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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格朗日点上的神秘失踪:自5天前的第一起失踪事件开始,已确认有累计11艘航空器在地月系统第一拉格朗日点附近失踪,其中还包括一艘军方无人飞船。直到今天它们的失踪原因及去向依然成谜。于此同时,几乎所有天文观测机构皆探测到异常的引力变动。引力数据表明,拉格朗日点上存在巨大质量物体,高达爱神星质量的十分之一。如果是同等质量的小行星,直径约在10公里左右⋯⋯”
“胡里奥将军表示,地球已做好全面反击的准备:在过去的两周里,联合政府在不断尝试与拉格朗日点的外星来客建立联系,但始终未能得到对方的回应。对此外层空间防御指挥部的胡里奥将军表示,空间防御部队已进入最高战备状态。一旦对方有任何轻举妄动,将立即发动饱和反物质武器攻击,即便十个爱神星也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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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之间,地球上异象丛生。
极光毫无预兆地在世界各地显现,如万千斑斓的彩带在天空中缓缓飘动。只要在天气晴朗的地域,即便是位于赤道也能看见漫天极光。
而在被乌云所覆盖地区里,则是云层浓厚如墨、雷鸣不断,闪电夹杂在密集的雨点中倾泻而下。炽白的电弧在翻涌的乌云间窜联,在云层之间结成了一片银白的蛛网。
但只不过数分钟间,极光便全部消散殆尽,云层中的雷电风暴也偃旗息鼓,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
不知多久后,在某个城市的郊区里,一个中年男子在冰凉的地板上醒来。
缓缓睁开双眼后,他有些茫然地呆呆盯着眼前的事物,看了好一会儿后第一个念头才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那是什么?
偏暖白色的平面,RGB值目测⋯⋯蓝色应该在在230以下。表面粗糙,带着均匀的细小颗粒状突起,颗粒密度大约为⋯⋯无具体距离数据难以估算。
那似乎是——天花板?对,天花板,这正是自己住处天花板的颜色。
可什么是天花板?还有⋯⋯白?RGB?蓝?
他忽然意识到,刚才在思考时自然而然出现的那些概念,细想起来竟不能马上就理解它们的意思。通往这些概念的路径就像有一道锁,让他的思维没办法直接触及。
当他汇聚精神,把思绪聚焦于这些既熟悉又陌生的概念之上努力冲击一小会儿后,那道锁却又很快就松动脱落,其后所藏匿着的相应涵义也随之重新浮现。
在天花板、颜色等概念解锁后他的思维又开始继续流动,但之后诸如房子、涂料、石膏板、地垫等等更多概念冒出,也依然需要解锁才可触及。
这些生涩的概念像是不断掉进思维齿轮中的沙粒,让大脑的运行变得顿挫不畅。但好在每个概念都不难解锁,这些沙子都很快就被磨碎消失,尽管有些磕磕碰碰,但倒不至于被卡在原地停滞不前。
大概过去了五分钟之久,重新解锁了上百个概念后,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厨房地板上这一事实。
自然而然地,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儿,被排到了任务列表里的最高优先级上。
他摸索着坐起环顾四周,发现身旁的地垫上有一堆白色的固体碎片和深色的半干涸液体,空气中仍有某种淡淡的香气留存。
又花费了另外的五分钟,他用仍滞涩的思维解锁了苦、褐色、瓷器、杯子、咖啡等等概念,才通过现场情况推断出自己是在喝咖啡时失去了意识,摔倒在了厨房里。
突然摔倒属于中高危险级别意外,必须立即自检⋯⋯于是下一个任务又自然而然地生成了。
经过一番摸索和检视,他确定除了手肘有些淤伤以及有些头疼外自己并无大碍。
而完成了检查身体状态的任务后,任务列表就已经清空。那么接下来,我该做些什么呢?
等等,我?
我⋯⋯是谁?
