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浮光（The History）——Janni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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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您真的想好了？”
他说。
“那么，我将成为你的剑。”
一
黄沙弥漫。
苍老的古国中，瓦砾和废墟瘫倒在城市的街道上。夕暮迟光，在它们金黄的影子边缘剪出圈圈模糊的轮廓。
尘硝甚上，初透薄阳。
她走在街上。
咣——当……咣——当……
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随着她的脚步响起，像是什么东西没有被拴好，松弛地垂下时，相互撞击发出的声响。
咣——当……咣——当……
城池很大，大到即使是她，想要走出自己脚下的这座城市，也不是可以企及的遥远。
曾经，它看上去还要显得更加高大一些。在这样夕阳将落的时候，大人和孩童会在其中一同玩耍，高低错落的楼房和庙宇间，悠扬的钟声与人群的欢笑声一并混杂。
她曾是他们的王。
微微仰起连双眼都覆盖起来的黄铜鸟面，漆黑材质上镶嵌着一颗红宝石的面具并未留有任何可以往外望出的孔洞。缕金流花的纹路下，一双如舒展鸟翼的冠翅竖立在左右两只圆盘耳坠前，一对坠环被挂在伸出去的横钩下。
近在咫尺的晚风直接吹进她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纤细的脖颈上套着通体金色的脖环，下面坠着同样质地的锁扣。样式简单纹饰却繁复的胸衣紧扣住必要的部位，长长的锁链在嫩滑的肌肤上绕过数圈——这一切无不揭示着她的处境。
一名被禁锁起来的罪人。
巨大的金质圆环竖起在她的背后，那是罪业的最终象征。流云一样的纹路像是圆环的角，圆环空荡的内部却是镂空出来的玄妙梵纹。
数百年来，这沉重的枷锁没有一刻不在束缚她。
最后一抹余晖快要落下，这座古老的城市又将迎来它的夜晚。低低的呢喃声开始慢慢回响于耳畔，透过漫天的云层，丝丝黑暗逐渐从缝隙之间渗出。
望着巨大的落日边依稀正在盘旋着的一道小小黑影，一线水光从她眼角滑落。
二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那柄剑最后指向的“人”，竟然会是她自己。
燃着漫天大火的城市里，黑烟弥漫，来不及拭去身上土灰的人群顶着因为连番激战而疲惫不堪的身躯奔向她脚边，密密麻麻如蚁群，却并非来朝拜她，而是带着愤怒的吼叫，向她挥出致命的利刃。
她感到有些眩晕。
巍峨庄严的巨轮正于身后缓缓旋转，轮上的流云如锋利的撞角一般摄人心魄。最为震人的，还要属从她背上生出的那数十对手臂，全部由黄金铸成，随着巨轮旋转，如莲花绽放一般缓缓打开。
轻捻指尖，如有梵音。
正是盛时的夕阳透过她身后的圆盘洒落在身前渺小的人群中，曾经平身相视，和蔼而谈的子民，现在却只能像仰望神庙中的巨像一般仰望她。这带来了一种奇妙的体验，让她不禁有了一种飘飘然如处云端的初升之感。
这也是那份力量带来的后果之一么？
覆盖在黑底金纹面具下的双眸有一瞬恍惚。
曾经的画面又在她眼前闪现。
然后轻轻抖了抖自己那对整只裸露的尖耳。
三
“您真的想好了？”
深沉的夜色下，全身覆甲的人影双手举着大剑，扭过看不见眼瞳的脸孔问她。
“我已无路可退。”
“那么祝您…武运昌隆。”
仿佛接受了什么命运似的，忠心的骑士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阔剑，扎成马步的双腿也收拢，抚胸后退，同时低头，向勇敢的前行者致以沉默的敬意。
希尔兰德一向是忠心的骑士，而且英勇，但对她，他们的女王，他也仅仅是止步于忠心罢了。
出发时的数千人到了现在已经只剩下女王和她最近卫的骑士们，而这些骑士的数量，也只残余了几十个。
捏了捏手中表面如同流淌着熔岩的长剑，她抬起头，凝望着还在半空中肆虐的那道庞然黑影。
