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双眼，开始思考吧。
好歹，我也算是三世为人了。
第一辈子活了十九年，第二辈子活了三百八十多年，第三辈子活了四天。
四舍五入。
可以说我几乎没作为女性生存过——
虽然作为付天晴时，曾经有过青梅竹马，有过喜欢的女孩子，甚至有个名义上的妻子和几个脑子有问题的女徒弟。
但，跟女性共同入浴的经验，毫无疑问是0
“四师姐，你干嘛闭着眼睛。”
身前传来了小铃铛说话的声音：“就算你仗着自己人缘不好把其他洗澡的人都挤兑走了，也没必要一直闭着眼睛泡在热水池里呀……难不成你是想要扮演死掉的浮尸吗？”
这孩子真会说话。
杭雁菱不为所动，双腿盘坐，坐在足以没过她脖颈的热水中，左脸颊高高的肿起了一块儿来——这是因为她从进了浴室大门的那一刻就保持着闭眼的状态，滑倒了将近七跤导致的。
好不容易进入热水池的杭雁菱进入了冥想状态，思索着深奥的哲学问题。
扪心自问。
虽然我上辈子身为付天晴，在晚年早已经被贴上了江湖四大害的标签。
跟人战斗的时候总是下狠手，甚至有些正派已经把“付天晴的性格转变”作为专项课题来研究。
那些没水准还喜欢打着正义旗帜来敲诈勒索的正道，让我认真修理过的，在江湖上再也抬不起头来。
那种很贵又黑心的炼丹宗门，我就敢直接拿了东西就走人，这样的事情更是常见。
但是！即便是这样的我，也能分辨出绝对不能做的底线。
所谓的底线，就是为了自己脱离于理智之外的个人私欲而行动时绝对不能跨过的东西！
如果我睁开了眼睛，那么我这样的家伙，就一定会在某一天横遭报应，被人制裁！
“四师姐，能帮我搓个背吗？”
“……”
“喂——你以为我为啥要喊你来一起洗澡啊，像以前一样要好的搓背背啦！”
湿漉漉的布料被啪的一下糊在了脸上，杭雁菱的眉头皱了皱，依旧不为所动，沉默以对。
“……”
“好了啦！你这个喜欢讨价还价的家伙！我先给你搓就是了！”
小铃铛抱怨一句，身旁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然后杭雁菱的腋下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拖住，将她从水池子里拖拽了出来。
不要抵抗，不要挣扎。
手臂稍微一动就是犯罪。
“你身体绷的好紧，这样不好搓啦！放松一些！”
不放松，放松就容易睁眼，睁眼也是犯罪。
“算了算了，拗不过你……唔诶？是不是又变大了，让小铃铛我瞧瞧……”
“唔！”
“喔……手感不错。”
手感确实不错，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但是你现在让我从另一种意义上感觉到非常不妙。
停下来！你这个可恶的小铜锣！
“好了，那就从这里开始搓好了……”
“我自己来！”
被逼无奈，杭雁菱只能闭着眼睛，充满觉悟的大吼一声。
突如其来的大吼吓了小铃铛一跳，小铃铛委屈巴巴的撅起嘴来，啪嗒一下把搓澡的毛巾拍在了池子边的木台子上。：“四师姐，小气鬼！”
“……”
小气鬼就小气鬼吧，在我众多难听的外号里，这种称呼连让我稍微皱一皱眉头的资格都没有。
杭雁菱极度谨慎，像是做外科手术的医生一样，在绝无多余动作的情况下把手伸向了刚才搓澡巾落地发出声音的位置。
很好，抓到了。
杭雁菱想把搓澡巾拿了起来，却感受到了一股意外的阻力。
“小丫头，你别胡闹了，我都说了我自己搓了。”
小铃铛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没胡闹呀？”
嗯？
不是小铃铛在另一头拽着搓澡巾，难不成搓澡巾卡在缝里了？
“雁菱师妹，是我。”
从搓澡巾落地的方向，传来了另一个女生的声音。
杭雁菱的身体再度紧绷了起来，因闷热的浴室而汗珠密布的额头落下了冰凉的汗珠。
这声音……
“是，是哪位啊……”
“你这样闭着眼睛，怎么知道我是谁？雁菱师妹，认不出我的声音么？”
笑死了，当然认得出。
但是我上辈子的好青梅竹马兼这辈子的好师姐，言秋雨小姐，您究竟是什么时候在这儿的啊！？
