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詡扶着墙站了起来,她捂着肚子,一步一跌地向前走去。
身体的疼痛,让她感觉脚下像灌铅了一样,每走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娇气的人,一般也很能忍疼。只是此刻胃里不停地犯恶心,恶心中还带着疼,这种疼痛感是她从来没有承受过的,连带着脑袋都跟着眩晕不止。
不一会儿,她听见了匆忙的脚步声,吓得她不禁打了冷颤。
难道是他们又回来了?看来真的要打死我才解气了。不对,这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不是他们,是…
“小诩,小诩!”
是安莱!不行,绝不能让她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严詡连忙扶墙蹲了下来,用宽大的校服袖子遮住了脸。
于安莱赶到的时候,见到她披头撒发,又满身泥泞的模样,一下怔住了,然后瞳仁放大,忙不迭地跑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怎么了?!”
严詡用着沙哑的哭腔说道:“不要,不要看我,我现在没脸见任何人。”
“你被打了是不是?是谁打了你?你告诉我,是刚才领你过来的那个人?是刘满?还是他那个女朋友?”
于安莱心急如焚地问着,严詡却依旧遮着脸,只一个劲儿地冲她摇头。
“小诩,你别怕,不管伤你的人是谁,我都要他付出双倍代价!”于安莱恶狠狠地说道,眼中充满血丝。
“不是他们,不是任何人,都是我的错,是我活该,是我自找的!”说着,严詡便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于安莱搭过严詡的肩膀,声音哽咽道:“我知道你难过,你自责,你愧疚,甚至觉得自己…”她咬了咬嘴唇,不情愿地说道:“十恶不赦。”
“但你真正做了什么坏事吗?说到底,你最大的错,也不过是喜欢上一个有女朋友的渣男罢了。好,就算你做错了,但是你钱没了,人没了,还要承受别人的流言蜚语,讽刺谩骂,这样的惩罚难道还不够吗?”
于安莱仰头眨了眨眼,缓了一会儿道:“你没有犯罪啊,不至于把半条命都陪给别人。”
在于安莱的劝说下,严詡渐渐停止了哭泣,慢慢地抬起了头,几簇凌乱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泪珠从眼眶飘到了鼻翼,两侧脸颊上凸显的巴掌印子,衬得脸色越发苍白憔悴。
这或许就是严詡最狼狈的样子吧,于安莱心疼地将她圈进了怀里。“没事了,没事了,我们马上就去医务室,你再稍微忍耐一下。”
“不,我不去,我不想见人,我不想…”
“好好,你不想我们就不去,我宿舍现在没人,去我宿舍好不好?”
“嗯。”严詡像个小绵羊一样,靠在于安莱的怀里,轻声答允道。
于安莱把严詡扶起来,然后将她身体的重心斜向自己。可是严詡刚走了没两步,便摸着胃,前倾倒了下去。
于安莱见状,急忙向前一步,将她揽进了怀中,“小诩你怎么了?他们还打了你的肚子?!”
严詡眉头紧蹙,嘴唇发白,微微点了点头。
“可恶!真是要打死人吗?!”
于安莱不放心地拉开严詡的外套,向上撩了撩里面的衬衣,才震惊地发现她身上满是淤青和紫红,如果对方打击的力度再强一些,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于安莱顿时觉得心如刀绞,比她自己被打还要难受百倍千倍。
“我疼一会儿就好,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严詡皱着眉,挤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于安莱表情抽搐了一下,明亮的双眸中却透露出丝丝寒气。她快速整理好严詡的衣服,接着一个弓步起身,将她横抱了起来。
严詡惊讶地躺在于安莱的怀里,一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比于安莱重了10斤,个子也比她高了10厘米,但却被她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
于安莱低沉的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你身上有伤,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严詡不死心地推了推于安莱,即便她此时的力气连个蚂蚁都比不了。她示意于安莱放下她,却被于安莱抱得更紧了。
“你也不要动,这样我们才能快点到宿舍。”
这是严詡第一次听到于安莱以命令式的口吻和她说话,要是换了平常,她定要好好辩驳一番,可是现在她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都莫名地想乖乖听话,老实地躺在她怀里。
到了女生宿舍楼,严詡说什么也不让于安莱继续抱她了。
“安莱,你放下我吧,我扶着栏杆走楼梯就行了。”
于安莱看了她一眼,将她重新向里搂了搂。“如果你想让我省点力气,就麻烦配合一点,抱住我脖子,否则一会儿爬四层楼,咱俩可能都得交待了。”
“这…,不用了,真的不用…”
于安莱瞧严詡说话费劲儿的样子,根本不听她的,调整了下呼吸,便稳步向上爬。
严詡无奈地叹了口气,为了让于安莱尽量轻松些,只好听她的,双手交叉抱住她的脖子。
于安莱顿时恢复了明媚的笑容,“我可是一分钟能做40个俯卧撑,外加运动会短跑冠军的,你就等着看我高大威猛的发光时刻吧。”
爬了两层楼后,于安莱便开始喘个不停,额头的汗也不断地滴落,把鬓角的头发都打湿了。
严詡抬手给她擦了擦汗,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可人的面孔,不加任何修饰,便足以叫人终身难忘,高高盘起的马尾,又衬得五官大气了许多。
严詡紧贴着她的前胸,却不小心听到了她心脏急促的跳动声,她明明已经很累了,却依然把自己抱得紧紧的,没有一点松懈,也没有一点埋怨。
到宿舍的时候,于安莱粗喘了几口气,将严詡轻轻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严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身上很脏,会把你床弄脏的。”
