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付府大堂,高堂上正坐着的就是付家的当代族长,付天晴的亲生父亲,付青冢。
一个非常丧气的名字,虽然不知道付天晴的爷爷奶奶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将一个“冢”字放进了亲儿子的名字里,不过付天晴不关心,也不甚在乎。
在经历过小时候修为无望,众叛亲离后,家里唯一还能让付天晴当成亲人看待的也就只有自己这个大大咧咧跟土匪一样的二叔,和站在付天晴的位置旁边,满脸慈爱的笑容,站姿却仿若婢女一般的母亲。
一进来跟付青冢对上了眼儿,付天晴在心里头哼了一声,应付了事的作了个揖:“父亲,我回来了。”
付青冢也没有像正常父亲见到许久未归家的儿子那般喜悦,端坐在高位上的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付天晴,才缓缓说道:“已经凝元后期了?不错,有点你大哥的样子了。”
父亲居高临下的审视让付天晴很不爽,而坐在付家大堂两侧的族长们纷纷拍起了付天晴父子的马屁。
有说苦尽甘来的,有说付青冢会生孩子的。除了付天晴的母亲始终含着笑容慈爱的看着付天晴之外,其他人只不过是只会响应付满冢的回声罢了。
这哪里像是家族,这简直像个朝堂。付青冢故意将家族大厅布置成这个样子,他想要登临南州之巅的野心也自不必多说。
而以“客人”身份到访的杭雁菱与碧水仙子,则是在付青冢享受完周围褒奖的声音后才缓缓落下视线。
“这两位是……”
男人的视线在扫过了碧水后,很快就落在了杭雁菱的身上,一对儿漆黑的眸子盯着杭雁菱的脸盯了好一会儿,视线始终没有离开。
这个举动让付天晴有些紧张,杭雁菱当年大闹付家的时候,他父亲和二叔等族内的长辈并不在家,更何况女大十八变,如今的杭雁菱跟五年前的模样也大有变化,按理说父亲不该注意到杭雁菱的才对。
杭雁菱的目光却并没有盯着付青冢,反倒是看了几眼站在付青冢身旁的女人,忽然脸上的表情变做了嬉皮笑脸:“付伯伯好,我是陪着付天晴一起去琳琅书院的学生,听说付天晴要回家了,我厚着脸皮跟过来看看,想见识见识南州第一炼丹大族是何等的威风。”
“哦?”
付青冢微微抬了一下眼皮,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你觉得如何?”
“一开始见到的时候,简直把我吓呆了。”
杭雁菱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好几次都以为要走到大堂了,没想到穿院过门走了这么远才到了这里,人家在莲华宫可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呢。”
说罢,她回头看了一眼碧水,眨了眨眼:“师父,你说是不?”
这一声师父给碧水喊愣了,不过她虽然懒,但是害不蠢,顺音搭调的用自己懒洋洋的语气说道:“啊,是。”
站在一旁的付满英哈哈大笑,拍了拍手:“好家伙!我就说这娃娃这么可人,原来是你教出来的徒弟,不错,不孬啊!就是不知道你徒弟学没学到你推牌九的本事,等会儿吃完饭,喊上这丫头和小天晴来两圈?”
“老二,我在说话。”
付青冢轻轻用手指叩了一下扶手,付满英问声闭嘴,吐了一下舌头。
杭雁菱却银铃般的笑了一阵:“付家太大了,我好想都看一遍,可惜今天太累,能撑着这两条腿见付伯伯一面就很知足啦。”
付天晴趁机张望了一下周边付家的族长们。
这些个旁支的族长当中也许有认出杭雁菱的模样来的,但杭雁菱刚才先声夺人说自己是碧水的徒弟,付满冢又正在说话,这些族长们都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闭口不言。
付满冢见杭雁菱笑得开心,也维持着笑容:“大老远一路过来,你们也辛苦了,今晚就先让天晴带你去客房歇息一阵,稍后用过晚饭,让他带你在宅子里转一转吧。”
说罢,付满冢对着付天晴的母亲挥了挥手,付天晴的母亲点了点头,像个被摒退的仆人一般退下了,自见到儿子开始她就未曾说过一句话,只是看了儿子几眼后,目光落在了杭雁菱的身上。
杭雁菱同样也看着付天晴的母亲,并同时走到付天晴的身边,一只手挽住了付天晴的胳膊:“我好累,付大哥带我去我房间歇息一会儿呗?”
