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于是他干脆直截了当，问道：“凯瑟部长，请您明示吧？您有问题，我定当知无不言，但您起码得让我知道您一点点意图吧？”
凯瑟叹了口气，表情淡然，双眼微微垂帘，然后他又拿起手中的咖啡，悠然的抿了一口，咂了咂嘴，说：“好吧，林部长都这么爽快了，那我就简单明了的说了——我了解你。”
林隼瞳孔骤缩，眼睛微眯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凯瑟。他觉得有趣极了，很是期待下来凯瑟会说什么。
凯瑟似乎并不急于诉说，他向咖啡杯里长长的吹了口气，咖啡杯上摇曳蒸腾的热气被吹得肆意而飞，杯中的液体也在微微荡漾着。然后他猛地拿起，略微倾身，继而一饮而尽。
他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继续说道：“林部长，总部再把你调来的时候，我就着手调查过你，虽然信息不多，也很有局限，但只要是人，在这个世界上总会留下许多独有的印记，对吧？对了，话说回来，林部长好像比很多年前在巴比伦塔改变了许多啊！”
林隼心中一凝，感到略微有些不妙，心中似蚂蚁噬咬一般，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瘙痒。
他双眸微阖，双手交叉盘错在一起，并有规律的摩挲着，他装作苦笑道：“嗯——是啊，沧海桑田，情随事迁呗！按部长您说，或许吧。”
凯瑟摇了摇头，面容好像有些失望流露出来：“林部长不愧是神州人，太极神功倒是舒缓的当。“
继而他叹了口气：”看来林部长确实是不信任我啊，但我倒有些心里话想跟林部长分享。“
“这里是巴比伦塔啊，应该说不愧在是巴比伦塔啊，凡人怎可凭万丈高楼去与神比肩呢？只不过迎来的是神罚罢了。“凯瑟冷笑着摇了摇头。
林隼心里被他奇怪的话刺激的有些慌张，不由得暗暗思考：他是在说我吗？还是再说谁？但是林隼依旧没说话，只是颔首听着。
“哼——“他冷冷的嗤笑，继而肆意大笑：”权势？先生。难道不算吗？愚者的尊敬，稚者的惊讶，富者的羡慕，贤者的鄙视。哈——呵！“
林隼很是不解，想开口打断他，凯瑟这副模样让他感到有些不适。
笑声戛然而止，他又面色如常，淡然，平静的说：“部长又如何呢？权势呵，名利呵，威望呵，在这里只会使人异化罢了。”
这句话不由得与“林隼”心中之言语呼应，是啊，他也是这么想的。
林隼心中不由得感到几分慰藉，振奋，没想到凯瑟也是有这种想法的。
他缓了几息，谨慎的试探道·：“是啊，天命在巴比伦塔的管理确实严苛不已，但以部长您若要调任应该是十分轻松的，而且天命很多分部还是还不错的。”
林隼盯着凯瑟的表情，想在他面部发掘出更多的信息，但凯瑟面色却变得十分平静，如万古不化的寒冰一般没有别的表情。
突然，凯瑟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极了，直到那口息将近，猛然他睁开眼看着林隼“承诺，为了一个承诺——所以这个地方对我意义至深，我不会走的，永远不会，直到完成那个承诺，恩——可能也算不上完成，只求个问心无愧吧！”说完他又长长舒了一口气。
在这忽然启眸间，凯瑟的眼神中的精光好似刀剑乍现寒光一闪般让他心中一惊，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普通圆滑的中年男人竟会有如此坚毅，执着的目光，这股目光让他对这个男人又有了几斯警惕，这个男人不一般，他不禁好奇，到底是什么承诺能让人拥有这么强大的精神力量。
林隼又惊又好奇，发问：“那凯瑟部长，是什么承诺呢？我深深的感觉到这对您很重要。我看得出来——它似乎给了您很强大的精神力量，感觉是那么执着，坚毅，跟您现在表现得完全不同。
林隼真的感到好奇，他现在迫切的想了解凯瑟，他突然感觉这个地方似乎也不是一潭死水，无比冰冷，如万马齐喑一般。现在，他心中的迷蒙好似冲出了几丝微丝的曙光，有如长洪汇入死水之中，搅动着，继而万籁有声。