因为全程闭着眼睛，杭雁菱跟本就没注意到这个莲华宗少数几个不会介意跟杭雁菱一起洗澡的女性也在浴室里。
“二师姐！四师姐耍懒懒，不给我搓澡！”
小铃铛娇嗔的抱怨着，言秋雨轻笑了一声：“最近雁菱师妹压力很大，也很累了……一会儿二师姐来帮你搓澡，乖。”
“嗯，还是二师姐好。”
杭雁菱吞了一口唾沫。
你俩倒是赶快找个地方相互搓去啊，我这儿汗水都滴到眼里了啊，好咸，要哭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
背后传来了搓澡毛巾的触感。
“师妹，我来帮你搓吧。”
“不，不用了吧……”
“没关系，来——”
“我，我可绝对不会回去帮你搓的啊！”
“嘻，跟师姐客气什么，再说了，以前我们不也总是这样……”
以前也总是这样？！
杭雁菱，你他妈的，你到底让多少女生给你搓过澡！！！
竟敢让我可爱的小秋雨给你这个恶女搓——
“唔喔喔喔！”
“呀，师妹，我力气用大了吗，怎么这么大反应？”
“不，不是……”
“那我继续了？”
“喔喔喔喔呼呼嚯嚯嚯！！”
“师妹！？”
“没，没事……我还活着。”
“你脸怎么红了，诶，鼻血……怎么回事，师妹，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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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夸张的一天结束了。
少年付天晴坐在窗前，一边用磨刀石打磨着他那把心爱的血红色长刀，一边在脑内处理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他怎么也无法把最近这几天见到的杭雁菱跟曾经的那个恶女联系起来。
虽然现在的这个杭雁菱同样可恶……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这么多吗？
“笃笃笃。”
被敲响的房门打断了少年付天晴的思绪，他赶忙晃了晃脑袋，抬起头来问了一句：“谁啊。”
“是我。”
房间门吱嘎一声被推开，换了一身黑红色连衣长裙的杭雁菱站在门口，探进来半个身子。
那张脸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面颊潮红，双眼湿润，呼吸也十分急促。
少年付天晴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乌鸦落在枝头，嘎嘎的叫着。
即便对方是自己曾经最为记恨的恶女，可这个时候突然敲门进来……
再怎么说，现在的这位付天晴，也还只是个正值青春期，血气方刚的小少年。
“你，你来做什么？”
“我……我忍不住了……”
杭雁菱捂着脸，走进了房间里，反手关上了门。
咯噔。
少年付天晴的心脏又怦地动了一下。
忍不住？忍不住什么！？
“你，你到底要干嘛！？”
少年付天晴极为警惕的看着走进房间里，步伐不稳，晃晃悠悠，那身衣服像是匆忙套上去的，十分宽大，但还是隐约能够看出这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女孩儿的身体曲线来。
看着这个模样的杭雁菱，少年付天晴忽然没由来的察觉到了一股心慌。
“你，你别过来！”
“不行，我忍不住了……”
“你忍不住了什么！？你你你你你你肯定居心叵测想要来钓鱼执法玩仙人跳让你的掌门过来杂碎我的两个小石头是不是！？”
仙人跳，这绝对是仙人跳！
这个卑鄙的恶女！！！
可是为什么，我的双腿动弹不得！动啊！给我动啊！
少年付天晴慌的七荤八素，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眼前发生的一切还太早了点。
杭雁菱晃晃悠悠的，终于，她走到了付天晴的跟前，湿漉漉的头发贴在她的脸侧，那上挑的眼角也在湿漉的睫毛的掩盖下显得妩媚。
