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档案袋一看,发现里面都是娜娜琳的照片,还附着各种调查报告。
“你们在监视她?”我问。
“不不,这件事只有我一个人在做,其他同事都不知道的!”卡尔·霍德向我摆手。
“但我看你似乎手续都快办齐了。”
“是的,就差局长一个盖章了。”
“局长?”
“纷争遗存管理局。”
“那是干什么的?”
“负责对过去遗族跟战争遗物进行统一管理和收编的国家机构。”
“这么说的话,你还是个公务员?”
“不,我是编外人员,和那些正式局员不太一样……”
“这样啊。”
对于我的话语,卡尔·霍德似乎很紧张,半天才咬下一口食物。
“其实……其实我是有话想告诉你。”他忽然说道。
“什么话?”
“你听说过血族收编制吧?凡是在我们那登记过的血族,都要进入棺材变成干尸。”
“登记不是自愿的吗?”我说,“而且就算变成干尸,他们也还活着,以后也可以被唤醒。”
“嗯,但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要变成强制的了。”卡尔·霍德说,“并且据我所知,血族在变成干尸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我一个同事的伴侣就是这样,而且这种情况并不是个例。”
“什么……?!”
我的整个观念都崩塌了。
“娜娜琳小姐,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吧?据我所知,这十年来你都是跟她生活在一起。”
“是,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嗯,我理解弗洛伊德大哥那种心情。”
说着说着,他放下了食物。
“我有一个妹妹,才16岁,但是她得了癌症,躺在医院里。医生说如果能及时做手术的话,她还有救,可我现在根本没有钱……”
“手术费要多少?”
“要二十万吉纳尔。”
我给了他一张卡。
“拿去。”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弗洛伊德大哥!”他赶紧拒绝,“都怪我多嘴了!”
“这是我付你的情报费,拿去给妹妹治病吧。”
我把卡塞到他手里。
“啊,这真的是……”
托着那张卡,卡尔·霍德的眼眶湿润了。
“……这下我妹妹有救了。”
他边哭边大口大口的吃东西,最后桌上所有的食物都被他吃光了。
吃完饭之后,我拿着沉甸甸的档案袋目送他离开,看着他微微驼背的身影,预感到他以后还会再来找我。
果然,两周之后,我们又在那座桥上相遇了。
“弗、弗洛伊德大哥!”他拉住我的袖子,“我知道、我知道跟你讲这些很不妥,但是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怎么了?”我问。
“我妹妹她,她做了手术,但是很不成功。医生说若想继续住重症病房,就得把住院费和医药费补齐,可是我现在已经没有钱了,连吃饭的钱都快没有了……怎么办?能想的办法我全想了,但是只借来了几十块……”
“拿去。”我将事先准备好的银行卡交给他。
“谢谢~!弗洛伊德大哥,你真是个好人~!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卡尔·霍德痛哭流涕的拿着卡,千恩万谢的走了。
然而一个礼拜后,在风景饭店的门口,我又遇到了他。
“弗洛伊德大哥~!”
仍旧穿着那身破衣旧鞋的卡尔·霍德跑过来,我警觉地将刚出饭店的娜娜琳护在身后。
“啊,那个,不好意思……弗洛伊德大哥,麻烦你过来一下……”
“你去车上等我吧。”“好。”
照顾妥娜娜琳后,我将卡尔·霍德带离了饭店门口。
“什么事?”没人的小巷子里我问他,“又是来要钱的吗?”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是来还钱的。”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好几张已经脏污还被揉成团的钞票,目测大概有两千块钱。
“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些钱?”
“这是我这些日子下班之后打零工赚来的,我思来想去,也不能光找大哥你借,也得力所能及地还一点儿,来,给你。”
他将那些脏兮兮的钞票捧给我,我没有接。
“你自己拿去用吧。”
说着我转身就要走。
“别啊大哥,这是我的一片心意,真的,我不想失去你这样的朋友,能报点恩是一点。”
他热情地冲过来想把钞票塞进我怀里,却被我一把推开。他没想到我会这样,一个趔趄就坐到了地上。
“弗洛伊德大哥……?”
“够了,你到底还想骗我多久?!”
我再也不想陪他演了。
“骗……?”他满脸不解,“你在说什么啊,弗洛伊德大哥?”
“你还我的那点钱,连我给你的千分之一都不到。”
我往后退离了一步,弹了下衣服上的尘土。
“我……我知道的……”他脸上露出窘迫不堪的表情,“但我会努力还……”
“真的想努力的话,先把你的赌瘾戒了吧。”我冷冷道。
“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我不仅知道你赌博,还知道你的妹妹莎伦·霍德,在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我说,“当时她被诊断出绝症,一直在医院里等着你给她拿钱做手术,可你当时沉迷于轮盘色骰之间,根本无法自拔。等把钱都输光,你才想起妹妹还在医院里等着你救命,但是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死在医院的走廊里。”
“你……你别说了……”
被揭露出阴暗过往的卡尔·霍德,痛苦地捂住头。
“直到去世之前,你妹妹都相信你会回来,手心里还攥着给你留的鸡蛋。”我说道,“可你是怎么对她的?你把她留在医院里,一个人孤单寂寞的等死。”
“不……莎伦……我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接连从卡尔·霍德的脸上落下来,但我看后没有一点动容,反而觉得做作和恶心。
“真是精湛的演技啊。”我感叹一声,转身向背。“当一个小文员真的屈才你了。”
“莎伦……莎伦……”
跪在我身后的卡尔·霍德依旧在边哭边忏悔地自语。但哭着哭着,他的声音就变了。
“莎伦……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仿佛撕开了自己的假面具般,卡尔·霍德疯魔似的大笑起来。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给识破了,是我大意了。”
他在我背后的阴影里,行尸一样地缓缓站起。
“本来我以为,这么点钱你不会在乎,没想到居然那么小气。呵,不愧是将身心都献给血族的男宠啊,为了维护主人的利益,无时无刻不在做主人的舔狗。”
“原来你内心是这么想我的。”我侧脸。
“是啊,所以我在给你的钱上洒了排泄物,还在上面用力地踩了两脚,可惜啊,你没接。”
他流露出遗憾的语气。
“不然那一定会让人兴奋不已。”
“这样就觉得是在践踏我的自尊了吗?”我笑了,“真是可悲。”
“别就这么走啊。”
他从背后拉住我的胳膊,把鸡爪一样的手伸到我面前。
“再给点钱吧,弗洛伊德大哥。你们过得那么滋润,施舍一点应该不成问题吧?”
“……你是乞丐吗?”我连正眼都不想看他。
“是啊,你们赚钱那么容易,给我们穷人一点又算的了什么呢?反正一波股票涨点,就能赚来我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没有。”我冷冷打开他的手,“也请你以后不要再纠缠我了。”
“那么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阴影里面,他的眼睛透出镜面般的反光。
“这可是你逼我的,弗洛伊德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