付天晴怔了一下,扭头看着态度异常热情的杭雁菱,用右手揉了揉眼,生硬的点了点头:“啊,好。”
两人转身想走,付青冢向着付天晴的背影说道:“既同是莲华宫的人,就安排这小姑娘去秋雨当年的房间吧。”
“什——!”
付天晴闻言,猛地扭回头来,可还没等说话,杭雁菱的手就好像早有准备一样按在了付天晴的后脑勺上,强行给他把脑袋拧了回去:“太好了!快,付大哥,带我去看看秋雨姐的房间!”
被杭雁菱半推着着,付天晴走出了付家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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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走在付家宽敞的别院里,付天晴皱眉向着走在前面的杭雁菱;抱怨道:“你又在算计着什么事情,能不能跟我说清楚了先?”
“不能。”
杭雁菱离开大堂后就收拢了那伪装出的活泼做派,揉着脖子,现出了原形。
付天晴气不打一处来,看着走路邋里邋遢的杭雁菱的背影,抱着肩膀跟在她身后:“我看你这么瞒根本没用,过不了明天,那些个族长就会挨个来盘问你的身世下落,当年你闹那么大,就算五年过去了也照样认得出来你。”
“嗨呀,想那么多干什么,现在的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伸了个懒腰,两人走到了曾经言秋雨的小屋前,付天晴站在房子前面一脸沉默,墙上还有他曾经跟言秋雨儿时画的小人儿,还有两人比较身高的刻痕。
这房间按照付天晴的吩咐,一直有下人在打扫,在维持着房间里的卫生,曾经付天晴一直期待着在莲华宫一雪前耻后将言秋雨接回来,继续住在这里。
此时月华初上,最后的夕阳已经消失,周围完全陷入了黑暗中,站在房屋前的少女却并非是言秋雨,而是当年大闹付家的杭雁菱,是曾经挡在自己迎回秋雨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言秋雨的房间并未上锁,杭雁菱推开了木门走了进去,转头挥了挥手:“我得睡会儿,晚饭麻烦告诉我师叔一声我不吃了,就这样,明天见——”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站在门前的付天晴垂手而立,表情严肃。
“啥?”
“为什么——你会知道她的房间在哪儿?”
夜色沉静,月光照在付天晴的脸上,立足于屋外的他缓缓说道:“这一路上我都跟在你身后,并未刻意引导你,是你自己走到了小秋雨的屋前的。”
“这个嘛……二师姐曾经跟我描述过在付家的住处,我记住了呗。”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这一听就是现掰的谎话?”
付天晴眼皮跳了跳:“我可没大堂上那些个人那么好瞒。”
“真麻烦啊……我今天很累了,明天见到你再跟你解释如何?”
杭雁菱抬手关上了门,在门里头嚷道:“对了,我也劝你一声,吃饱饭了就赶快回屋躺着吧,记着,今天晚上别瞎溜达啊,好好睡一觉,明天问我啥事儿我都回答你。”
说完,屋子内一阵窸窣的声音,付天晴不甘心还想叫门,里头的杭雁菱补充了一句:“我现在把衣服脱了哦,进来我就喊耍流氓,让我二师姐知道了什么下场你清楚吧?还是你要进来看看我发育的……喔,错觉吗,又变大了诶……”
付天晴闻言脸噌的一下红了,后退了两步后大声骂到:“谁谁谁谁谁管你啊!神经病!”
说罢转身要走,可走出两步远,却发现周围的光景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
开始起雾了?
付家地处的蒲河城位于南州,水分充足,夏天偶尔有个雾什么的也不足为奇,只是才刚到晚上就起雾,实属罕见了点。
“今天傍晚的时候也并不冷啊,怎么起雾了。”
付天晴嘟囔着,摸着浓雾朝着付家大堂的方向走去,走出两步远,一股冷战顺着脊背爬上了后脑勺。
他的脑海里莫名回想起了不久之前的对话
【今天的夕阳真大,还暖洋洋的,这时候并也不冷……】
……
付天晴因这一阵冷战扭回头来,看向言秋雨的房间的方向。
夜色深沉,雾气变得愈发浓郁。
这才走了十几步远,那间亮着灯的房间就已经化作了浓雾里的一片模糊的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