即使已经得到了这柄剑上的力量，想要杀死那个用它的阴云笼罩了国家数千年的恐怖生物，好像也不是像传说中一样，挥挥剑就行那么简单啊。
“我已经做好决定。”没有去看就站在身后的骑士，甚至视线中未放进任何一名正与那只巨大生物缠斗的披甲人影，独自站在岩石上的女王深吸一口气，然后平静地说，“在它死之后…你们就按计划好的杀死我。”
骑士未答；答复早在先前就已经做过，这一句，只是女王最后的“遗言”罢了。
赤色熔岩缓缓从剑身上逆流，极致的高温渐渐使它化作金黄。长剑上流转的火焰如同液体一般沸腾，一点一点爬上苗条身影全身。冰冷的铁甲消融，却只剩下同样灰色的面盔留下，在熔岩的光中被烧成了一片纯黑。
熔光缓缓褪尽，像眼泪一般一滴滴滴落至脚下，黑色的金属面具外也刻上了一道道金色的花纹。
虽然看不见眸子，却有冰冷的眸光直射进巨大的鳞片之间。失去理智的红色巨龙用双翼挥开了蚂蚁一般一直纠缠着它的人影，暴怒地盯向那个突然令它感到难以面对的身影。
梵唱响起，龙音咆哮。
四
“你想好了？”她的骑士长问。
眼前仿佛产生了一瞬恍惚。
视线清晰起来，一头火红色长发的男性身影正站在她斜前方。
人影的眸子也是红色的，但与偏暗的头发不同，那是明亮的赤光。
就是这对赤色的眸子摄走了她的心魄。
“什么？”
不知为何，已经到了这种时候，自己却脱口而出了这样一个可笑的问题。
红色的眸子弯了弯。
“你已经想好，要亲手铸造那柄剑了么？”
“当然，”不明缘由地，她感到一阵烦躁，语气中也应该透露出了一点。他察觉到了么？她心想，“我早就告诉过你，这柄剑只能由我，底比忒女王亲自铸成。其他人的血都是…”
“不，”鲜红的眸子下，一抹好看的唇角轻轻勾起，并且形同冒犯地直接出声打断了她，“我要确定的不是这一点，而是您真的已经想好，要借用那柄剑的力量了么？”
她沉默了。无凭无据的恐惧在心中蔓延，这并非来自那些故旧的传说，而是来自某种她也说不清的东西，那些东西盘踞在心底，像将死的游鱼一样突然蹦出水面。
“我想好了。”口中说出的话语却冰冷，冰冷得就如她座下的镀金王座，“是时候让那只魔鬼成为历史了，底比忒已经受了它的荼害太久、太多。”
“如您所愿，”那道优美却饱含矫健的身影微微躬下腰，“那么，我将成为你的剑。”
“这件事你…”她转头，抬首，“什么，你…？”
刚刚说出了一句每个骑士宣誓效忠时都会说出的普通誓言的男性微微笑着，并未因她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而有何反应。
寂静的湖底突然沸腾了，成群成群的游鱼从她未曾察觉过的角落里冒出。湖水翻腾不休。
巨大的恐惧像寒冰一样攒紧了她的心。
拒绝他，快拒绝他；她仿佛听到心底有另一个自己在呐喊。为什么要喊？她难道不清楚这样做的后果，难道还需要别人来提醒她什么？
“胡闹！”她猛地站起，面冠上的珠帘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我不是说过了，这件事只有我的血才能…”
“我自有办法。”
五
“尊贵的女王殿下，”一个面孔有些陌生的骑士冲进大殿，跪在她面前。应该是新成为近卫不久，她心想，“那头红龙趁夜袭击了三座城市，您的子民…死伤惨重。”
真是够了，她想，这种事情总会发生，没完没了。
“知道了，”虽然在民众面前和蔼，在属下面前却保持着必要的冷漠与威严，全身金色的女王缓缓开口，“退下吧。”
“是…”骑士屈膝站起，慢慢后退，然后转身，快步走出大殿。
和他商量一下吧，她突然想道。
想到就做；她挥手示意，便有侍女为她屏退其余众人，然后摆驾回到后面的宫殿。
“怎么？”一对赤色的漂亮眸子正在等着她，眸子的主人嗓音温和，“今天这么早？”
他的一只手还扶着剑，看样子是刚巡视归来。宫中的女婢都知道两人的关系，估计也未敢阻拦。
便这样让他直接跑进了自己的寝宫。
“哼，”她摘下遮掩脸部的面冠，露出一张少女般的容颜，涂得嫣红的眼角却有一丝妩媚，“谁允许你进来的？”
“当然是我们尊贵的女王殿下咯，”他微微弯腰，作出恭敬的姿态。
“我可没有恩准过哪个对自己应该保护的主人却心怀不轨的无良骑士进我的宫殿。”
“那您的忠仆将即刻退下。”说罢，他的身体不动，脚下真的开始向后挪去。