然而与此前那些具体概念不同,这个关于“我”的抽象问题并没有解封任何相关的记忆,还引发了大脑深处涌现出阵阵莫名的不适感。可他并没有停止思索,仍然努力地把思维的触须伸向记忆深处。
良久,终于有一组字符渐渐从一片虚无中慢慢浮现。
那是他最熟悉又重要的名字——阿什。
2
阿什知道自己的脑子肯定出了什么毛病。
因此他醒来后思维才一直没法顺畅,总是得时不时停顿下来解锁相应的概念。
而除了名字叫阿什外,他也没能回忆出更多的关于自己的事来。比起那些具体的事物,或许关于自己是谁需要找到更准确的触发点才能解锁。
至于这毛病的具体原因,恐怕不太可能是因为摔伤了脑袋的关系。厨房里的现场表明他是因为失去意识才摔倒,而不是反过来。而且他摔倒的在厚实柔软的植绒地垫上,头部不至于会受到多严重的冲击。
但他也实在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释,只好开始在房子里转悠了起来。除了装着几套衣服的行李箱外他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这里似乎只是个临时居所。
虽然想法中生涩的概念已经变得越来越少,意识变得越来越流畅,但他始终没法穿透那层摸不着的壁障,挖掘出关于自己的更多记忆。甚至是在浴室透过镜子看到自己面容时,他都居然觉得镜中的映象有些陌生,无法把那个中年男人和自己联系起来。
正在屋里继续转悠着,阿什忽然觉得腹部产生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稍稍卡壳了一下后,他想起了这感觉叫做饥饿。
他回到了厨房,却发觉这房子里只有咖啡果汁等饮品,并没有可以果腹的食物储备。然而肚子里传来的饥饿感又越来越强,找东西吃便顺理成章地一跃成为了最高优先级任务。
被阵阵饥饿感觉所触发,阿什倒是很快就从记忆中解锁了最近的餐厅位置,于是他走向玄关,随手取下门边挂着的外套,推开了门。
打开门后,外头的景象有些不同寻常。
大门前的马路上,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女人在路面上翻滚着,正从车道向人行道滚去;一个背着背包的年轻人则像是对路边的一棵大树有什么兴趣,正抱着树干拼命扭动着臀部;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用手提箱不断袭击着面前的邮箱,满身满脸都是尘土;一位老人正趴在他的代步车旁,啃着地上的草皮。
即便是脑袋不像以往那么顺畅,阿什也马上就意识到所有人的行为都乱了套,简直像是都发了疯。随即,他又联想到了自己的情况——
他们也像我一样,脑子出了问题?
还来不及细想,肚子里又传来了一阵咕咕声,更强烈的饥饿感也阵阵袭来。阿什当即把这些疑问都放到了一边,回到了最优先的觅食任务上。
他不再去理会那些失常人士,径直朝着餐厅所在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阿什见到了更多的人,可没有一个人能跟正常这个词粘上边。有些人已经是赤身**,甚至还有人带着一身血迹在地上爬行。
就连动物的行为也变得很不对劲。一群麻雀摔在地面上扑棱着翅膀,没法再飞回空中;几只家鼠完全不惧日光,在马路当中、门廊前、草地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一只短毛猫对眼前的老鼠视而不见,不断徒劳地扑向正浇灌着草坪的水柱;带着项圈的金毛犬一头扎进垃圾桶,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塑料袋。
然而阿什对这些都无动于衷,只是把一切人和动物都当成了路上的障碍,绕道而行。
转过一个路口后,餐厅已经近在眼前。正准备继续行进,人行道上一辆轿车里传来的声音忽然引起了阿什的注意。
那是一个AI常用的女中音,正在不断询问着司机状况如何。可被安全带限制在座位上的司机显然也已陷入了精神失常状态,只能一边摇头晃脑、手舞足蹈,发出毫无意义的叫声。
车载AI的语音生动而富有感情,语句也没有机械重复,应该是出自于目前普遍应用的“秀尔II型”民用AI。随着这个词的浮现,一系列关于AI的概念开始在阿什脑中接连解锁。
“秀尔II型”是一种量产培养型AI,几乎垄断了整个民用AI市场。这类培养型AI只能搭载于第三代量子计算芯片上,和以往的传统AI概念已相去甚远。
每个培养型AI在诞生时都处于同等的混沌状态,只有在外部规则刺激下学习成长后,才能发展出相应的特定反应和功能。
即使是为相同使用场景所培养出的AI,学习路径也总是存在着细微的差别,加上AI的成长过程都不可逆,因此每一个AI都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
听着AI不断询问的话语,阿什似乎感觉到她的语音里带着一丝焦急,这让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贴近车窗更仔细地倾听。又听了一阵子之后,他开始理解了AI的莫名焦虑来自何处——由于得不到已经精神失常的主人回应,她只得不断反复询问,陷入了无法摆脱的死循环。
这可不能置之不理。
阿什不知为何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于是解救车载AI于焦急之中直接成为了最高优先级的任务
他打开车门把安全带解开,将司机拖出了车外。被解放后的司机就像是个受惊的小动物,连滚带爬飞快地溜走了。接着他把脑袋伸进车里,告诉AI现在碰上了车祸,属于紧急状况需要立即整车停机待命。车载AI才像是终于松了口气一般,报出停机的语音然后住了口。
做完这件“好事”后,阿什也不禁感到奇怪,为什么他会对车载AI的遭遇感同身受?
仔细回想之下,阿什才发觉自己的反常之举。
先不论思维变得阻滞不畅,单说刚才在路上看见陷入困境、甚至是受伤流血的同胞时,他竟然都没产生什么同情,只把这些同类当作路上景物看待。而现在,反倒是一个AI就让他感到同情和可怜,忍不住想要解救。
他的脑袋究竟出了什么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