“承诺啊，没有你说的那么神奇，那么伟大，只是我对她的一个承诺，然后苦心竭力罢了。“凯瑟好似自嘲的说道。
林隼又赶忙问：“我很好奇您会对谁许下承诺呢？”
“女儿——我唯一的女儿。”凯瑟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好像把世界上所有的温柔都装在这小小的微笑中了，然后他慢慢的诉说。“我现在还记得——我对她说过，到时候要来这里接她的，还说过这里很温暖，在这一定会治好你的病，治好病，就接你回家……
我还说过爸爸不在，这里的叔叔阿姨一定会照顾好你的，爸爸很笨，照顾不好你，你是最美的小公主，所有人会对你很温柔的，如众星拱月一般——毕竟你是小公主啊，那么可爱——”
凯瑟说不出话了，好像有巨石梗塞在他喉咙，只能听到他细微哽咽发出的小声呜咽。
情感是最容易引起共鸣的，凯瑟虽然没有讲完，但林隼也没有那种急迫紧张感了，转而有点淡淡的忧伤，他发觉到一种无比的真实感。是啊，是一种难以掩饰的真情实感，只有这种情感的至真至深才让他感到这个世界是真实的，独特的，生趣的，与脑中“林隼”留给他的感觉不一样的。
也许他想错了，对！他从来没有感觉世界是非黑即白的，而他被这“林隼”长久的记忆化为一刹那的感觉影响了，让他时时刻刻都觉得天命的巴比伦塔是让他厌恶的，肮脏的。也许是“林隼”比他本身要深厚的记忆和丰富的阅历导致的，但这情感何尝不是他自己由心而生，他总是觉得是“他”的情感，再仔细想想，也许只是“他”的经历影响到了自己。
大脑突然清明了许多。
他此刻觉得无比轻松，大脑中暂时没有了焦虑，也忘却了任务和烦扰，他只想听凯瑟继续说，继续感受着真情实感，悲伤也罢，温暖也罢，并不重要。他舒缓且真诚的问道：“那她现在？”
“哈哈——“凯瑟浅浅的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她死了，在被崩坏能彻底感染之后，被巴比伦塔给处决了。现在想起来，我真蠢啊，虽然当时只是底层的工作人员，但我又不是不了解天命的作风，我怎么会利令智昏，把她送到那去。“
“我现在还依稀记得见他最后一面——那小巧可爱的脸上苍白无比，没了往日的红润健康；温婉可人的面容，只剩痛苦的狰狞，还有头上的明显的弹孔。‘凯瑟摇头叹息着，他好像在否定，在不满，在难过，难过的无以言表。
“我不知道你是否理解我的心情？但我现在想起来都是一阵刺痛，我很后悔，我时常问自己，作为一名父亲，一名不称职的父亲，让她孤身在巴比伦塔的日子里，那么压抑，那么惨痛，那她一个人该有多难过，有多痛苦啊——
她那么胆小，都…都不敢和生人说…说…话的。“不觉间，几行清泪从凯瑟眼眶中溢了下来，顺着面颊，滑落很远很远。
他还是那股淡然的表情，只有微微颤抖的声线，和不住起伏的下颌，及几行很长的清泪。
他突然笑了，他是在高兴吗？呵！谁说笑一定就是开心呢？
凯瑟继续道：“好了，好了，不说了，越说越止不住了。这年龄一大，对过去发生的事，就越来难以忘怀，情感越来越深。林部长啊，我的这片真情，就是给你的诚意，我尚且可以给你诉说我的过往，倾诉我这可笑的情感，你尚且不能真诚以待吗？”
林隼神色一滞，是啊，自己怎么把正事给忘了，可是他自己主动要了解凯瑟的意图的。
他仔细想了想，虽然他借助凯瑟的真情实感得以明悟本身，他也很能理解凯瑟，但是时间不多了，目前还是要减少不确定性·，再加上他本身就是个谨慎的人。虽然有可能凯瑟会成为他完成任务的助力，但是还是有风险的，再加上这一切本身就太飘渺了，他会信任自己吗？不，他不能冒这个险！
林隼真诚的慢慢的回答：“谢谢！谢谢您对我的信任，您的故事……真的的很感人，但是，但…我真的不…能，我不知道怎么信任你，抱歉。“他有些语无伦次，他觉得在说出口时有些许愧意，而且他本身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表达。
听到这话，凯瑟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眸底透露出明显的无奈和失望的苦涩，突然他大声道：故事，故事吗？如此可笑啊——对你而言只是个故事吗？“
