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生不值得……啊不，仙生不值得啊。」
时间是公元990年，北宋淳化年间。
地点是万仞悬崖之上，一轮白日高悬，千山之间被云雾遮蔽，飞鸟都不见踪影。
只有一个十六岁少年，坐在悬崖边苦涩叹气。
「三千道藏都掌握，尘世间没有敌手，却因为因果未尽，没办法升仙……」
“道痴”。世人都这么称呼他。他的真名是“苏明”。
论辈分，苏明是陈抟老祖的最后一名弟子，张三丰都要叫他师叔。论名声，连皇帝都曾找他问道。
但从道行来说，十岁进入“炼神”境界、十六岁便结金丹“合道”的他，已经有了堪比仙班的神通，进无可进，甚至连师傅陈抟都难望其项背。
这样的天才，早该羽化登仙了。
「师傅都成仙了……怎么就轮不到我啊？」
少年身下便是西岳华山山谷，正是陈抟坐化成仙的地方。
可升仙也要讲究基本法，哪怕道行比陈抟老祖都高出几条街，苏明也得要等到肉体凡胎气数已尽，才能得南天门接引……
也难怪，其他修仙的都修到老爷爷才悟道，苏明纯属升级太快了，系统还没反应过来。
少年从怀里掏出一面镜子，看了看自己面相。
（命宫饱满，福寿双全，一生桃花运不断，离寿尽还有一百零四年……）
「我104你个大头鬼啊！」苏明抓狂地指着一朵云大叫，「过完一百零四年阳寿才能成仙，搁这黄花菜都凉了吧？」
「修炼到顶了，我这一百零四年干啥，睡大觉吗？？？」
诶。苏明愣了下，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道家本身就有一堆睡大觉的功夫。庄生梦蝶，黄粱烂柯，一觉睡几百年对修士来说是基本操作了。
「那么……我便在这华山之巅睡上一觉。等到一百零四年过后，再入仙班吧！」
十六岁的少年盘腿而坐，神入梦蝶之境，年岁悠悠转过，青苔都攀上身体，如不破岩石。
……但出了个大问题。
苏明万万没有想到一点。
庄子发明梦蝶的道术，本来是治疗中老年道士的失眠症的。
对于不仅不失眠而且还赖床的少年，梦蝶之术可谓效果拔群……都不能叫拔群，简直是大暴击。
就结果而言。
10倍。睡大觉时的苏明，生物钟慢了十倍。
比起设定的一百零四年，他醒来的时候，尘世已过了一千零四十年之久。
从公元990年起，经过一千零四十年——
便是公元2030年。
2
现代。华山山脚。
这片位于SX省中部，群山所围，约两百平方公里的区域，被外界称为“西岳经院”，共有一万名学生居住。
夜风凛凛。某栋宿舍的七楼顶端，一个穿着针织毛衣的女生，赤脚站在天台边缘。
她看着楼下闪烁的太阳能路灯，眼眶忽然有点模糊。
（不想……活下去了。）
少女从嗓子里挤出苍白的声音。
西岳经院，“现代修真”时期最著名的公立学院，其学生一年的自杀率是。
百分之零点三。每年30人。每十天便有一人试图自杀。
主要原因是“课业压力”，以及“校园暴力”。
今天上课前，有人把打火机芯放在了萧小沐的笔袋里。
液体在教师示范火系道术的同时爆炸了，萧小沐的手背上留下了一大片疤痕。
这对她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天罢了。课桌背面曾被粘上锈铁钉刺穿了她的大腿，体育课前衣柜被人灌进拖地水和泔水，甚至连答题卡都被人撕烂过。
一切都是因为萧小沐没有才能。虽然在初中被测出火灵根，但连一项B指标都没有，最高只有“悟性C”而已。
她在西岳学生里，不过是枚千疮百孔的石头，再加上长得比“她们”漂亮了不少，自然会被“她们”当作玩具。
右手传来一阵火辣。明天带着这片伤疤进教室，又会被怎样嘲笑呢？那样的明天，幸好不会来临了。
萧小沐最后深吸了一口气，脚尖轻踮。向楼下的假山跃去。
……宿舍楼下，传来石头崩碎的巨响。
痛。
