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反调

作者:爱娜的零式幻想 更新时间:2021/3/22 11:00:50 字数:3627

我像正在做什么亏心事一般,偷偷摸摸地来到观众席前排。现在是中午,演员们大多都去吃饭了,舞台上没有排练的人。

我钻过观众席与乐池的阻拦。乐池分为左右两个部分,中间由指挥台与钢琴隔开。座位谱架一应俱全,整齐排列着。我用手指在椅面上探了探。

一层细灰。估计至少一两个月的时间没人打扫过这里了,更别提坐在上面。

我来到那架钢琴旁边。琴盖闭合着,同样落满了灰尘。

没人在这里演奏过什么。昨晚的表演,应该是在帷幕后的舞台上完成的。

我双手撑在舞台的边缘,用力跳上去。木质地板平整光滑,光亮洁净。演员们常在这里排练,也会有人定期打扫。至于底下的乐池,大概是打扫的人也知道不会有人在那里演奏,便偷了懒。

放着完善的乐池不去使用,反倒要在舞台后面临时搭建吗?这可不是常人该有的思维,除非,他们的演奏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昨晚已经将所有的可能性思考过一遍了。我不再纠结,找到帷幕中部的缝隙,钻进去。

另一边是舞台的后半部。一些还没来得及撤下的歌舞道具挂在底幕上,其他的堆在一旁。

地面上干干净净,没有多余痕迹。

我在这里转了几圈,反复几次想要找出这里被使用过的痕迹。我甚至趴下身,用眼睛仔细观察地板的起伏。我就不信,地板面上不会留下固定钢琴后产生的凹槽。

而现实告诉我,那些侦探局的细节全是编剧脑补出来的。

一无所获。我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乐团在这里进行了表演。没准是高品质的音响?可我也没找到有关它们存在的依据。

晚餐时,我收到了老科伦坡的邀请。

晚宴很是丰盛,我与老科伦坡坐在主桌两端,侍者为我们处理菜品。我们之间隔了三四米远,桌上摆着的一些菜肴我甚至认不出是什么。

“特朗德尔小姐。”就这样吃了一会儿,老科伦坡忽然发话,“许多年前……现在想来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我放弃了家族的荣誉,带领家族来到这片新地域。”

老科伦坡顿了顿,像是在回忆。

“那是渡轮上的夜晚,我们横渡大西洋,思考未来的种种。我喝了酒,来到甲板上吹风。那时对我来说是个很艰难的阶段,我第一次,也是一生中唯一一次,感到自己的未来充满迷茫。”

“一个裹着破旧袍子的人撞在我身上,当时我以为他是个逃难的人。要是放在平时,哪怕没有醉酒,我也绝对会抽出枪在他脑袋上开个眼。这是对维奇尼家族的挑衅,无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我当时已经摸到腰间的枪柄了。一阵冷风吹过,打消了我的念头。我想,同样都是在这艘通往异乡的破船上,我和他又有什么两样呢?无非我穿得比较好,他穿的比较破罢了。大家都是逃亡者,又有谁会在意我们身份的不同呢?”

“我不记得后来的细节,觉得好像是我和他聊了很长时间,很长。我只记得他最后说,'这是命中注定的,你掌控了深渊,也将被深渊束缚……直到被你抛弃的荣耀由他人再度拾起,你方能得到解脱,得到升华,得到真正的安息'。”

“第二天,我从床上醒来,忽然感到一阵疑惑:他怎么知道我放下了家族的荣耀?他认识我?他在跟踪我?我让手下将整艘船排查了一遍。我没能找到那个人。当时我们在大洋的中心,除非跳海,否则一个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不见。我们找来船长,清点了救生艇救生筏救生衣……什么都没少。那个人,那个我连样貌都没记下来的人,就这样,凭空蒸发了。”

“我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这是不是一场梦,是我在醉酒时的臆想。这也许是我内心的自白,我错乱的精神主导了这场戏剧……直到,直到,我在新大陆漂流,辗转多地,终于,终于,看到了深渊……”

老科伦坡看着我,眼神却越过我,将焦点置于虚空中。他呆愣的面容中渐渐燃起一股狂热,表情变化着,虽然肌肉几乎完全没有抽动,但我就是能看到那团支撑他前进的火焰,那团在他的躯壳里燃烧的火焰。

“深渊?”见老科伦坡陷入狂热不再说话,我主动问道,将他的注意力拉回。

“哦?哦,抱歉。”老科伦坡回过神,“深渊?就是深渊,那种深不见底的、你一看就不由自主陷入其中的很深很深的深渊。”

“嗯,是海沟?”老科伦坡这样讲,我也只能这样去猜,“您转行做了捕鱼业?”

“不不,不是海沟,是深渊!深渊!”老科伦坡反驳着,“不是什么具体的东西……是深渊,是不能用词汇去形容、语言去描述的深渊!深渊,深不见底的泥潭,回魂乐,灵魂的勾引者……这些都可以形容它,但都不贴切。唯有一个词,唯有这一个词,能准确地概括它。一个不存在与现实中的词汇。”

老科伦坡从座位上站起,身子横在桌面上,向我探来。他压低了嗓音,嘶哑却清晰地低吼出这个词组。

“Inferno(地狱)!”

冰冷的声线在房间里荡开,像幽灵,撞击着墙壁,轰击着我耳朵的鼓膜。

“呃……科伦坡先生?”我面色依旧,心里却破口大骂。为什么我到哪里都能惹上这些奇怪的事?

