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做过的第几个梦了?
灼华坐在床边,任由窗外刺眼的太阳闯入自己的双眼。
在这里,日夜已经没有了区别,耳边只剩下滴滴答答的时钟声。
“灼华姐,吃饭了。”
薇拉从门外走进,手里端着两盒还冒着热气的饭盒。
“放桌子上吧,我没什么胃口。”
在薇拉离开房间后,灼华才拖动着疲惫的身躯在桌旁坐了下来。
她已经三天没有睡觉了。
从宪法号摆脱引力开始,那一颗蔚蓝色的星球就离她越来越远。她每天都用笔在窗户上画下地球的轮廓。
三天了。
地球只剩下一颗乒乓球的大小。
而火星,却遥不可及。
她逐渐产生了一种无法解释的落寞和恐慌。
她宁愿整日不眠地盯着离去的故乡,也不愿合上双眼在大脑里回味过去的味道。
“您再不休息,身体很有可能会出问题的!”
薇拉重重地打开了门,手里提着不知道哪里拆下来的撬棍。
她的两颗虎牙微微露着,看上去恶狠狠地——如果能忽略她眼睛中的忧虑担心的话。
“你想在物理层面上让我睡觉?”
灼华看着闯进房间的薇拉,尤其是她手上那把物理学圣剑,无力地笑了笑。
“能陪我说说话吗?只要一会儿,不用多少时间的。”
灼华的声音很轻,轻的需要静下心来才能够听见。
“可是我一会儿还有事情……”
“求你了,就一会儿。”
灼华转过脸,脆弱的样子让薇拉的心猛然一揪。
她走起两步,侧身坐在了床边。
床上的摆设和出发时的一样,甚至连一丝褶皱也没有。
这间房间的主人从来没有躺过。
她看了看灼华由于过度劳累而泛白的脸庞。
她病了,不是生理上的患病,而是心理上的病症。
灼华将手穿过双腿,紧紧蜷缩在椅子上,金色的长发垂落在胸前,那双蓝色的眼眸重新亮起了一点光。
“从离开熟悉的大气层的那一刻开始,我的大脑就一直在问我一个问题,我一直在想,但一直无法找到答案。生活在宇宙中的文明是如何在这一片漆黑中度过这段既煎熬又无助的时光的。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都对神秘深邃的宇宙感兴趣,我喜欢那一颗颗闪烁的恒星,我喜欢那些瑰丽美妙的星云,我喜欢那些未知的星球,喜欢未知的空间,我甚至喜欢冒险,畅想过坐着飞船闯入黯淡无光的黑洞,幻想有一天能和外星人成为朋友。在得知我们有能力走出地球的时候,为我们的文明感到由衷的自豪。”
薇拉有些疑惑,但没有出声。
大航海时期是千年之前开始的,难道灼华是活了千年的怪物?
灼华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把未来和现在混在了一起,过于疲惫的意识已经无力去判断嘴巴在说些什么了。
“但当我真正来到这里。我才发现,这里和我想的不一样。”
“黑色是这里的主色调,每天能听见的只有呼呼呼的引擎声和不知道何时会响起的警报声。我只是坐在这里,只是看一眼地球,内心就有种声音在告诉我,‘她好看吗?但是你再也不属于她了。’宪法号上有上万人,而我只是其中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个。我现在也知道了,为什么支配者不愿走出自己诞生的星球……”
薇拉静静地听着灼华在那里自言自语,那个平日里都是一副笑容的少女此刻却仿佛失去了魂,一脸落寞地仰望着远处的群星。珍珠般的泪珠顺着她洁白的脸颊滑下,她的眼睛里倒映着太阳炙热的颜色。
“薇拉,我好讨厌战争啊。我好恨战争。”
“如果不是战争,我应该还是一个为生活奔走的女孩,每天精打细算的计划着自己的开销,每天早上都对着镜子说一声‘你是最棒的’,每天都会对路过的每一只小猫,每一只小狗说‘早安’。”
灼华攥紧了手,身体不助地颤抖起来。
在闺蜜家里第一次看到科赛尔人,她的心情是如何的?
好奇?恐惧?亦或是无感?
第一次死亡是什么样的感觉?
往日的一幅幅画面浮上心头。
她们现在,还好吗?
她已经离开了多久?
只身一舰视死如归的华盛顿级一号舰。
调律者的能力再强大也只能改变自己的安危。
什么超级英雄都是假的。
面对那种庞然巨物,仅仅依靠自己能活下来吗?
她恨死了战争。
“灼华大人,我觉得您应该……”
“叫姐。”
灼华转过头,泪水在她的脸上肆意地流淌。
“不要问为什么。”
残存的理智在哭腔中荡然无存。
薇拉抱住了情绪脆弱的少女,叹了一口气。
灼华姐似乎和她不一样。
她对太空保留着敬畏,对星际航行保留着期待。
但是当她真正意义地接触这一切,才发现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美好。
宇宙是压抑的,再多的璀璨,再多的颜色也无法掩盖它单调的内涵。
没有人能够理解第一批走入宇宙的人类是如何接受着一切的。
离开大地的文明会经历一次完全的蜕变。
这是最大的进化,也是最危险的进化。
多少文明毁灭于向宇宙迈进的过程中。
而灼华姐的状况,就像大航海初期的那些殖民者一般,在离去的船上对着远去的地球放声大哭。
但是哭过,流泪后,他们就能意识到。离开地球的人类,不再是“人类”了。
她需要一个能够倾泻负面情绪的地方。
“我带您去一个地方吧。”
薇拉轻轻撩起灼华那因泪水而黏在脸上的发丝,放低了声音说道。
“那里是您日后的力量,他们会遵循您的一切指令。”
“还有几天?”
“十三天,十三天后我们会进入西塔舰队的攻击范围,到那时,您需要跟随我紧急转移至运输舰上,随后进入火星轨道,完成登陆,夺取胜利。”
“带我去吧,我总要和未来的后背们打好关系,不是吗?”
灼华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帮我拿件衣服吧,穿睡衣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虽然灼华脸上还有残存的泪珠,不过她的情绪还是被稳了下来。
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被抑制的情绪往往会更严重的爆发。
薇拉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