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摇折扇的顾公子带着摇身一变的陈书童，穿过树林，沿着青石台阶，来到阁楼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刚进去，袅袅琴音就传了出来。
只见轻纱之后，鱼玄机纤手抚素琴，香炉青烟徐徐升起，一时之间，让人飘然物外。
而童心正躲在屏风之后，不留痕迹的打量着两人，眉头微皱，奇怪，有种熟悉的感觉。
没有打断琴声，顾清梦坐在一旁，安静的听着鱼玄机抚琴。
可怜的教主只能站在顾公子身后，扮演着小书童的角色。
鱼玄机弹琴的造诣颇高，琴声如青笋冒头，如春雨初落，如海上生明月，自然而然就让听者的心中松弛闲适。
这也是鱼玄机有意为之，贪慕她美色的人实在太多，大多数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难免会心浮气躁，有琴声安抚，这些所谓的才子终究会体面一些，不至于露出难堪的姿态。
一曲终了，鱼玄机款款起身，“小女子鱼玄机见过公子，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鱼玄机虽说是楚皇后宫的妃子，但年龄其实并不大，加上驻颜有术，看起来年纪更是显小，自称小女子也无不妥之处。
顾清梦一合折扇，“顾长安。”
听到面前的翩翩公子报出自己的名字，鱼玄机的手不由得微微一抖，琴声乍响。
而在顾清梦身后扮作书童的陈星河，此时也陡然抬头看向了小妮子，巧合？
琴声突兀，顾清梦不由疑惑的看向了鱼玄机，顾长安这个名字，是顾清梦前世在各个国家游历时使用的化名，知道的人并不多。
鱼玄机重新凝神看向这位年轻的公子，紧接着她发现，面前这位公子貌似和她一样修炼了《胭脂术》。
《胭脂术》本就是楚国后宫流出去的，鱼玄机实在是太熟悉了。
虽然修炼这种功法的男子少见，但也不是没有，也就没有在意。
鱼玄机微微一笑，“公子说笑了，既然公子不愿说，那我就称公子为顾公子吧。”
顾清梦一头雾水，什么叫我不愿说，不是告诉你了吗？
压下心头的疑惑，这才认真打量鱼玄机，只见娟娟侵鬓妆痕浅，双颦相媚弯如翦，艳绝楚国不外如是。
小书童陈教主自然没心思看什么鱼玄机，一直留意着小妮子。
好家伙，小妮子整整看了鱼玄机接近二十多秒，还一脸意犹未尽！
“既然能解开小女子的谜题，公子就不是常人，玄机敬公子一杯。”
顾清梦端起眼前的酒杯，酒刚入喉，没有意料中的浓烈，相反和水一样无味，细细品尝，什么酒，这就是水！
顾清梦自然不会把水当成酒，端到嘴边的时候，还是一股浓郁的酒味呢！
不动声色的白了小魔头一眼，臭书童，敢把本公子的酒换成水，回去就让你好看。
小魔头也是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小妮子，还没行笄礼就喝酒，想得美。
陈星河心中五位杂陈，小妮子还没有和自己喝过酒呢！
“我看姑娘抚琴，颇有沈周的韵味，姑娘想必是师从沈周吧。”
楚国文风鼎盛，除了艳绝楚国的双壁大小鱼，还有琴绝沈周，书画双绝齐如山，四人的名声比楚国的名声都大。
沈周在大邺攻破国都的时候，曾经披头散发的坐在城楼上，弹奏《楚军破阵曲》，一直弹奏到双手十指渗血，可歌可泣。
不过，依旧没有阻止楚国战败的命运，当时身为道子的顾清梦曾经远远看过这一幕，那一刻，沈周他已经接近了道。
至此之后，就再没有听说过沈周的消息。
鱼玄机点点头，“不错，正是师从沈周，公子好眼力。”
说着，鱼玄机伸手一指挂在墙上的一幅画，“公子既然能听出小女子琴学自沈周，那想比也能看出这副画出自谁手吧？”
只见墙上挂着一副墨画，细看之下，不是纯墨色，还着有微微浅绛色，山川水流布置精密，笔意超绝，整体看去又大气磅礴，让人不由自主的心胸开阔。
顾清梦来了兴趣，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真迹，看来鱼玄机当初从楚国皇宫带走了不少好东西呢！