于安莱嘻笑道:“不怕,我本来也不爱干净,实话告诉你,这床单被罩我都一个月没换了。”
随后,她又蹲下身,给严詡脱掉了运动鞋。严詡顿时感到羞愧极了,只是身体的疼痛,确实让她难以推辞,便硬着头皮接受了。
“我宿舍是四人间,那三个室友都不是咱们班的,晚上也大多不回来,你今晚可以放心睡在这儿。”
严詡看下手机,还有十分钟就上晚自习了,晚自习无故缺席,是要记旷课的。
“小诩,你休息会儿吧,我先出去了。”
“嗯,你快走吧,别迟到了。”
“好嘞,回头见啊。”于安莱乐呵呵地关上了宿舍的门。
严詡点点头,浅笑着向于安莱挥了挥手。
待于安莱出去后,严詡用手机屏幕照了下,看到两侧的脸蛋肿得像个发面饼似的,还有这些触目惊心的巴掌印子,不管谁见了,估计都少不了对她冷嘲热讽一番。
严詡心想:这样的红肿,一个晚上大概也能消个七七八八,如果实在消不了,那就从明天开始装咳嗽,随时随地戴个口罩吧。
相比之下,胃里的疼痛和恶心才是最要命的,严詡平时运动量也少,以至于肚子又软又平,一点肌肉都没有,挨了一脚便受不了了。
严詡侧躺着,把被子重叠的部分盖在肚子上,以此通过受热缓解些痛苦。此时的她只想好好睡一觉,因为睡着了,身体就感受不到疼了。
但是大脑却一点儿也不让她平静,她一合上眼,脑海中就不断地重复那个女人说的话,
“今天中午,刘满当着我妹的面给你发微信了,但是她装作没看见,卑微到连问都不敢问,只能满心是伤地跑来找我哭诉。”
“你根本不知道,她追刘满追了多久,付出了多少才鼓起勇气对他表白,现在他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你却非得跑来破坏她们的感情!”
这些话就像是对她的控告词一样,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控诉着她对被害人造成的伤害,她找不到理由开脱,也无力申辩,唯有把自己关进无穷无尽的愧疚牢笼里,才能忏悔赎罪。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宿舍的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于安莱拎着一袋子吃食和一个小猪图案的暖宝宝走了进来。
一听到开门声,严詡便睁开了眼睛,“嗯?你怎么又回来了?”
“当当当,瞧瞧这是啥。”于安莱掏出医务室开的病假条,炫耀地在严詡面前晃了晃。
严詡接过来,定睛一看,“急性肠胃炎!” ,瞬间脸色铁青,撑着床便要坐起来。
“哈哈哈”,于安莱露出了得意的坏笑。
“你…,”严詡撇了她一眼,“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当然是假的,我之前只要一拉肚子,就去医务室开病假条,医务室那老王都跟我混熟了,后来我不想上课了,就捂着肚子去找他,他就什么都懂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你呢?”
“我每去一次,就跟他甩200块钱,他不帮我帮谁。”
“呃…”
“囔,我给你也开了一个,感冒发烧加咳嗽,连休三天的。”
于安莱说完,便把小猪图案的暖宝宝充上了电。然后又从塑料袋中拿出了一个冰棒。“你把这个试着放脸上,冰敷一下。”
“谢谢。”严詡接过冰棒,半躺在床上,心事重重道:“其实,你没必要为我这么大费周章的,我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你这样待我,我怕我还不清的。”
“还不清有什么不好的,我就怕你哪天还清了,就不再需要我了。”于安莱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挡住了她的眼睛。
严詡这才发现,她和于安莱是同样的人,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小心翼翼的对童佳佳,还总是害怕童佳佳会不需要她,然后彼此渐行渐远。
严詡声音有些微弱,却目光坚定地说到:“怎么会?我永远都需要你的,从小到大,除了家人以外,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老实说,这辈子能和你做朋友,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于安莱“嘁~”了下,故作不在意的样子,“你知道就好啦,反正你别哪天想不开了,突然要和我绝交,我就心满意足了。”
于安莱心中偷偷窃喜着,扭头去取充好了电的暖暖宝。
她掀来了严詡的被子,隔着衬衣把它放在了严詡的腹部,“你热敷一会儿,会舒服很多的。”
严詡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热泪盈眶道:“除非你讨厌我,否则我永远不会说出那两个字。”
于安莱抬起眼皮看向严詡,却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我信你,可是你别哭啊,别哭,别哭,你心情不好容易影响我这暖宝宝的效果,我该白忙活了。”
严詡“嗯”了声,笑着擦了擦眼泪,貌似前半辈子积攒的泪水都要在今天释放了。
“我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吧,”于安莱挑了个眉,笑道。
“在我2岁的时候,我妈和我爸离婚了,我妈当初嫁给我爸,不过是图他有个城市户口,但嫁过去才知道,我爸除了户口以外什么都没有。我爸那个时候好高骛远,稍微挣点钱就全用来做生意,结果做什么赔什么,不仅没挣到钱,还欠了一屁股的债。我妈后来跟他大吵了一架,然后就抛下我,和他离了婚。”
严詡道:“那你长大后,去找过她吗?”
于安莱摇摇头,漫不经心道:“我奶奶告诉我,没过两年她就改嫁了一个庄稼汉,过上踏实日子了,况且她不要我,我又何必上赶着找她,来让自己难堪。
“我妈走了,我爸又忙着躲债,最后只有我奶奶留下来照顾我。在我的儿时记忆里,我的奶奶就是我的母亲,不知道为什么,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抓着她的**睡觉,而她也特别喜欢搂着我。我甚至有一次还对她喊过“妈妈”,然后她就纠正我,说要叫奶奶,她不是我妈妈。
“不过在我6岁的时候,她就生病去世了。” 于安莱眼神暗淡,低头吞咽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