“杭雁菱，你要干嘛——”
少年付天晴近乎是悲鸣。
杭雁菱缓缓的蹲了下来，抬起了一条素白的胳膊，落在了付天晴的肩膀上。
她的声音脆弱，娇嫩，柔软。
“我说……”
“你，你说啥。”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啥啊！？！”
可怜的少年人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浑身哆嗦着，又害怕……又有点小期待。
脸都红到了耳朵根。
杭雁菱吞了一口唾沫。
“我说……兄弟，你是真的不知道，言秋雨给人搓澡能有多爽。”
“我是真的不知——啥？”
付天晴一愣。
杭雁菱蹲在地上，捂着肩膀，大口大口的呼吸着。
她睁大了湿润的眼睛。
“不行了，要死了，你知道我师姐那小手有多润吗！！！绝了，真的绝了！我活了这么多年头次被人搓后背搓成这个样子！！我受不了了，我真受不了了，兄弟，你听我跟你说，不骗你！真的让人上头，我这鼻血都刚止住，那手，还有搓澡的时候微微可能会碰到的那个——噫！！！！羞死人了！！！但是是真的爽啊！！！”
“……出去……”
“兄弟，你听我给你讲，她搓澡先从脖子这边，顺着你的颈椎骨开始一路向——”
“出去——”
“然后顺着你的脊椎，缓缓的往你两个肋骨那边开始——”
“杭雁菱你给我滚出去！！！！！！！！！”
少年付天晴的怒吼几乎能够把房子盖整个的掀起来。
怒意和杀气让他血灌瞳仁，那张红彤彤的脸在刹那间变了颜色。
“诶，兄弟，你这脸咋变的这么绿？站天刀锋上能照绿西州城了吧？”
“你滚呐！！！！！！！！”
脸色绿的发青的付天晴哆嗦着指着房间门，脑袋上的每一根头发都立了起来。
杭雁菱也站了起来，茫然不知所措：“你急啥啊……我不就跟你分享一下吗？诶，真的爽，我不骗你的——”
“快滚！！！！不然我杀了你！就算让你师父她们姐妹四个一块儿上我也要杀了你！！！！”
付天晴“锵”的一声把插在磨刀石里的血刀抽了出来，指着杭雁菱的鼻尖：“从我的眼前消失！！！！！！”
“啧，你看看，你还不乐意了。”
杭雁菱莫名其妙的挠了挠头发：“得得得，我走行了吧，真是的，什么人啊……”
抱怨着，杭雁菱走到了房门口，吱嘎一声打开了门，还没来得及迈出去，门外却站着一个笑容和蔼的女孩子。
正是刚刚被杭雁菱大力吹捧的搓澡圣人，言秋雨。
“呀，师姐。”
言秋雨温柔的伸手，帮杭雁菱整理了一下衣领子，笑容宛如春风般和煦：“我刚刚去你病房，没看到你，想来你可能是找付哥哥聊天来了……雁菱师妹，刚洗完澡，虽然天气不冷了，但晚上乱走还是容易感冒，你要注意点身子，毕竟刚刚洗澡的时候还流了鼻血。”
“没事儿。”
“付哥哥呢？净水师叔喊咱们三个过去吃饭。”
“他啊，在屋子里头呢。”
杭雁菱让开一个位置，微笑着的言秋雨将实现投入房间内。
……
……
然后在片刻间从春风和煦转变成了严冬飞霜。
“付哥哥……不，付少爷，你拿着刀打算干什么呢？”
“啊，我，这，她，她，跟你，洗，洗澡……”
一整张碧绿的脸瞬间又变成了煞白，擎着刀站在原地的少年付天晴整个人跟傻了一样。
言秋雨眯起了眼睛：“我们是同门姐妹，一起洗澡自然正常的很，付少爷，还请不要随便找些理由就想要对我师妹动手。净水师叔在西南角的彩荷亭准备了晚饭，我跟师妹先过去了，付天晴二少爷您自行方便。”
称呼已经从付哥哥变成了付天晴二少爷。
少年付天晴五分钟前还怦然跃动不止的心脏凝成了死灰色的石头，嘎巴一下裂开了。
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恨不得裂开。
“小秋雨！秋雨妹妹，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啊！”
这位铁骨铮铮，曾靠着自己的坚毅和勇猛令赤炎虎王惊叹，并且诚心被其收服的少年天才付天晴
此时抱着刀，任由无辜的泪水大颗大颗的从失去神采的双眼里滚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