“地狱!特朗德尔小姐,昨晚,你不也直面过它吗!”老科伦坡重重锤击着桌面。

略显熟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是交响乐团?他们今晚也有演出吗?我并没有看到有人在准备,或是观众们走入。是日常练习吗?

这些都不重要了。我盯着老科伦坡。他一手重锤,一手敲击,嘴里开始发出些毫无意义的音节。我注意到,他分明是在跟随着从房间外传来的交响乐在敲击,在哼唱!

这是他谱写的曲子?联系着老科伦坡讲述的故事,我怀疑这是老科伦坡初来本地时无意购买的曲目,又或者是他灵感一现的产物。曲名为,《地狱》吗……老科伦坡哼唱着曲子,毫不在意因他的敲击而溅到桌布上的汤汁。他整个人跟随着旋律,陷入癫狂。我开始确信他曾是个音乐家了,还是最疯狂的那种。

我扭头示意旁边的侍者,过来帮忙让老科伦坡安静下来。让我感到意外的是,两位侍者也正神游太虚,一脸陶醉模样。

莫非老科伦坡招侍从的标准也是要有大量音乐细胞?

才怪吧!这明显是这曲子本身有问题吧!

我离开座位,走到老科伦坡身边,抓住他的手臂,想让他安静下来。比这还要诡异的事情我都见过,一曲音乐和一个古怪老头而已,对我来说,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些特定的旋律确实会影响人的感知,这是大量相关研究后得出的结果。老科伦坡的这曲《地狱》,明显符合这点,变换的音调让听觉神经高度集中,以至于情不自禁陷入其中。

这很科学。很科学。

没等我抓住老科伦坡的手臂,这位癫狂状态的音乐家反手抓住我,两眼直勾勾盯着我的双眼。

“他说得没错!我掌控了深渊!比地狱更深邃的深渊!”老科伦坡完全不能从这曲调中走出,话音里都是它的旋律,“所有人都被它吸引,无论是渔夫还是检察官,都沉醉在它的漩涡中。他没说错,报应来了,有一天我发现自己也深陷其中。我不断想着办法逃离它,可它已经深深钻入了我的脑子!在这里,你看,就在这里!哼,哼哼哼,哼……”

老科伦坡敲打着自己的脑子,伸过脖子来给我看他的脑壳。他嘴里哼着曲调,哼唱着,甚至盖过了外面的音乐声。

“我想要逃离,可又怎么舍掉我的脑子……”老科伦坡又是哭又是笑,“我甚至试过自杀,可没有哪次能真的下得去手。我明白了,是它!它不想让我这样死掉!它将永远纠缠着我!永远!哪怕到万物覆灭的尽头也不会放我走!”

“但现在,哈哈,你来了!”老科伦坡的手死死扣在我的肩膀上,“就在你认出维奇尼黑鸦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就是他说的带给我安息的人!再度拾起荣耀……我应该知道!我早就应该知道的!迭戈继承的只是我的期望,而您!您才是多年后再度提及那荣耀的人!您就是我的解脱!”

气息从他口中喷出,我能清楚闻到其中的酒味。

“杀了我吧!求您了!带给我解脱!”老科伦坡彻底疯了,现在这种情况下他那冷静的眼神便是最好的证明,“只需要一枪!您会用枪吗?只需简单按一下扳机……要么就用刀子?我不挑的,什么死法都行,只要能让我逃离……我才不要像他们那样深陷其中,连逃离的欲望都无法逃出……我不要,我要离开,快,这里就有,握住,用力握住……”

老科伦坡抓起自己的餐刀,塞到我手里。

“抱歉,科伦坡先生。我觉得去医院才是正确的选择……”

“不!你不知道!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因为你是结束这一切的人,哪怕你直面过它,你……”

一支注射器扎在了老科伦坡脖子侧面。布伊诺斯先生出现在他身后,将注射器里的药物推入。

“不好意思,特朗德尔小姐。”布伊诺斯先生将已经陷入昏睡的老科伦坡拖到椅子上,“家父偶尔会犯这样的癫狂症,去看过医生也没什么作用。这样的情况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发生过了,如果不是他们去找我,我可能以为家父没有大碍。真对不起,吓到您了。”

我这才发现那两个侍者气喘吁吁地站在一旁。

他们?他们不是陶醉在音乐中吗?难道是我在不知不觉中也中招了?

“我没事。或许,这病的诱因是被科伦坡先生称为深渊还是地狱什么的那首曲子呢。”我揉揉肩膀。刚才被老科伦坡抓住时确实有些吓到我了,现在才注意到肩膀被扣住的地方有些疼痛。

“抱歉,家父没提对我过那是什么乐曲……您是说,刚才有音乐声?”

布伊诺斯先生的脸煞白一片。

“好像是在练习吧,我是说,你们的乐团。”我定神细听。屋外的音乐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

再看向布伊诺斯先生。他就像被怪物盯上了一样,浑身颤抖着。

“您,没事吧?布伊诺斯先生?”我问道。虽然怎么看他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我没事。”布伊诺斯先生的声音变得虚弱无比,“今晚的事真的很抱歉。我送您回房休息……”

我还像说些什么,布伊诺斯先生已经走到门边,将门敞开,做出请我离开的手势。

布伊诺斯先生知道那曲子背后的含义。情况和我预想的有些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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