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恐怕你连三十秒都挺不过去。”
六条机械蛇如鱼入潜渊般钻进地上的黑洞,下一刻便自我脚畔钻出,螺旋绞缠围成一个万花筒状的六面牢笼,虎视眈眈地盯视着立于中心的我。
若不是金属的反光和偶然可窥见的线路,还真会误以为是机械化的生物。
“你果然没有创意。”
看着那些带着眼睛血红的械蛇,我忍不住笑了。
“十年时间就造出了这些东西吗?真是难为你了。”
我所讲话的对象并不是海因里希·浮士德,而是透过这些械蛇的眼睛观看这场战斗的另一个人。虽然见不到他此刻的模样,但我知道他在看。
因为这是他的习惯,作为仿生科学领域和机械科学领域的顶尖学者,观测实验体的术后行为是他最为乐道的兴趣爱好。尤其是在将新创生的实验体与旧实验体相比较的时候,更能激发起他的研究狂热。
我以前也是他的一只白鼠,然而令他失望的是,我撕下了自己身上的编号。
他派其他的白鼠追逐和撕咬我,甚至用未来威逼利诱我,我都没有回头。
再也不会回去了,那间冰冷的实验室,那里只有我伤痛的回忆,根本不可能有未来。
那一刻也宣告了我与他的彻底决裂,他所幻想的将来,也完全破碎,无法复原。
所以我也理解他为什么会创造出这样一个怪物,因为我毁掉了他的梦想。从我离开他的那刻起,他就再也不可能登上那道他日思夜想的高台。堆砌无数白骨获得的研究成果和实验数据一朝为零,作为最原始样本和唯一突破口的我,选择了封印与埋葬。他曾在殷红天空下的废墟中放下权威学者的自尊,恳求我回去,而我给他的答复是……
……不可能。
以后我只会做自己,再也不是编号01。
我要有属于自己的名字,而不是虚核代号的命名。
听我讲完这些之后,那时候他的眼睛里,是失去了一切的灰暗。所有的力量和色彩全被抽空,甚至连活下去的意义都消失了。
一直以来他所追逐和倾尽全力的东西,全都化为灰烬。独撑的理念,坚信的远方,全都崩落在眼前。他一手建立的理论大厦,也轰然倒塌。
他见识了前人未曾目及过的黑暗,也抵达过今人不曾涉足过的领域,却被自己单方面认为的,今生最大的希望与骄傲一手摧毁。
差一点,他就要步入幽冥之地,只差一点,他就要放弃这具肉身凡胎。
但他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团火焰。
那是自绝望的灰烬中,升腾而起的狂烈之炎。
既然你那么向往外面的世界,想要为自己而活,就先挣脱我为你设置的枷锁吧。
若命中注定你要离开我,我也会在那诀别来临之前,亲手将你毁掉。
我会带着你的残骸,见证技术的深渊吞噬掉整个世界。
当时的他将那份崩坏破碎的情感,彻彻底底地传达给了我。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不是与整个世界为敌,而是要面对扭曲的过去和黑化的未来。
可即便是这样,我也要踏出那一步。
因为我掌中紧握之物,是你不曾见过的惊艳之景。
除非此身腐坏,否则你永远都不可能夺走我的幻想与梦。
“原来你还记得我,我还以为侵蚀你大脑的毒已经让你无可救药了。”
其中一条械蛇发出了带着笑意的男声。
“怎么可能忘记,我现在这样就是拜你所赐啊,一条令。”我笑道。
“十年时间居然让你发生了这么巨大的变化,真怀念以前的你啊……”
“那个称你为‘父亲大人’的少年吗?不好意思,他早就已经死了,连尸身都不剩。”
“是吗?真可惜,没让他为我的研究奉献最后一丝余热。”
那条与众不同的械蛇咧开嘴巴,曲起上半身对着我。
“下面就让我看看吧,这为期十年的试炼成果。还请好好享用,我亲手为你制作的礼物——”
话语声中,六条械蛇突然一齐咧出满口尖牙,凶神恶煞地朝我头上咬来,而我只轻描淡写地举起了右臂。刹那间仿佛时光静止,所有械蛇都以张开大嘴的姿态停滞在我头顶,蛇身微微颤抖着,才知是在与我较力。
以一条令的技术,这四条械蛇的咬合力每个都应该在3吨左右,加一起应该有18吨不止,这还不算它们身上肌肉纤维的绞缠与挤压力。
但还是太弱了。
对着六条械蛇的重压,我以握拳的手背向上推了一下,顿时那几条械蛇爆炸一般飞散开来。可它们并未落地,还在半空时便被看不见的力量屏障接住,钻入黑色空洞之中。
我看向一旁的海因里希浮士德,他依旧坐在栏杆之上,一幅悠闲自得的模样。
“你不出手?”我问。
“别着急。”他一脸邪气的笑道,“好戏才刚开始。”
背后一阵劲风刮起,一只械蛇的脑袋突然凭空出现咬向我的肩膀,但被我侧身躲过,接着上下左右前后都有械蛇出现,只现身片刻便没入彼方空洞中,再从另一边空洞出现,周而复始。
这一招好似东洋的影分身之术,瞬间四面八方都有了械蛇的身影,并且它们消失和出现的速度极快,乍一看好像有几十条甚至上百条蛇一般。实际上械蛇钻入与钻出的空洞在同一位面,蛇首与蛇尾经常同时出现在视线中,才造成了这番幻象。
它们是想趁我注意力松懈的时候,对我造成致命一击。
果然,在我看向周围的幻影时,一条械蛇突然自我脚下钻出,咬向我的咽喉,却反被我掐住了脖子。我把它从黑色空洞中拉拽而出,一手握住其颈,一手踩住其尾,想叫它就此身首异处。却不想一个巨大蛇团自对面凭空而出,聚拢五个箭簇形状的蛇头如一朵银灰的曼珠沙华,猛地朝我冲撞过来。我赶紧交叉双臂阻挡,却还是被撞出十几步远,手上的械蛇也借此自我手中挣脱,逃也似的钻入了空洞中。
但我并未受伤,风衣上也只落了些尘土。
要是这样打一天,那可就太无聊了。
我站直身体一挥手,将一团虚空球打向了栏杆上坐着的浮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