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阿芙拉(上)

作者:Lady Rock 更新时间:2016/12/12 0:55:08 字数:3493

船抵达蛇岛没多久,卓曼人三兄弟中的老二和老三便到甲板下面来,给满满一船年轻女孩的手腕套上麻绳,一个连一个。阿芙拉上船上得最晚,因此排在最前面。老三用充满欲望的目光瞥了她一眼,示意她紧跟自己。

阿芙拉点点头,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嘴唇。渡海的这些日子,她们每人每天的清水配额只有一小口,面饼两天才能吃到半块。三兄弟时常到船舱来巡视,生了病的,只要被发现,马上扔下海。第一次是在起航后的第三天午夜,一个看模样只有十岁的女孩咳嗽不止。阿芙拉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咳嗽已经变成了哭叫。油灯闪着微弱的光,一只粗壮手臂攥着那女孩的脖子,将她拖向甲板,然后是可怕的水声、呼喊,以及更可怕的沉寂。

除了四五个肤色较深、明显有迦努亚血统的之外,其余女孩都是纯正的伊西人相貌,但却没有一个人说话,哪怕白天也是如此。对于阿芙拉脸上的疤痕,她们也未表现出任何疑惑、厌恶或恐惧。每个人的神色都是如此冷漠,如此死气沉沉,仿佛人生还未开始就已结束。或许我也是这幅样子,只是自己看不到罢了,她心想。没钱没势的年轻女孩在这世上只有一个去处,一个叫人绝望的去处。

那天上船后不久,她才得知三兄弟在做贩奴的生意,因此她成了微不足道的额外货物。他们三个长得一模一样,彼此之间从不称呼名姓,不过阿芙拉很快就学会了如何分辨:老三总用色眯眯的眼光看着她,耿直且嘴笨;老二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脑袋好使、能言善辩;老大虽寡言少语然而目光锐利。生了病的女孩,即使忍住不咳嗽,他也能一眼辨别。短短数天内,至少有七个女孩被他毫不犹豫地丢进海里,活活淹死。

三兄弟从不允许她们上甲板晒太阳。走下船的那一刻,阿芙拉的眼睛毫无防备地遭强光刺痛,视线中只有炫目的白。过了一会儿,蛇岛海港的面貌才显露出来。她正跟随卓曼人走向岸边,一条木板铺就的桥笔直通往人声鼎沸的水产市集,低矮的木石库房如待阅军队般林立。阿芙拉的视线随石板街攀上丘陵,那里似乎是一座广场,有一尊面貌不明的塑像,以及一座别具一格的黑石建筑。再向上延伸,便是全岛最辉煌的建筑。尽管先前从未来过蛇岛,她却早已在无数画卷中目睹这刺向天空的三座尖塔——

蛇王宫殿,她仰头看着。杰卡利亚曾经住过的地方。

离木桥不远的深水区里,降下黑帆的埃斯洛特战舰错落有致地停靠着,每一艘上都有苏芬洛士兵站岗、巡逻。他们都和哈里克等人一样,生着青白色头发和深灰色皮肤。恍惚间,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踏上了埃斯洛特的领土。杰卡利亚虽然不在了,但“女武神”一定会派人接管,甚至为了复仇再度与伊西开战……在占领白城、消灭圣山会之后。

但那些已经跟我无关了,我现在和身后这些姑娘根本没有什么两样。只要能够远离“巫师”,远离贝勒奈西,怎样都好。

三兄弟将她和女孩们带进一间离海不远的浴室。两个老太太收下三人的银币,然后把她们推进一个大得足以养鳄鱼的池子里,然后找来刷子、水桶和肥皂,开始给她们挨个擦洗身体。两个老妪头发已经灰白,可那绿眸子都像猫一样囧囧有神。轮到阿芙拉时,其中一个边往她头上冲水边说:“瞧瞧,这里还有个混血的呢,瞧这头发。”另一个抓起她的胳膊,像工匠打磨木板那样使劲地往下搓,“得啦,就是浅点,我看没差。”

她们说的都是卓曼语,口音虽重,但她理解起来毫无压力。童年时期掌握的几门外语里,卓曼语阿芙拉学得最快,因为它和伊西语最相似。到了阅读古代卓曼语书写的文献时,因其几乎未曾受伊西语影响,难度立刻增加了好几倍,但她还是在希瓦多罗斯的督促下掌握了。如果女性也能当抄写员,说不定自己可以换个工作。

清洗完毕后,她们每人得到了一件粗布长裙、一碗鱼汤和一小块面饼,吃完便被关进一间库房,像圈里的牲畜一样挤在稻草上睡觉。老三将油灯带走前,清点了一遍数目。三十八个,阿芙拉听见他低声说。然后木门关闭,从外面上了锁。她在墙角找到一个位置坐下,蜷起身体保暖。现在,比从噩梦中惊醒更可怕的是在咳嗽中醒来——至少在被卖掉之前是如此。蛇岛冬季会闭市,因为没有船能够冒着风险进港或出海。奴隶贸易自然也会停止,那精明的三兄弟肯定会赶在这之前将她们卖个好价钱。她想起那些苏芬洛士兵高大健硕的身影——没有什么比军队更能养活妓院。他们应该不会比“巫师”更糟吧。阿芙拉抱着这个毫无根据且无济于事的安慰,沉沉睡去。