“行了，”孩子样地笑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拍打他的肩膀，她撒娇道，“我命令你，留下来。”
“遵命。”
六
她是一位少女。
上任女王老了，听闻已将不久于人世。在那位可敬可亲的女王逝世之前，却突然有一道诏令指谕流着纯正王室血统的她前往那座女王居住的、金碧辉煌的城市，这支马队中的每个人都知道她要去做什么。
意外就在路上发生。
巨大的红龙展开了能遮蔽住一片小山峰的巨翼，从天顶呼啸而来。火焰和黑烟翻滚，连带着一同翻滚的，还有护送她的几十名骑士，以及更多的随同人员。
少女蹲在马车边，瑟瑟发抖，但红龙褐色的重眸仿佛已经盯上了她，小房子一样大的漆黑瞳孔缓缓转动。
他持着剑，披散着一头红发，就那样出现在她面前。
当然，接下来的故事并不潇洒。没有人能抗衡底比忒的阴影，即使是整个王国剑术最杰出的男人也一样。区别只是，英勇无畏又狡诈多谋的他，借助着夜色的掩护成功保护她从红龙的利爪下逃了出来。
爱情故事在后来终于回到了正轨。英俊的骑士救出了美丽的少女，而少女，也加冕成为了女王。
站在宫殿高高的阳台上接受民众排山倒海般欢呼的那一天，他就站在她身后离她最近的地方。
那时候，她的心中无所畏惧。
七
女王小时候是由外人抚养长大的。
这中间经历了很多故事，足以写成一幕宫廷大戏，但是于年幼的女王心中，这些都不如阳台外面的夕阳重要。
她喜欢将落的夕阳，就如她喜欢薄暮的金色，弥散而浓重，和她最常戴的那片面纱一样。
有时候，夕阳下会出现一道小小的黑影。黑影围着金黄的太阳盘旋，一直到它落下，才终于消失不见。
后来她才知道，虽然在这里看上去，那只是渺小的一道影子，但是在它肆虐的下方，遮天蔽日的黑影笼罩着底比忒的人民已长达数千年。
它的名字，就叫“底比忒的阴影”。
从小在市井之间长大的女孩，见过许许多多从各处逃来，因为那道阴影而无家可归的难民。她同情他们，常常予以施舍，但并无太多真切的感受。
直到那道黑影袭击了她居住的城市。
冲天的大火燃烧，滚滚的黑烟弥漫，一切都化为灰烬。
她被家中仆人牵着，徒步逃出在火海中逐渐坍塌的城池。熟悉的面孔都消失了，身边只有一名寡言的老仆。
幼小的清澈瞳孔，倒映出了一道在映亮了黑夜的重重烈火中仰天咆哮的巨影。
八
还是中年的女王站在寝宫之中，安静地看着金色摇篮中的小小身影。
无数神官正环绕着她。
领头的神官站出。她的眼中没有瞳孔，只有一片金黄，这是神灵降下谕旨时的象征。
“这个孩子…将为底比忒终结它千年的阴影，但也将带来它的灭亡…她将执起罪业的火铸成的剑，以最威严的形象，破灭她的子民…阴影在她身边盘绕，她将痛恨它，也将爱慕它…这将带来底比忒千年命运的终局…”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夕阳落下，夜幕笼罩，已经中年快要步入老年的女王仍然沉默地站在那张摇篮前。
摇篮中，刚刚出生不久的女婴正满脸好奇地望着她，神奇地既没有哭也没有闹，就这样，她看了摇篮多久，女婴便盯着她的脸看了多久。
然后，女婴笑了，咯咯直笑。
女王叹了口气。
“送走吧。”她对一直侍立在身边的护卫骑士说。
“是。”
九
从前，有一个传说。
太阳女神座下有一条红龙，那是她的坐骑，也是她最忠心的护卫。这条红龙常常伴随在她左右，万万年来，须臾未曾离开过。
直到日落。
黑夜的神祇发动了战争，祂们夺走了一半的天空。太阳女神在那场战争中受到重创，几近陨落。为了不至于彻底消亡，女神将她的神魂连同残躯一同抛下凡间，身体的大部分——太阳——却留在了天上。
与女神的神魂一同落下的，还有那条红龙。
万万年过去，没有人知道神魂究竟到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那条红龙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但是，就在某个平凡无奇的一天，一条巨大的红龙突然出现在某个古老的国度之中。当它虚弱地匍匐在一名偶然发现它的登山者面前时，曾经鲜亮的鳞片都已经变得晦暗，曾经清澈的瞳孔也已经变成浑浊。
红龙平常休憩于一座山上，那是最接近太阳的山峰，日落时，常常能看到它围绕着山峰盘旋。但是日落后，红龙就会化身为灾难，化身为一片阴影，笼罩于古国任何一个可能的城市上空。
