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噬灭瞬间将一米多高的木头围栏侵蚀出一个半圆的缺口，就像是被一头巨兽啃咬过一般。然而浮士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虚空球抵达前便移换了位置。
“怎么？有这些家伙还不够？”
械蛇在我身后形成一个浮空宝座。浮士德坐于其上，右腿搭着左腿，舒适地用虚握成拳的左手顶着自己侧脸，高高在上的看着我。
“不见识到你的本事，我是不会尽兴的。”我说。
“原来如此。”
他自宝座上站起，踏着械蛇头颅形成的阶梯，一步步走下来。满是金属鳞片的爬行类长尾在其风衣下露出，摘下的手套也落到了地上。
“那我就陪你玩玩吧。”
机械化的双手瞬时变成两挺长管加特林，聚拢的枪口对准我的位置，围绕中心轴飞速转动，霎时就有成百上千发子弹发射了出来。
但我不可能站在那儿任他打成筛子。
自第一发子弹离开枪膛开始，我便迈开脚步围绕浮士德跑起来。弹雨在脚畔激起层层尘浪，若是个普通人，恐怕稍不留心就会被击断脚踝，但我从来不在这些顾虑上分神。
我的目标只有一个。
极速奔跑不是为了躲避子弹，而是为了尽可能的接近他。
泥土飞扬的空旷马场上，逐渐显示出我足迹形成的螺旋路线。
枪械在近距离战斗方面是劣势，何况所有被程序操控的机械体，都有一个致命弱点。
果然在持续了将近一分多钟的射击之后，转动的枪管突然降低了速度。
系统视屏显示浮士德双臂区域变红，已经处于过热状态。这个时候核心系统会自动激活保护程序，也就是停止使用过热装备。
枪管恢复为人手形态，而浮士德还处于不明所以的状况。
就是现在！
我一跃而起，直冲浮士德正面。
若我没猜错的话，他做的是右脑改造，所以左瞳是红色镭射。因为人的大脑是交叉控制系统，可以帮助人体迅速远离危险。而莉琪跟我说过，当年浮士德受重伤之后患上了严重癫痫，经赛伊之手做过脑骈体手术才得以治好。之前他在绿荫镇公园攻击我的时候，双手可以同时握枪瞄准不同方向，猜测他应该是做了轻度的脑骈体切除术。
这本来是一种神经缺陷，却被他活用在射击术里，成了一对多博弈里一张出其不意的鬼牌。说实话我当时还真有些震惊，从未想过一个人类可以这样战斗。恐怕一条令也是看上了他这个优点，才将他拉拢到自己身边，改造成了扩充体。凭我对一条令的了解，他肯定会将浮士德这一优势无限扩大。
虽然对他的成果很感兴趣，但我不想让娜娜琳等我太久。
那么就到此结束吧，重创他的右脑，然后回去和娜娜琳吃午饭。
我抡起左拳，直冲浮士德的右太阳穴。
可我想得过于简单了。
浮士德的械尾猛然间落下，锐利的尾尖钉在离我脚尖不足两公分的地方，接着如暴风般接连朝我刺来，下下盯准我的要害。我连忙急退几步，跳到械尾的攻击范围之外。却不想那长长的械尾高高扬起，一道纤长的影子瞬间射出，直取我的额头而来。
这一次我没有躲闪，而是直接将那影子抓握在了手中。
那是一支钢钎般粗细的黑箭，箭的前端因我的握力而停止，后端却因为惯性兀自抖动不停。箭尖距我额头只有毫厘之许，带着摩擦引起的静电，微微颤抖着。
然而这不是普通的黑箭，刚在手中抓稳，我就听到浮士德轻浮地吹了声口哨。
霎时间黑箭爆炸开来，绽放成烟雾挟卷的烈焰之花，将我完全围裹在内。
但我并未受伤。
光烟迅速消散，显现出紫光勾勒的轮廓，仔细看去，可辨识出羽毛织就的一身铠甲与头盔。身后片翼呈现出展开后收拢的姿态，只停留一瞬便如幻影般消失。
“真是阴险啊。”
我从容站在一片黢黑的凹坑当中，毫发无损。
“彼此彼此。”
浮士德也笑着，冷却下来的双手缥缈着淡淡的白烟。
“接下来要怎样？”我问他，“是一会儿就结束，还是中场休息后再来？”
“我要你的虚核命名。”
话语声中，六条械蛇自地下冲出，在我周边搭建出了一个球形监牢。
“虚核命名？”我不解，“你看不到吗？”
“我的系统无法显示你的命名。”浮士德道，“一条令也不说，让我自己来问。”
“我是编号01……”
“这我知道。”
械蛇监牢自四面八方伸出尖刺，不断地朝我延伸。
“说吧，不然这些家伙就要把你拆开，与你共通意识之海，那滋味儿可不好受。”
“呵……”
听到他的话，我忍不住笑出声音。
“知道你为什么看不到我的命名吗？”我笑着问。
“为什么？”监牢之外的他表情认真。
“你有没有玩过那种RPG游戏？一般实力超出玩家过多的BOSS，名字和血量就会变成红色问号，只有在被强大的力量碾压致濒死的那一刻，才会看到他真正的称号。”
“你的意思是……？”
“你见过死神吗？大叔？”
我抬眼看向浮士德，他当时就如被掠食者盯上的草食兽一样呆愣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见过，在曾经照过的镜子里。”
话语声中，困住我的械蛇之狱便散落成一地废铁。他看着我的脸，满眼的惊恐。
“曾经的我是一个黑洞，看不见光，也吞噬着光。”
我笑着渐渐走近他。
“我亦是乱世中一片无色的苍白，不过现在，我只想握住我心中唯一的色彩。”
说着我用手抓住了浮士德的脸。
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血红，有什么东西溅落在我的脸上，冰凉的，如同她的第一次触碰。
所以说，你怎么可能是怪物呢，娜娜琳。
像我这样的存在，能得到你的眼泪，都是上天的垂怜。
因此我绝不会让任何事物伤害你，就连我的过去也要亲手斩断。
我看向躺在掌心里的一样东西——那是浮士德的赤瞳，也在同样的看着我。
渐渐的，里面的红色亮光熄灭了，仿佛消失了生命一般。
回去吧……
我把那东西往身后一丢，离开了这片凌乱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