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木质结构的天花板。
一条手臂已经没了知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草药的味道。
身体被厚重的被子压住，呼吸有些困难……
不，不是被子重量，而是体内的问题……
这种痛觉……是大量毫无节制的滥用阴灵气才会产生的刺痛……
怎么回事……
我只记得，身体不听自己的使唤，掐住了姜小鱼的脖子……
然后，然后呢——
……
“你醒了？”
身边人的动静让杭雁菱艰难的侧过头来，在一旁的床铺位置上坐着一名少女……
啊……
二师姐啊……
……
不，是小秋雨才对。
我理应这么称呼她的。
“你怎么哭的脸都花了？”
杭雁菱勉强的抬起还能活动的手臂，轻轻的捏住了言秋雨的脸，想要像以前一样跟这个小丫头玩闹，但是指尖的痛苦让她如同触电一样松开了手，紧跟着手缓缓地落在了床铺上，杭雁菱盯着自己的胳膊半晌无言。
看来，失去意识后，体内的阴灵气暴走了……
“师妹，别逞强乱动了，好好休养吧，最后一战你赢了，只是……不，碧水师叔会打理好一切的，你安心休息，安心休息就好……”
最后一战又赢了啊——
嘁，倒是也正常。
毕竟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就已经掐住了那个姜小鱼的脖子了。
不过……
看着言秋雨温柔的笑容，杭雁菱能够感受到，那份维持好的温和下面，是尚未退却的恐惧和悲伤。
让小秋雨担心了。
“不好意思啊，我也没想到闹得那么大……我昏迷了多久？”
“已经……一整天了。”
杭雁菱叹了一口气，微微的活动了一下指节：“一天没吃东西，我有些饿了，师姐——能帮我去弄点吃的吗？我想吃师姐做的鱼了……”
“好，好。”
仍噙着眼泪的言秋雨连忙站起身来，二话不说的走出了门外，却没能将压抑不住的啜泣声带出这个房间。
唉……
然后……
“你也别在窗户外面躲着了，进来吧。”
杭雁菱无奈的说了一声，开着半扇的窗户突然探出了一个少年人的脑袋，他干净利落的翻过窗户跃入室内，走到杭雁菱的病床前，皱着眉头问道；“你还好吧？”
“难受得要死，浑身上下都好痛。”
“……要不你再啃一口我的手掌撒撒气？”
付天晴犹豫着伸出手，气的杭雁菱咳嗽了两声，瞪眼骂道：“滚蛋滚蛋。”
“你这人啊……我还好心来看望你。”
“……喂，我在掐住姜小鱼的脖子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杭雁菱直截了当的问道。
在当今这种情况，询问过去的自己是最为稳妥的办法——毕竟这个世界上，她最清楚底细的人也就剩下这位付天晴了。
“你大闹赛场，将裁判打了一顿，甚至要痛下杀手，那个什么阴灵气的也是厉害，裁判在你手下几乎没有招架几回合，要不是碧水拦着你，你现在已经是琳琅书院的杀人犯了。”
“……啧，怎么回事儿呢。”
杭雁菱无语的晃了晃脑袋，身上的被子有些滑落，被付天晴重新给拉了上去：“看不出来，你这个平时一直都疯疯癫癫的怪人，真发起疯来竟然这么危险。”
“唉……墨老头儿，你应该也在窥探我之前的那场比赛吧？看出什么了没？”
杭雁菱直接询问了墨翁的意见，老人的声音也在房间内悠悠响起：“在那个叫姜小鱼的女孩儿说出了‘杭彩玉’这个名字后，你就突然魔怔了，我感知得到，你的灵魂突然之间被挖出了一个大口子，被阴灵气填补了上去……然后你就失控，开始不计一切代价的挥霍自身灵气，凭着本能行事。纵然老夫许久没见到阴灵气的持有者，你的手段依旧能让我想起曾经的那帮凶徒。”
灵魂突然被挖出来了一个大口子……
杭彩玉这个名字。
杭雁菱头疼的抬起一条胳膊揉着太阳穴，纵然这样只会越揉越疼，但她还是需要通过这种方式刺激自己以保持清醒。
杭彩玉……从名字上听上去像是个女性，而姓氏上而言跟杭雁菱相同。
……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身体失控了。