好痛好痛。死真的好痛！我……我才没有想过死这么痛，脊椎都要断了！
「我还没做好死的准备啊啊啊啊！」
萧小沐流着冷汗大叫着醒过来，发现自己居然没死。
没有防护从七楼落到坚硬的假山，哪怕是A级的修真者也会濒死重伤吧？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萧小沐一边扶着闪了的腰一边爬起来——
自己的身体下面垫了个东西，那东西根本就不是假山。
假山消失了。从裂开的假山内部，冒出了一个……裸男。
裸。。。。。。男。。。。。
裸男很迷茫的伸出一只手，挪开了萧小沐的臀部，坐起来对她眨了眨眼睛，非常礼貌地(？)问道：
「这位道友，请问今夕，是何年？」
「咿啊啊啊啊啊！！！！」萧小沐的惨叫声响彻了夜空。
自杀什么的，实在太可怕了。
3
苏明感觉这波有点玩大了。
「你是说，现在已经淳化1041年了？」
「淳化是哪个古董的年号啊，公元，公元2030啦混蛋！」萧小沐大叫。
「抱歉我……我睡的有点过头了。」
「你要抱歉的是别的事情把？不要双手抱胸把奇怪的地方露出来啊你这个变态！！！」
确实，出现在女生宿舍底下的裸男，在古代或是现代都会立刻被人报警抓起来。
但是容不得苏明解释，路口就传来了另两个人的声音。
「小云你看，是〇交女哦」
「啊呀啊呀。援〇女今天不去钓凯子吗？还是说已经被包了？」
「嘻嘻，手上那么大条疤，臭大叔才看的上吧。」
来了两个染了金发的太妹，是萧小沐的同班。
这两人灵根的属性“恰好”比她高上一点，又“恰好”没有小沐那么努力，看不顺眼萧小沐成绩“恰好”比她们高，于是就在别的地方给她“恰好”的关照。
同学对小沐的暴力，就是从她们公开叫她恶毒的外号开始的。
哪怕是不懂流行语的苏明，也能感到毫无顾忌的恶意，因为身边的女孩条件反射一样地蜷缩在地上，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令他更惊讶的是——不管是萧小沐还是这两个太妹，身上居然都有灵气流转的迹象。在他的印象中，没有“心性”和“德行”之人，无论如何都成不了修士的。
两个金发妹一边聒噪说“玩玩她吧”一边靠近了，苏明不觉皱起眉头。
「嘶……」看到这位裸男后，两人明显愣住了。
「想不到〇交女真的带了变态到学校。」涂了青色指甲油的一个太妹险恶的说。
「我说那个裸男，你不会不知道性骚扰我们的下场吧。」
「？」
「这里是“西岳八院”中的“火经院”啊，渣滓。给你五秒钟在我们面前跪下舔趾头，不然就等着被道术烧焦吧。」
太妹露出牙齿狞笑着。对着苏明伸出食指，一枚银色戒指在月下闪烁。
「引道戒——」
另一只手指缝间却夹着一张铜色卡牌。
「载入C级道术，【赤练火】。」
卡片接触到戒指后，发出了读盘的声音。芯片一样的光纹流转，灌进戒指内部。
接着“噌”地一声，太妹掌心的空气扭曲，热量聚集成一条岩浆之鞭。
「这是连三年级都很难搞到的“C级道术卡”，光是内焰就有800度的——」
「“赤炼之火”！」太妹大叫。
……站对面的苏明目瞪口呆。
「这就是现代的道术？」他看着火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吓破胆了吧。」
「这玩意连山都融不掉，也能叫道术？」裸男苏明发出了（在现代人看来）无比嘲讽的感叹。
这回，两个太妹的眼神变得冰冷了，看苏明的样子像看死人。
「快……快逃！」萧小沐颤抖着说道。
「经院的学生，如果有正当的理由，是可以“杀死凡人”的！」
太妹盯着苏明：
「好不容易得到一张C级卡，本来想在你旁边那个女人身上先试试，不过嘛。」
你自己找死，那么就不怪我了。
涂了指甲油的手指，带动摄氏800度的岩浆鞭子抽来。
“赤炼之火”卷在少年的身体上狂燃，就像沥青沸腾一样发出了刺耳的噪音，连一寸皮肤都看不见了。
