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安莱慢慢地靠近严詡,轻抚着那张依旧让她心动的脸庞。
曾几何时,她以为,只要严詡能够为她转身,目光中能有她的影子,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于是,为了这个转身,为了她梦想中的那点光亮,她努力进入严詡的生命里,可是当一切成真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代价里不止有她,还有自己心爱的人。
她知道严詡爱她,却不知道严詡竟会这么爱她,从来不会有人对她这样好,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愧疚,心里就越承受不起。
她也很害怕,她怕终有一天,这个对她最好的人会因她失去一切,会因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或许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严詡了,以后这样的机会大概会越来越少吧。她像从前一样,趁着严詡熟睡,手指一点一点地抚摸着她的轮廓,五官,脖颈,锁骨…
然后每触及一出,便小声说一句:我爱你。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于安莱将严詡照料好后,便离开了宾馆,她还是没有勇气留在她身边了。
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于安莱揉了揉眼睛,便起床了,没有严詡的怀抱,她每天都失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着各种各样的恐怖噩梦,每次梦醒来枕边都湿漉漉的。
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严詡订早餐,然后开始收拾自己,两层粉底配上艳丽的口红,勉强能遮住自己的憔悴了。
于安莱深呼吸了几口气,无论怎么样,她不想将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来,收拾完毕后,换上高跟鞋,便出门了。
谁知她刚一打开门,就看见严詡蹲坐在门口。
“你,你什么时候在这儿的?”于安莱吃惊地问道。
严詡撑着地站起身,拍了拍了身上的尘土,苦笑道:“你终于对我说话了。”
“你…”
“我…”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顿,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严詡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说道:“我们和好吧。”
“可是…”于安莱愁容满面道。
“没有可是,没有万一,昨晚你出现的时候,就说明了一切,你心里在乎我,你想要我,你只是害怕我会为你做傻事,抑或是我让你心理负担太重了。
“昨晚我在门口坐了很久,我思考了很多,我不是圣人,25岁的我也不是什么纯良的小白兔,我也有自己的是非善恶,我也会有昏了头,做错事的时候,难道就因为我做了一件越轨的事,就判定我的人生完蛋了吗?!”
严詡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她看着于安莱,刚毅地说道,“如果你害怕我以后再做什么危险,离谱的事情,那你就一辈子陪在我身边,看住我,管住我,不让我昏头,不让我犯错,如果你觉得亏欠我,那就顺着我的心意来回报我,而不是推开我,折磨我!”
于安莱的明眸中已布满了红血丝,连新刷好的睫毛也被打湿了,她一下扑进了严詡的怀里,一下又一下地锤着严詡的后背,然后一声一声地大叫。
“啊…,啊…,啊!!”
于安莱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绪,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一味地叫喊着,宣泄着,好像在用最无力的方式索求安全感一般。
严詡双臂交错着,将于安莱紧紧圈进了自己的领域,啜泣地说道:“谢谢你。”
两人回到屋内,于安莱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她照了照镜子,撅着嘴道:“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严詡亲了亲于安莱的嘴唇和脸颊,“哪里丑,你这般模样都把我的魂儿勾走了,要是再美点,还不得让我魂飞魄散呀。”
于安莱抿嘴笑道:“你就会唬我。”
“好久没见你笑了,感觉真好。”
于安莱斜眼“哼”了严詡一句,又严肃道:“虽然这次就…算了,但我要你发誓。”
“好啊,全听你的,你让我怎么发誓我就怎么发誓。”严詡宠溺地答道。
“你先,”于安莱干咳了一声,“跪下。”
严詡愣了一下,随即微笑道:“好。”
说着,严詡就笔直地跪在了于安莱的面前。
见严詡怪怪听话,于安莱也跪在了她的对面。
两人均三根手指并拢,举在太阳穴的位置。
于安莱道:“你跟着我说。”
“嗯。”
“我严詡,从今往后”
“我严詡,从今往后”
“无论任何事情都不再欺骗于安莱,也不再隐瞒于安莱”
“无论任何事情都不再欺骗于安莱,也不再隐瞒于安莱”
“对于安莱所做的承诺也绝不食言,”
“对于安莱所做的承诺也绝不食言,”
“如有违反,”
“如有违反,”
“我心爱的女人于安莱,将郁郁而终,至死不再见我。”
“我…”严詡表情抽搐了下,“这个不行,换一个吧。”
“不行,就这个!”于安莱目光锐利地说道。
“你强人所难,我拒绝。”说着,严詡放下了手。
“你拒绝就代表你做不到,还是说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当然没有!”严詡急道
“那就是你做不到?”
