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无言，室内沉寂，唯有月光清冷。
“后来他妻子就跟他离婚了，他现在就一个人，孑然一身。”莉琪道。
“没有血族收编，他也不会那么惨。”我说。
“是的，之前血族与人类的关系基本维持在平衡，但在血族收编制出台之后，瞬间激化了二者之间的矛盾。温和派认为这标志着人类与血族可以和平共处，激进派则认为人类想要奴役血族，或是将血族彻底消灭。”
说到此，莉琪叹了口气。
“赛伊是温和派的支持者，本来想用自己来证明激进派是错的，结果……”
“激进派是拒绝登记的那些血族吧？”我问。
“嗯。”莉琪点头。
“这么说的话，被收编的大部分都是温和派了？”
“一开始是这样，不过后来支持激进派的那些血族也被强制收编了进来。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想，难道这世界上只有娜娜琳这一个是不怕阳光的血族吗？”我看着自己手中的酒杯说，“血族真的要被灭族了？”
“在遇到娜娜琳之前，我也只认识赛伊一个血族。”莉琪道，“可能他们真的要消失了吧。”
我们两个又默不作声了。
“对于娜娜琳来说，能分辨她与普通人类的方式，好像只有吸不吸血这一个。”我说。
“嗯……”莉琪若有所思。
“怎么了？”
“其实在去登记之前，赛伊一直在研究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她把扫描仪墨镜戴上，用视屏翻阅了一会儿，就将墨镜摘下递给了我。
“就是这个。”
我把她的墨镜拿近，看到镜片上显示出几个化学方程式，还有一杯酒的图像。
“这是……？”
“人血的替代品。”
“哦……”
我在化学方面懂得不多，不过还是能大致看出来，这几个是合成酶的方程式。
“那天赛伊临走之前，高兴地跟我说他的研究就快要成功了，等他回来就能完成最后关键的一步，他也能像人类一样和我生活在一起，可是……”
莉琪攥紧了酒杯。
“……都是浮士德的错……是他害了赛伊……”
“浮士德？！”我惊讶地看她，“莉琪，你跟他究竟是……”
她的指尖在我手中的墨镜上划了一下，瞬间镜片上显示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十多年前的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有一名军官和一名军医，背景是阵地后方的帐篷、阴霾的天空以及满目疮痍的山坡。军医的脸和上半身被烧灼出了一个洞，不解真容。军官面容年轻，头上缠着绷带，但仍能看出来，是以前的浮士德。
“浮士德的头曾在战场上受过重创，还让他患上了严重的癫痫症，是一名军医帮他治好的。”莉琪说道，“但他不知道军医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长相，多年来他一直想报恩，却不知恩人的下落。不过他说，他记得那位恩人的声音、说话的方式以及他身上的那种气质，若有一天再次相遇，他一定会把这人认出来。”
“那这张照片是……？”
“我从浮士德那里看到的，当时是想帮助他找到那位军医的下落，所以就用扫描仪墨镜记录了下来。”莉琪回应，“没想到却让我无意间得知了另一个真相。”
她的手一动，显示出了第二张照片，是前一张照片的完整版。
从这张照片上，可以清晰地看到，之前那名形象被损毁的军医脸上戴着一副灰色的防毒面具，却露着一头亮泽的金发。虽然看不到脸，但能感觉出来，这名军医非常年轻。联想到之前莉琪的话，我已经猜到这个人是谁了。
“难道浮士德所说的那个恩人，其实就是……赛伊？”
“是的，当年就是赛伊救治了他。”
“那为什么……”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张照片也是在赛伊被沉眠，我来到血族收编部后，收拾他房间时找到的。”莉琪说，“本来我那天拿着这张照片，还想着跟浮士德聊一下这件事，却在上班路上接到了卡尔·霍德的电话。”
“卡尔·霍德？”
“嗯，那时候他是部门里的新人，又没有什么背景，大家都不愿意理他，只有我平时对他比较照顾。赛伊出事之后，他们都说那天是卡尔·霍德负责接待和登记的赛伊，但我知道不是，他只是个背锅的罢了。所以那天他给我打电话，我就接了。”
“是吗？他说了什么？”
“他说莉琪姐，谢天谢地你接了我的电话，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我说我不会不理你的，他说嗯，我知道，所以有件事我思前想后了许久，决定要告诉你。我问他什么事，他说，其实那天负责接待赛伊的人，是部长。而且部长早就知道，来登记的血族会有怎样的结果了，我们这个部门的人能了解到幻灭之馆的事，也全都是听部长说的。”
“这……”我目瞪口呆。
“他还跟我说，对不起莉琪姐，其实我也早就知道了，但部长威胁我们说，胆敢走露一点风声，就让我们马上收拾家伙滚蛋。之前血族激进派分子绑架部长女儿的时候，他就严密地挨个排查了我们这些部员，还让我们详细汇报那几日的行踪。说实话在这里干，大伙都快受不了了，本来工作压力就大，部长还这样，感觉都快被逼疯了。可我就这么一份工作，而且还不知道等血族收编结束之后，这个部门还在不在……”
“他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吗？”我问。
“他说他对上帝发誓，对我说的句句属实。”莉琪道。
“这么说来，浮士德在明知赛伊是自己救命恩人的情况下，还接受了他的登记，并且完全没有用言语阻拦或暗示他有危险？”
“是的。”
“为什么？！赛伊没害过他吧？！”
“我也这样质问过他，他的回答是没害过，但赛伊是个血族，只要是血族就必须得死。”
“因为是血族害死了他的女儿？！这也太偏执了吧？！”
这事我听着都冒火。
“何况你刚失去赛伊不久，他就说这种刺激人的话，太过分了！”
“可能他是觉得，他失去女儿比我失去伴侣更加痛苦吧。”莉琪说。
“这你都能忍？”
“没有，我当时就跟他打起来了。”
“结果怎么样？”
“我们两个差不多五五开，但还是我比较占上风，要不是局长来了，我保证我会弄死他。”
说着她喝了口酒，抿了下嘴唇。
“在局里弄死他，你会被判刑的。”我说。
“我不管，就算是会进监狱，我也要弄死他给赛伊报仇，这样的人渣不配活在世上。”
莉琪充满恨意地说道。
“呵，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我冷笑。
“但是后来，局里把我们两个的工作时间岔开了，我跟他几乎没有机会单独照面，所以我也一直没能报仇。”
莉琪想继续倒酒，却发现酒瓶已经被我俩喝光了，所以就暂时中场休息了。
“早知道这样，那天我就帮你把他干掉了。”我说。
“哪天？”她问。
“就你变尸鬼的那天晚上，他不仅想杀你，还想杀娜娜琳。原本以为他离开是因为他还有点人性，现在才明白，原来他是不敢招惹我。哎，说什么尸鬼克制不了杀戮欲望，不过都是粉饰自己公报私仇的仁义道德而已。”
“我是他的一根眼中钉，他当然想除掉我了。要不是我当时变成了尸鬼，还不定谁会做谁脚下亡魂。”
“你现在已经是血族了，实力应该比从前更强，下次再见到他的话，我帮你。”我说。
“不用。”
莉琪的眼睛里现出了一道凶光。
“这个人你留给我，我一定要亲手宰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