他大笑着，尽是苦涩。
林隼霎时感觉不好，急忙补救道“抱歉，我不是这个……”
“行了，林隼。“凯瑟吓道，他的眉毛皱起，平静的面色有些凝重，又说：”是啊，人总是会变的，但是啊！你的锋芒呢？当初你在巴比伦塔奋走疾呼力求改变的无畏呢？这是有目共睹的啊。还有你那颗赤诚之心呢？难道这些已经统统都变了吗？“
林隼感到震惊与诧异，不仅是感到他对自己过去了解之深，他更感到凯瑟误会他的意思了，可能他觉得自己已经向天命妥协了。
他斟酌着：不行，绝对不能这样，过去的事被知道也无妨，但现在起码得让凯瑟觉得自己不和天命是一条心的。不然听到这么多关于凯瑟的秘密，接下来处境怎么说都不会很好。
于是林隼平静的辩解道：“神州有句古话——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凯瑟部长应当明白，在此地，我无法改变任何，若是太过招摇，那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倘若把自己隐藏起来静待时机，藏巧于拙，和光同尘，这未必不是很好的选择，最起码可以自保，继而徐徐图之，而部长您不是也这么做的吗？“
凯瑟面色愀然，点了点头：“行吧，你的态度我已经看到了，你不愿合作，我也不勉强，毕竟志同道不合嘛。对了……”
他眼神并没在林隼身上，而是低头思索着，正当林隼感到不妙时，他又说道：“林部长，毕竟你是总部派来的人，总部安排你来当部长，你的能力自然毋庸置疑，这里一部分工作项目也本应摊派给你带领的。但是现在各个项目组和人员都安排的十分有条理，秩序井然，突然再换人领导的话，势必会影响效率，浪费时间。
嗯——不如这样吧，平常的物资监运就先由你来负责吧，别的等你彻底熟悉了我们这个部门再说，而且你以前也是能源部门的，是需要熟悉熟悉的，你看怎么样，林部长？”
林隼感到有些不对劲，他感觉被凯瑟骗了，一股怒气从他心上向上烧。
于是他压下怒火质问道：“刚才讲的故事是真的，对吧？”
“对。“凯瑟面无表情，没有半分异样。
“你是体制内的反贼也是真的，对吧？”他慢慢的又问。
“对。”
“你只是在试探我，看我是不是总部派来监视你的，对吧？“
凯瑟嘴角不由得流露出微笑，很真诚，也很开心：“对，也不全对，不过我还是想和你合作的！但是啊，你的言语让我重新认识到了你，你变了，不是愣头青了，这不是正好你也拒绝了，既然如此，你就先退居二线吧，等我们可以好好合作时再说吧。“
林隼不禁感到失望，内心的情绪翻涌，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又平静下来，压制住燥然之感，他想：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失望呢？难道是因为凯瑟一番真情实感而信任他吗？自己怎么了，凯瑟这样才是正常啊。谁说交心就是简简单单的毫无算计呢？自己也不是因为思虑太多，也只是表了态而已，自己怎敢奢求别人一定很高尚呢？看来自己总归是严于律他了。
平静下来，他不禁又想：他的女儿已经死了，承诺应当消逝，起码在凯瑟心中，他总得换种方式寻求慰藉，把自己赶出核心管理层，应当是为了这种事。
他不禁好奇的问道：“那么，凯瑟部长，您现在要怎么完成那个承诺呢？
凯瑟认真的看着林隼，看他没有了刚才那股戾气，于是郑重的说道：“虽然她已经死了，但我向她曾经描述过巴比伦塔的种种美好，但是现在看来我欺骗了她，现在我要让谎言成真，让巴比伦塔变成我向她描述的那般美好。“
突然林隼有些感动，原来，真的有人是这般，和自己一样，只是他比自己强的多。
他注视了凯瑟这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一会儿，林隼再没有说什么，道别后走了出去。
他是个英雄。
可惜，天地来时皆同力，去时…………
。
（哎呀呀，说着周更，结果成半月更了，抱歉，会补的，会补的，要问肾么原因，一懒，二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