“我做得到,可是…,”严詡闪烁其词道:“我怕我被人蒙骗,然后我骗了你,这怎么算呀。”
“这个你放心,别人骗你的情况不算你骗我。”
“那也不行,这毕竟是未来的事情,万一我一时糊涂,到时候真的灵验了怎么办。”
“没信心?”
“嗯~”
于安莱严肃地点头道,“好啊,那我们现在就分手,这样你就不用发誓了,我也不用管你了。”
“你!”严詡抓着于安莱的手,气急败坏地说道:“我不许你说那两个字。”
“那你就发呀!”于安莱逼迫式地说道。
“你不要逼我,好不好?!”
“我就是在逼你!我数三个数,你不发完,我们就此分手,以后不相往来。”
说着,于安莱命令式地说道:“1,2,”
严詡皱着眉头,快速说道:“我心爱的女人于安莱,将…,”
严詡乞求地看着于安莱,于安莱却面不改色,严詡见她又要开始数数,便嗓音沙哑地继续道:“郁 郁 而 终,至 死 不 再 见 我…”
短短的一句话,严詡的额头已满是大汗,仿佛被人夺走了半条命一样,她感觉心头好像多了一把锋利的刀,刀刃就对准她的心脏,一不留神就会刺过来。
最后说的那十个字,每出口一个字,心口仿佛就被剌了一道口子,足足十道口子,皆是对她致命的警告。
于安莱知道这句誓词对严詡而言是多么的残忍,可是她必须要狠下心,她不能再让严詡为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她抱着仿佛已经虚脱了的严詡,温柔地说道:“没事了,我们会永远坦诚相待,再也没有秘密了。”
严詡被她深深抱住,许久才回过神来,“你好好的,永远好好的…,不要离开我…”
经此一事,严詡和于安莱总算能拨开云雾了,两人各自奋斗,彼此鼓励,相互支持,每早于安莱出门,严詡都会和她来一个离别吻,明明只是几个小时不见,却像是要小别几日一样。
国庆放假时,于安莱陪着严詡在家学习了三天,除了亲自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以外,空闲的时间她就拿出高新技术的资料认真阅读,对于业务上的事情她都不清楚,如今既已身在高位,要想带领团队,就必须从零学起了。
严詡学习起来,那更是个狠人,一天听课做题背书全不落,不学够14个小时就不算完。不过下午的时候,于安莱会乒了乓啷地看着菜谱做饭,严詡担心她会火烧厨房,便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地背书,嘴上背着又臭又长的概念和特征,眼睛却只往厨房里瞅,但即便是这样,也不影响她学习的效率。
对于于安莱的厨艺嘛,跟以前比确实大有长进,只是很浪费食材,不过她做饭也不着急,做废了就重新做,做到能吃了才给严詡端上来。
有回她连续做了三次豆腐都做不成功,还把豆腐都耗光了,正当她打算全都扔了的时候,严詡便给她作废的一盘里,添加了不少的佐料,又在锅里加了些水,重新煮了煮,俨然就变成了一盘很好吃的麻辣豆腐。
于安莱直感叹严詡的手到底是什么做的,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能做菜的人,比她家的营养师保姆还要高出几个level。
“难得放假,你应该好好休息才对,不用非得给我做饭的。”严詡给于安莱夹了块豆腐,温柔地说道。
于安莱一口塞进了嘴里,喃喃道:“之前我也是这么跟你说的,你不是说要省钱的嘛,而且自己做得干净,现在只不过风水轮流转,换我做了。”
“那不一样,我从小就会做饭,做饭对我来说是件简单又有趣的事情,可对于你来说,是件复杂又辛苦的工作,再说了,你皮肤那么好,我可舍不得你变成黄脸婆。”
“切,你又不敢嫌弃我,变成黄脸婆我也不怕。”于安莱挑了个眉,邪魅一笑道:“我告诉你,我就要把你付出的,一点点地给补回来。”
明明是挺好听的话,怎么听着那么像威胁我呢。
“呵呵…,不用了。”严詡有些尴尬地笑道。
“用不用我说了算,你吃你的!”