火人在月下噼啪燃烧。萧小沐有种深深的罪恶感，这张“道术卡”本来是用来欺负自己的，却被一个莫名奇妙的“凡人”接下了。
对啊，如果不是自己今天想要……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恍惚有人问小沐。「别人的“恶”，自己却想着承担吗？你就是太善良才会成今天这样。」
「不是——！」萧小沐想反驳，「我才……」
她说一半就呆住了。问她话的人，不正是被赤炼火包裹的少年？
火人熄灭，露出健康的白色皮肤。
C级道术卡的800度火焰，连一个“凡人裸男”的皮肤都没有点着。哦，确实烧掉了腰下面一点毛，现在苏明两手叉腰更加坦荡荡了。
「所以我说太弱。」苏明呲牙。
空气凝固了。
「你……你才不是普通人，B级，不，你是A级修士吗！！」黄发女只有勉强掩盖发抖的声带。
一晃眼，太妹发现手里的戒指被抢了，甚至连少年怎么靠近的都没看清。
「有点意思，这是啥？」苏明在两太妹的注视下把戒指戴了上去。
【叮。“引道戒”初始化启动。】电子音响起。
【本产品是为适应现代“灵气枯竭”而诞生的半电子化法器，即便人类已无法自行修炼功法，引道戒仍可读取卡片内容而用出道术。】
【不同的“道术卡”所需的天赋不同。对宿主灵根天赋测量中……】
【灵气容量：SS】
【爆发力：SS】
【强韧度：SS】
【协同性：SS】
【射程：SS】
【悟性：取值错误】
【可用灵根为：天地山泽风雷水火】
【综合评定为：“S经首”之上，接近“SS真仙”的领域。警报，率领经院之“经首”戒指需经过第十、十一条例进行定制，如使用普通戒指引发了降临现象、太上计划对此不负有任何责任。】
苏明一下愣住。
它说，灵气枯竭了？
人类无法修炼，只能靠程序卡来用出道术？
那……
“天庭”如今怎样了？尘世间的修士，登仙之后的去处又在何方？
苏明抬头仰望——2030年的夜空斗辰如织，紫微星仍在中垣闪耀，可是属于南天门内仙班的气息，却一点没有。
苏明傻了。为了飞升而睡到一千零四十年后的世界……结果天庭没了。
「全部SS ？」小太妹像看到了怪物。
不可能。这样的人在理论上根本就不存在。连火经院的“经首”大人，只不过是三项S指标而已。
「一定是戒指的程序出了问题……」太妹的大脑快烧掉了，「啊对了，旁边那个〇交女，你也这么想吧！他是你带进宿舍的吧？？？？！」她只能叫嚣着掩盖自己恐惧。
啪地一声。太妹被苏明一巴掌掀翻到几米远。
「别再对她说这个词。道爷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赤……赤炼火！」
你太吵了。苏明稍微进了一步，轻轻把岩浆捏碎了。
看好了，“火”之道术，是这么用的。苏明说。
“离在东方，焚如日昃。”
少年抬起手，指尖有卦象闪过。一道细得看不见的鲜红光束，擦着黄发女的太阳穴射向后方的华山。
一瞬间。山体中央出现一个刺眼的红点，慢慢扩散，最后连天都点燃成橘色。
整个宿舍的火灾警报全响起来。
三个女生呆若木鸡地回过头。华山南峰的山腰，被那道“细线”熔出直径百米的中空巨洞，就像一只拔丝芋头。
「“太虚不死炎”乃道藏之首《易书》的原生道术，是世间一切火之根源，掌万物生灭。」
可惜，两个找碴女根本就没听到苏明的解说。她们都不管烧起来的头发，大叫着“非常抱歉！”然后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地平线另一端了。
剩下萧小沐一个人在夜风里瑟瑟发抖。
她看到这个像英雄一样把霸凌者赶走的裸男转过身，然后问自己：
「现代修真……是不是和我这种不太一样？」
「……」
「……把衣服穿上，求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