生长迅速，好像也没有其他怪异的地方，要不再观望一阵吧。
“白夫人，那个……”
“怎么了村长？”
“既然有了这么多桑树，那请问您是否可以赐予我们一些蚕种？”
“为何要那个？”
“村子里有许多人以前都是织布的，会一点养蚕缫丝的技术，我们想试着自己生产出丝绸来。”
“是觉得我给的质量太次吗？”
“岂敢！只是我们想着，这样就有能进献给您的由我们自己生产的东西了。”
还在在意那种事啊……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明白了。”
“十分感谢。”
人类的丝绸我还没见过呢，不知道会不会有所不同。
正当我仔细观摩这些桑树的时候，地面突然震动了起来，这些桑树又开始加速生长，而这一次，它们直接长到了二十米高，而且互相缠绕在了一起，如同藤蔓一般，最后成了一个整体，顺便将周围的土地整个掀翻了过来。
这破坏力可真是夸张，小妹她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救命！”
在桑树们疯狂生长的时候，周围看热闹的人类一不留神，被树枝裹挟，一口气升到了高空。
这个高度，人类摔下来的话，会不会和掉地上的鸡蛋一个结果啊？
当时我也没时间多想，直接赶了过去，跳起救下了那几个人类。
落地的时候，聚集的村民爆发了一阵欢呼声。相处了这么久，我对他们的这反应也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这次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直到将那几个人类放下来，寻雪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才发现，一直呆在脸上的面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下来。
“您的面纱。”
我突然感觉到所有人类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的脸上，有一种火辣辣的疼痛感。周围的声音就像被放大了百倍千倍，一字一句都清清楚楚地进入到了耳朵里，钻进了我的脑子里：
“头一次见到白夫人的脸。”
“真漂亮啊。”
“那是蛇鳞吗？”
“真是洁白。”
“太漂亮了。”
他们在看着我！在看着我脸上的蛇鳞！
那个瞬间，大哥那全身血淋淋的身体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白夫人？”
我冲出了人群，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那里，没有理会寻雪的声音，直接奔回了自己的洞穴，钻到了被窝里。
过了许久，我的身体依旧在发抖，冷汗不断从我的额头上滑下，直迷住我的眼。但我没功夫擦去它们，而是用手紧紧地捂住自己脸上的蛇鳞，拼命地想要确定它们还在自己的脸上。
本不该这样的，我本不该这样害怕的。
对我们蛇妖来说，即使化为人形，身上也会有一些部位被蛇鳞覆盖。而我们白家历代，蛇鳞都是出现在我们的脸上以及双臂。鳞片越是洁白，象征着我们的潜力越是巨大，所以这也可以说是我们骄傲的象征。
但自从大哥出事之后，我便不愿意把蛇鳞露出来了，生怕某天，自己也会变成大哥那样。
我知道这样不对，我知道这种事不会发生，可我就是忍不住去这么想，也一直忘不掉大哥死时的情景……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身体总算是冷静了下来。也就是在这时，一声呼唤，让我从被窝里露出了脑袋。
“白夫人……”
寻雪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怀里还抱着我的佩剑。但现在的她远不像之前那样整洁，浑身的衣服都弄脏了不说，还开了好几道口子，脸上也全是泥污，额头也撞破了。
自己走回来的吗？明明什么都看不见才是。
换作是我，如果无法看清前方的道路，是否还能迈开双脚呢？
我不知道，也从没想过。此时我才开始思考，失去了视力的寻雪平时的生活到底过得有多艰难，还要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不过这不是重点。
这么久以来，她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即便浑身都在发抖，却不会像我一样躲在被窝里，而是好好地站在那里。
但不知为何，现在的我，居然没有勇气伸出手去摸摸她的头。
“您的佩剑，还有面纱。”
与她的形象显得格格不入的，是那佩剑和面纱都干干净净的，和一开始一样。
“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东西却保管得这么好，你可真是努力啊。”
“谢谢您的夸奖。那个，白夫人您是出了什么事吗？”
“为什么这么问？”
“您突然一声不吭地离开，村长都吓坏了，我回来前还一直嘱咐我要弄明白是不是大家有哪里惹您不愉快了。”
“过来。”
寻雪十分顺从地走了过来。
我从她手中接过佩剑和面纱，将它们放在一旁，接着抓起她的手，直接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也许是我太过用力，竟吓得她不知所措，好长时间才挤出三个字：
“白夫人？”
“感觉到什么了吗？”
“冰凉凉的，硬硬的，摸上去像是鳞片。”
“这是我的鳞片，就长在我的脸上。”
“是吗……太可惜了。”
“可惜？”
“如果我没瞎的话，就能看见了。”
“你想看见吗？”
“嗯……虽然只是摸到，但却有着很温和的感觉，就像您一样，我想这些鳞片一定很漂亮。”
这一刻，换我不知所措了。
有多久没听到对我的蛇鳞的赞美了呢？明明过去巴不得其他的妖怪把视线都集中在这上面，尽可能地接受他们的赞美与羡慕，可后来却变得害怕，害怕那些赞美，害怕那些目光。
然而现在，我的心中听到这些话，却再次变得欢快了起来，我认得这种感觉，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村子里的大家也都这么觉得吗？”
“肯定的，大家都说您的鳞片像雪一样洁白，正如您的品行一样。”
“这话怕不是要捧杀我啊。”
“不会！这是大家的真心话。大家都觉得这样的白夫人比以前更美了。”
“以前怎么没觉得你拍马屁的功夫这么厉害呢？”
“我说的是真的！”
“好啦好啦，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开始耍小性子了？”
“我只是……”
“来让我看看伤口。”
我凑近了寻雪的额头，轻轻地对着那里吹了一口气，接着她头上的伤口便迅速愈合了。
“来洗个澡，把衣服换了吧，这么脏兮兮的可没办法服侍我。”
“我、我自己可以的！”
“都看不见了还这么逞强，你看都摔得一身都是泥了。”
“只是有些着急……您没事就好。”
“我怎么会有事？即使你们都不在了，我也不会有事。”
“是吗……”
“……大概只是会有一点寂寞吧。”
“……”
“寻雪，若是你的女儿死在了其他妖手中，你会因此憎恨所有的妖，会憎恨我吗？”
“过去的我不知道，但现在的我不会，至少觉得不会憎恨您。”
如果当时大哥遇到的，是这样一群人，结果是不是会有所不同呢？如果当初人类和我们直接都是这样相处的，战争是不是就能避免了呢？
如果说过去无法避免，那是否可以从现在开始呢？经历了血海深仇的两个种族，最后是否还能够携手共进，在这个世界上一起生存呢？
这大概不是我这个丙等大妖能做到的事，但现在的我想要去试试看，我想看到那样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