“你不用连我凶你的话,也还给我吧。”
于安莱耸耸肩道:“那没准,看我心情。”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于爸给于安莱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生病了,想让于安莱回来看看他。
若是平常于爸给她打电话,她铁定“嗯”“啊”两声就挂了的,可这回听于爸的声音有点不大对劲儿,于安莱便开始有些犹豫了。
但转念一想,反正再过几个月就过年了,到时候还得回去,而且严詡这边儿又考试在即,她还想多照顾照顾严詡呢,思量一番后,便在电话里推了过去。
自从当年于安莱不肯回家,导致父女俩大吵过后,一连好几年二人谁也不理谁,连个招呼都不打,过年见面就像例行公事一样,不过就是在同一个房子里住几天。
要说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父女俩的脾气是一个比一个倔,谁也不肯主动低头。难得这次于爸先软下来了,于安莱也有了些动容,正是修复他们父女俩关系的好时机。于是,严詡便好说歹说地劝着于安莱回去了。
随着这两年生意的不景气,于爸被迫闲在了家里。头几年为了贷款,他把场子里的所有设备,生产资料都抵押给了银行,奈何就是没有起色,后来,索性将场子该变卖变卖,该还钱还钱。反正这些年他挣得房子车子也足够他和于安莱在山西过一辈子了。
于安莱一到家,便是于爸给她的门,往年回家都是她家保姆林姨开门的。
于爸看出了于安莱的疑惑,便解释道:“我昨天叫你林姨回去了,爸爸想单独和你待几天。”
于安莱迟疑了片刻,便“嗯”了一声,然后放下行李箱,淡淡地问道:“你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就是关节炎犯了,贴了膏药,好多了。”于爸笑道。
“哦。”
“对了,你在北京工作得怎么样?领导对你还好吗?”
“还可以。”
“那你那个胃还疼吗?”
“还好。”
“那个工资还够花吗?”
“够。”
“哦,那就好。”
从以前的时候就是这样,俩人要么不说话,要么说不到三句就把天聊死了,不同的是,这次于爸温和了许多。
于安莱其实也明白于爸在刻意讨好她,想尽办法去弥补对她缺失的父爱,只是这个爱来得太晚了,让她觉得很不适应。
而在于爸的世界里,他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爱这个女儿。从前,他表达爱的方式就是给钱,面对女儿的叛逆,他就只有训斥,可训斥了半天也不管用,最后只能由她自生自灭了。然而现在的他,却懂得了一个关心,一个陪伴远比金钱更重要,因为此时的他也同样需要于安莱的关心和陪伴了。
两人相处的前两天,还是一如既往地没什么交流。于安莱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严詡的照片,边看边笑,晚上和严詡开开视频,聊聊天。于爸有时会偷偷地看着于安莱,从于安莱无意识露出的笑容里,他大概猜到女儿恋爱了,只是这种事情女儿不说他也不好意思主动问。
到了最后一天,于安莱亲自给于爸做了顿早餐,把于爸激动了半天,他吃得狼吞虎咽地,说这是上天给他最大的赏赐,即便场子黄了,他也觉得值了。
一起吃完了早餐,于安莱便道:“爸,我买了10点的票,还有不到2小时就发车了,我得走了。”这句话是这些年来,于安莱对于爸说得字最多的一次。
于爸连忙擦了擦嘴,道:“爸爸送你吧,我开车半个小时就到火车站了。”
“不…,” 于安莱刚要拒绝,于爸便回房换衣服去了,于安莱只得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路上,于爸一边开车,一边和于安莱说着周遭的变化,他会时不时地看看于安莱的表情,发现她不排斥后,便说得就更起劲了,想要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讲给她。
于爸开车技术非常娴熟,比一般的职业司机还厉害,道路很顺畅,红绿灯也不多,按照他的技术,确实半个小时就能到,可这回却硬是让他稳稳当当地开了1个小时。
到了进站口附近,于安莱像往年一样推着箱子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但这次她却不自觉地回头了,发现那人还在她身后。
前些年于爸虽然大腹便便,但精神状态好,说是虎背熊腰也不为过。而现在却是瘦了许多,凹陷的脸颊,驼背的身躯,还有大半头的银发,一眼望去,跟步入老年的人没什么两样。
见于安莱愣在外面,不进站,于父便跑了过去。“怎么了?忘带什么东西了吗?不行我去给你买。”于爸焦急地说道。
于安莱摇摇头,略带哽咽地说道:“没事儿,我就想好好看看你。”
于爸笑着摸了摸于安莱的头,“别看了,再看就该烦了,快走吧。”
于安莱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心里有一车轱辘的话想说,可就是张不开口。
于安莱“嗯”了一声,转身就进了车站。
车站外面,是一个成熟男人的深深叹息,他满眼通红,眼泪无声地打在他的脸上,这种液体已经有二十年没在他眼底出现过了。他带上了羽绒服的帽子,低着头快速地走回了驾驶座,扶着方向盘,大肆发泄自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