毫无疑问，这说明自己的体内，属于杭雁菱的‘部分’的确还存在着，只是平时一直被身为付天晴的自己所压制，在听到杭彩玉被侮辱后，杭雁菱的那部分碎片突然开始暴走了。
这个人对杭雁菱很重要，而杭雁菱的碎片可以不征求自己同意的直接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危险……
很危险啊……
如果自己没办法完全掌控这个身体，如果杭雁菱并未完全死去，那即便成功退学，离开这里改头换面，原本属于杭雁菱的部分也还是会像上辈子一样行动。
……
为什么这个杭彩玉会成为唤醒她的关键呢？
“墨老头儿，你有没有听说过杭彩玉这个人？”
杭雁菱问了一句，墨翁慢悠悠的回应道：“老夫并不记得江湖上有过这么一号人物，这人应当跟小姑娘你更加亲近，你却不知。看来你果真如同老夫所想……此时的你，恐怕已经不完全是当年上付家大闹的那个小姑娘了吧？你忘记了许多事情，甚至就连五年前的大闹付家，你也记不得始末。”
老碧登的直觉还是一如既往的准。
他娘的，我身边怎么都是一群直觉精准的货。
“是，您猜对了。”
杭雁菱也懒得在这个问题上面较真：“五年前的事情说实话我都记不得了，不过肯定是我干的没错儿。”
付天晴点了点头：“难怪我那天问你你不说，我还当你是跟我赌气。”
“跟你赌气，我犯得着吗？”
杭雁菱白了一眼付天晴。
谁知道付天晴却并没有生气杭雁菱的白眼，反而是站直了身子，挠头说道：“没办法嘛，我为人脑筋死板，不知变通，惹到你生气是很经常的事情，你之前不是还打断了我的腿？就当是一报还一报了。”
……
……
呕呃！！
杭雁菱突兀的瞪大了眼睛：
“卧槽，你别这么说话，我有点麻，你脑子让驴给踢了吗跟我说话用这种语气？是不是出门踩到狗屎了啊？”
杭雁菱的反问让付天晴和善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只留下戒指里的墨翁放肆的哈哈大笑：“小子，我早告诉你这丫头不会吃你这一套的，这姑娘该讨厌你还是讨厌你，甭想着重新来过啦，先将就着把你俩的事儿解决了吧。”
“我俩的事儿，我俩什么事儿啊？”
杭雁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付天晴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自然是五年前你来我家大闹一场的事情，我不晓得你的动机，你又不记得事情的经过，我们总不能让这件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含混过去吧？你今天的这幅状态说不定也和那一年的事情有关。”
“……嗯。”
杭雁菱闻言，也闷闷的嗯了一声。
虽然自从转生后，杭雁菱时时刻刻都想着尽早离开这种地方不暴露身份，但发生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她也清楚一昧的躲避是没用的，杭雁菱的转变，杭彩玉的身份……
直接将这些问题向莲华宫的师长们询问，她们肯定会像之前还在莲华宫时那样含糊过去。
毕竟之前她们已经表过态了，更希望杭雁菱忘记之前的事情，希望杭雁菱从某段记忆中走出来……
她们不希望杭雁菱回想起来的记忆，也必然跟昨日的暴走有所关联。
如果不去主动探寻，这段历史只会跟前世一样，被淹没在莲华宫和付家的接连覆灭之中。
一定要在那之前搞清楚……
付天晴看着表情不断变换的杭雁菱，主动坐在了杭雁菱之前的位置。
“前不久，我家里托人来看望我了，毕竟出发之前我告诉家里人我要去琳琅书院，并没说出要去莲华宫找你复仇的事情——他们听说我用莲华宫保送的特权进入琳琅书院也很惊讶，因此我托那人带了一封信回家。”
“你想通过一封信问出点儿什么来啊？”
“只是想试探一下家里人的反应而已。”
付天晴翘起二郎腿，习惯性的咬住了自己的大拇指：“莲华宫不会无缘无故的对我付家抱有敌意，而且回想起之前你师长们待我的态度，虽有敌意，但多针对的是我背后的家族，而非我这个上门寻仇的二少爷——我家里人有什么事情瞒着，说不定迟早，我得带你回去付家一趟。”