第二天,她们没得到机会离开仓库,但有脖子上挂着名牌的卓曼奴隶送来早晚餐。早餐是咸粥,晚餐则是跟昨天一模一样的鱼汤和面饼。晚餐过后,卓曼三兄弟来了。老大抱着胳膊发号施令,老二提着一只大木桶,老三拎着油灯。

“不论你们是什么出身,现在都是名正言顺的奴隶了,”老大说道,翡翠色的眼睛里跳跃着火焰的光彩。“当奴隶没有什么可怕的,只要乖乖听话,就能吃上饭,睡好觉,没准还会有哪个有钱人乐意给你们买个平民的身份。当然,前提是你们切记以下几条:第一,绝对不可反抗主人;第二,绝对不可伤害主人;第三,学会闭嘴。”

“这一点也不难。”老二补充道,“顺便告诉你们,蛇岛不止汇聚了全世界的商贩,更汇聚了全世界折磨人的把戏。相信我,等你们见到专事刑罚的高伦人和安夏人的玩具时,就会知道被丢去喂鳄鱼是件多么幸福的事了。”

随后,他让女孩们分成两组,处女在左边,已经给男人碰过的在右边。阿芙拉惊异地发现右侧除了自己和另一个肚子上有妊娠纹的姑娘,其余的净全是身体刚刚开始发育的年轻女孩,左侧的寥寥无几,且大多相貌不佳。老三不由叹了口气,嘟囔着“处女都被你给扔下海”之类的话,被老大狠狠瞪了一眼。

老二走上前来,从木桶里拿出细绳和黄铜制作的名牌,示意女孩们上前领取。“这就是你们以后的名字,我会告诉你们怎么念,但只有一次。”

轮到阿芙拉时,她接过名牌,飞快地瞥了一眼,然后像先前的女孩们一样茫然地抬起头。如果让他们知道我识字,恐怕会有麻烦。实际上,她打算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只能听说一点点卓曼语的人。

老二用指甲弹了一下那块用卓曼语字母刻着伊西式名字的铜片。“哈苏娜。”

“哈苏娜。”阿芙拉重复。这是曾经被杰卡利亚烧死的那个王宫侍女的名字。她越来越觉得命运之神最大的爱好就是捉弄人。

几天之后的某个清晨,阿芙拉和其余女孩一同被人叫起来,再次沐浴。这一次,两个老妪收走了她们的粗布裙子,浴室外的院子里摆着香膏和一大堆粗制滥造的首饰。阿芙拉分到一条铜片和石珠做的项链,一只仿造的银手镯,还有一对乍一看像是翡翠的青石脚镯。没有任何衣物遮体,看来今天就是交易的日子。无数买家将要仔细检视她们的身体,好避免做赔本买卖。阿芙拉低头看了看,遭巫师殴打的痕迹已经消失。

从小时候起,她就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到蛇岛来看看每年冬季闭市前的盛况。那时候蛇岛还是伊西人的领土,镇守这里的是她的叔叔阿克厉斯。他曾许诺等到她长成大姑娘后一定会带她来蛇岛。现在我长大了,叔叔。阿芙拉磨蹭着被捆住的双手心想。我为长大付出了太多。

正如叔叔曾说,这里可以看见来自世界各地的面孔,但眼下最多的还是满脸刺青的卓曼人以及三两成队来回巡逻的埃斯洛特士兵。她经过一座古罗尼亚人遗留的斗兽场,跟着前边的女孩走进一间木头支架和大红帆布撑起的帐篷。一个书记员模样的卓曼男子手持蜡板候在那里,旁边跟着五个稍显肥胖的奴隶——他们都是太监。三兄弟中的老大上去和书记员讲话,剩下两个负责指挥奴隶们解开女孩手腕上的绳索,再重新将双手绑到一根笔直立在地上的木杆顶端。这个姿势不仅令人动弹不得,还能使胸部位置上移并挺立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后,奴隶们低下头退至一旁。阿芙拉瞥了一眼他们的名牌,单看只是些毫无意义的音节,可连在一起就变成了“望财运亨通”。失去神灵之后,卓曼人的信仰就只剩下钱了。

她的神游天外很快就被陆续抵达的客人打断。这些卓曼男子一个比一个穿得奢侈,有一个甚至十指都戴了宝石戒指,右手拇指还戴了两只——一只紫水晶,一只龙血玉。三兄弟中的老二跟这些妓院老板相当熟络,几乎每一位他都叫得上名字,并充满热情地带领他们检视每一具年轻甜美的身体。没人对阿芙拉毁容的脸发表评价,有几位干脆连看也没多看她一眼。那个戴满戒指的走到她跟前时,摇了摇头。“这些女孩太瘦了。”

“这不是好事?”

“以前是,”富有的妓院老板回答,“可你知道龙王子留下的那一大群狼士兵有多野蛮吗?他们不光像狼一样成群结队地来,还喜欢像狼群一样,挑出一个‘围攻’一整天——甚至好几天。我那儿光这个月已经死掉五个啦,尸体可没法替我挣钱,就算卖给养狗的也赚不了几个铜板。”他边说边在阿芙拉的左胸上抓了一把,戒指刮得她生痛。“像这样的,能顶过一天都算黑暗女神她老人家给面子呦。”

老二皱起眉头,“他们这是犯的什么病?”

“依我看,要么是因为听说龙王子看上了伊西人的公主,要么是因为他被伊西人给宰了——反正不管怎么着,生意这样做下去,谁家的伊西姑娘都别想撑到来年开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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