“坊间传闻，楚皇十分喜爱此画，以金丝古锦为裱，羊脂白玉为签，大鲲椎骨为轴，龙鳞为引首，命人悬挂在书房当中日夜欣赏。楚亡之后，大邺皇帝曾经派人多次搜寻，都没有找到。”
“没想到能在姑娘这里见到齐如山的《大雪覆江》图，当饮一大白。”
说着端起了酒杯，喝到嘴里才反应过来，有书童作怪，还喝什么酒！
鱼玄机有些小小的讶异，这个年轻的过分的公子，眼界竟然如此之广，《大雪覆江》是楚皇命齐如山所画，知道的人并不是特别多，也是楚国被灭之后，才流传出有这么一幅画，即便如此，没人知道是什么样子。
“公子所言极是，不过公子说错了一点。”
“哦？”
“大邺国的皇帝并不喜欢这幅画，他说这幅画是亡国之画。正如他说沈周的琴声是靡靡之音，小女子是红颜祸水一般，”
这种话倒是像大邺皇帝能够说出来的话，那人也是个不懂风雅的人。
“红颜本无罪，祸水自取之，红颜祸水这种话本来就是无稽之谈。”
鱼玄机小声的重复着，红颜本无罪……
自小就姿色出众的她，招惹来的祸事还少吗？而面前这个公子这句话，像极了当年撑着油纸伞，走到她面前的温柔少年。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往自己脸上涂泥巴呢，漂亮又不是坏事。”
……
顾清梦不知道鱼玄机在想啥，依旧自顾自说着。
“……有趣的是，齐如山可是在大邺国做大祭酒呢！”顾清梦说到。
鱼玄机再度给顾清梦倒上酒，“小女子再敬公子一杯。”
顾清梦无奈的再喝一杯水，这时候小腹已经来感觉了，小魔头不安好心啊！
“齐公的想法，小女子可不懂，不过齐公现在还是以楚国人自居。”
“恩……”顾清梦点点头，小腹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需要赶紧离开了。
之前对鱼玄机还是蛮好奇的，但是见到之后，也就没有什么特殊想法了，在顾清梦看来，也就是一平常女子罢了。
当然了，小魔头不这么想，在他眼里，小妮子和鱼玄机“眉来眼去”的太过厉害。
这勾栏果然不是好地方！
正准备起身离开，顾清梦忽然注意到了桌子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随手拿了起来，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就坏事了。
顾清梦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说自己名字的时候，鱼玄机会说出那番话。
这本名为《庭前雨》的书，其中主人公的名字就叫顾长安。
粗略翻看了几眼，写满了一少女的思恋之情。
“这是小女子无聊之时自娱自乐所写，难登大雅之堂。”
这不就尴尬了吗？顾清梦不知是巧合还是如何，随便编的的化名，竟然是人家姑娘书里的。
算了，反正也见到了传说中的鱼玄机，满足了好奇心，继续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于是，顾清梦起身清清爽爽的告辞。
这反倒让鱼玄机愣了一下，世上的男子她见多了，像这样一个丝毫不留恋，转身就要离去的男子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那怕他是欲擒故纵，鱼玄机也不会吃惊，偏偏人家就是真的要走，神色匆匆，不似在作假。
鱼玄机心中怅然若失，但也不好挽留，“公子……还会来吗？”
小魔头眼神不善的看着“顾公子”，顾公子头皮发麻的说到，“咳咳，有机会，下次……”
……
待下了阁楼，陈星河倒是一脸玩味的问到，“怎么了，顾公子，鱼玄机姑娘不漂亮吗？”
顾清梦没好气的说到，“漂亮。”
“那你怎么不多待一会儿。”
顾清梦转身一脚踩在了小魔头的鞋上，“想上厕所行不行啊，谁让你把酒换成水的！”
陈星河忍着笑意，不闪不避，旋即一把抓住了顾清梦，顾清梦从未与他如此紧贴，脸颊有些滚烫，“不准有下次。”
太霸道了吧，连女孩子的醋都吃。
可怜的顾清梦，第一次逛勾栏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