“付家……”
杭雁菱呢喃一声，本能的想要推卸掉这个麻烦程度不亚于莲华宫的申请，但推卸的话语在出口之前就被抿了回去。
“好吧，早晚得有这一趟。”
“嗯？你竟然这次没骂我**？我还以为你会极力拒绝呢？”
“我都快成杀人犯了大哥，当年万一真有人弄得我，我不得报仇回去啊？也别迟早了——什么时候回去？给个准日子吧。”
“等你学籍处理明白，给我们分配好了班级之后，我们就动身。放心，请假只需要个四天就足够了。”
“四天？先不说别的，就算用黑羽玄鹰飞个来回也得一个周吧？”
“嘻嘻——那必然是有另外的交通方式。”
杭雁菱脑门皱着，看着嬉皮笑脸的付天晴，啐了一口骂道：“你这个德行怎么跟你戒指里的老碧登一样？小小年纪学坏了？有话快说——这六天你打算怎么回去？再说就算我们两个回去，也没法保证付家人实话实说吧？”
付天晴还没来得及回话，门外有人说道：“乘坐我的灵梭就是了呗？时间绰绰有余……呼~累死我了，早知道不来这鸟书院了。”
走进来的，是莲华宫的三长老，碧水仙子。
杭雁菱看见突然出现的碧水，整个人都傻了眼：“啥？！你……您跟我们……去，去付家？”
“嘘，小点声。”
碧水走到杭雁菱跟前，抬起巴掌拍了杭雁菱的脑门一下：“你这丫头见了师叔也不会道一声辛苦，知道这几天我遭了多少罪吗？”
“啊，抱歉……让师叔受累了。”
自己之前在擂台上都快要杀人了，按照常理，留在琳琅书院几乎是不可能了。
难以想象这几天碧水为了保自己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光是跟他们打麻将我就打了足足十六个时辰，可算把他们欠我的赌债累到不留你还不起的程度了……唉，困得我眼睛疼。”
杭雁菱闻言骇然，不过她已经开始适应了不去用常识衡量莲华宫内除了澄水之外任何人的思维方式，小声的问道：“这么说……碧水师叔，您带着我们去付家……可是……”
“放心吧，我就负责把你们带回去，接下来要说什么做什么，是你们两个小辈儿的事。”
……
碧水虽然说得轻巧，但是莲华宫的金丹期长老亲自护送杭雁菱和付家少爷回家，这种事情放在前世的江湖上绝对会让所有人惊掉大牙。
这本身就是一种立场的表态了。
“怎么会……”
付天晴见杭雁菱茫然，主动说道：“是我拜托碧水前辈的，我觉得如果问题真的出在我们付家，一个能象征莲华宫的人出面是最有效的……而碧水前辈又是如今我们的老师，老师护送学生回家天经地义，我们付家也说不得什么。”
碧水无奈的吐槽道：“你这二少爷算计起来自己家倒是在行——看在你是为菱儿着想的份儿上我才答应的。若是让我澄水姐姐知道我这么帮你们俩，她不得又嘟囔我个十天半月的。”
付天晴耸了下肩膀：“您若是嫌麻烦，直接告诉我和杭雁菱当年之事也未尝不可。”
“唉，那就更不可能了，当年之事，我们姊妹几个绝无可能说出半分的。”
“哪怕杭雁菱昨天发狂成那样？”
“是啊，就是因为她发狂，我们才不能……诶，等等，你小子——”
碧水眼睛微微睁开一下，反应了过来，笑道：“好小子，你套我话。”
付天晴也同样露出笑容：“这样看来，杭雁菱的发狂确实跟五年前的事情有关，感谢前辈指点，晚辈铭记于心。”
“……不过，虽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这个老一辈不该插手，但还是多嘴一句。”
碧水用比平时那懒散的语气更沉重些的语调说道；“凭着现在的你们，‘了解大概’就足够了……不要去评判对错，也不要过多思考——你们如今只是琳琅书院的同期学生……让你们回去调查当年的事情，只是为了让你们的芥蒂彻底放下……不要妄图去‘解决’任何事。付家少爷……尤其是你。”
“我？”
“像你这样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嫉恶如仇……是最不适合牵扯到这种事里面来的。”
碧水摆了摆手：“毕竟当年之事……连我在内，其实谁都不知道全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