传说，除了一柄由太阳女神的血铸造而成的诅咒之剑，没有任何东西能杀死那条红龙。使用那柄剑的人将被诅咒，最终化身为恶魔。
而碰巧的是，又有传闻，那个古国的王室，恰好继承了太阳女神“陨落”时遗入凡间的一丝血脉。
十
他站在“它”面前。
如果趴下就足以覆盖一整座山峰的巍峨身体，相对他渺小的人身来说几乎望不到尽头。与那对褐色的重眸对视，他的手中轻轻捏着一件玉瓶。
“你想好了？”巨大而浑浊的声音从它喉中传出。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这个问题，你不如问你自己。”他笑。
它沉默。
“你是我的神魂，现在还留在这具躯体中的，不过只是基本的意识罢了。它能控制着我完成必要的行动，最终，还是要看你。”
“看她杀死你么？”他又笑。
它再次沉默了。
“是的。”
“真有趣。”他说，“牺牲我，杀死你，但我们本为一体。”
“我们一直都将是一体。”巨大的龙翼舒展，遮盖山峰的红龙昂起它鳞甲嶙峋的头颅，“传说是错的。想要杀死我，除了正在你手中的她的血，还必须用到我的骨。”
“真是讽刺，杀死我们的，居然注定是我们自己。”
“是啊…”它的头颅于寒风中眺望着天上，深沉的夜幕中，这是它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刻，“只有这样，铲除了已经犯下滔天罪恶的我们，她才能积攒起最后的功德，才能回到…太阳上。”
听到这里，他也沉默了。
“只有女神座下第一守卫的血肉，才能为她打开那条通往太阳的路。”仿佛吟唱一般，他和它同时高声颂道。
清灵的人声无人能听见，高亢的咆哮却随着夜风一直顺出千里之外。
终
“真是可笑。”繁星倒转的天空中，黑色的巍峨影子站立在云端，俯瞰着脚下星火点点的大地，低低地嘲笑道。
“是啊，”在祂身旁，与祂等高的身影同样俯视着地上那道金色的渺小身躯，“居然还妄想回到天上？怎么可能？”
“哼，要是真的让她回来，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第三个影子跟着说道。
“愚蠢的东西，当初让它交出那家伙的神魂，它却欺骗我们，差点害得连我也一起陨落。”第二道影子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愤不平。
“呵呵，现在，这两个，一个身死魂灭，一个它最想帮的人，却因为使用了由它的骨肉铸成的力量，也被我们下的诅咒感染了，哈哈，哈哈哈哈！”
“也是不错的结局了，毕竟，他们还曾经在一起过，不是吗？”
“说不定，这才是它真正的目的，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无声的笑声回荡在漆黑的夜空，大地上，金色的巨人正在已经破败的城市中肆虐。冲天的大火里，巨人的眼角仿佛有一道泪光闪烁。
永夜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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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和昨天的一起，因为比较长，分成两天写了。
老实说这个决定还算不错，从效果上说，无论是从完整性还是立意来看，故事在第二天都得到了很大的补充和提高。
嗯…感觉还行吧。
严格说，这次的灵感并非单独来源于某张图，可能一开始没有太强的创作欲望，所以找了蛮多东西，一开始想到的是仙剑龙竹的故事，后来乱七八糟就变成这样了。
即使说直接来源，也是一段视频，而非一张图，那种动态的感觉震动了我吧。
视频的话，还算热门，Bv号是18Z4y1u7xA，大概40s左右。
嗯。。今天的题外话就到此为止了，关于故事本身，我觉得这次叙述的完整性还算比较高，虽然可能信息点破碎了一些，因为尝试了这种形式，但是，应该还是很容易就能梳理出故事脉络的，大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