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窅,浅戏(贰)
痴汉。
对某人,某事产生的一种痴迷的状态或表现。
……而在日语中,就只是“流氓”的意思。
就我来说,后者的意思倒是早有耳闻,只是在这岛国呆了这么久,并没有亲眼见过。还以为是只会出现在小说电影中的虚幻存在。就算真的存在,那也是时代的产物。
“时代”是个好东西。它会自动过滤一些不必要的废渣。需求转化,社会变革,新型传媒的变动……不停的将下错赌注的人清除。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个最糟的时代”……经常看见有毒鸡汤这么说。所以痴汉这种性价比如此之低的事,只有那些已经成为血泪的人才会去做。我是这么认为的。
……在今天之前。
那画面让人本能的感到不快。衣冠楚楚,一脸猥琐的醉汉上班族发出粗重的喘息,肆意地对弱小的少女宣泄着丑陋而胆怯的欲望。或许被吓坏了。少女并没有反抗,仅仅是拼死夹紧自己的双腿。
……
怎样都好。无视吧。
上次的教训……我已经学乖了。
毕竟,我也不是什么热血好青年。先不说满车的乘客没有一人对此做出表示……我也没有理由帮她。这是她和年长的男朋友在玩特殊的游戏……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突然,我感到视野变得一片雪白。
“唔——?!”
耳鸣“嗡——”的一声,耳蜗像是炸开了一般。当我意识到时,自己已经跪在地上了。
这是……这也是,“那之后”的后遗症么?
光速闪烁的痛感,连思考能力都被剥夺。白色的曝光与彩色的视野电火花般来回切换。意识也成为不连续的存在。我只能勉强捕捉到几个画面。
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梦。明晰梦。
昏昏沉沉,上下颠倒,黑白浑浊。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只知道梦中的自己开朗,阳光……万分迷人。宛如英雄一般救下了无助的少女。
与现实截然相反。梦中的自己人见人爱,是人们所需要的帅气王子。
……令我作呕的,王子。
然后我的记忆就此中断。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校园中。
“喂?你怎么回事?干什么突然不说话?”
看着面前对着我一脸狐疑的钻子少女,我用了一瞬便将现状整理一二。
“……做什么?”
“啧!啊算了随便你!神宫寺我们走!入学式要迟到了!”
另一边,是许久不见的神宫寺。少女果然像遇见洪水猛兽一般移开视线,不着痕迹地躲到了神咬院的身后。
于是这片空间又仅剩我一人。
“……什么鬼。”
老实说,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的记忆前一秒还停留在电车上。也就是说,头痛过后,我便如同被另一个人操纵身体一般来到学校,并和神咬院她们对话……
有些毛骨悚然。不过仔细想想,也不过如此。
总而言之,不过是同新年之后的“袭胸本能”别无二致的东西。满打满算,这已经是第三次了。因此并没有多么慌张。
就在我彻底选择粗神经地放弃思考,准备直接前往教室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杀气突然将我吞没。
“您要去哪里?令人作呕的垃圾虫。”
“——”
浓稠的,惊人的敌意与恶意。在那双冰冷的眸子中,纯粹的厌恶,以纯粹的杀意封住了我的行动。
本以为此处除了自己再无他人,回过头,却在毫无气息的身后,发现了一抹淡绿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里?”
“您的脑袋出了问题吗?失礼了,您的脑袋正常才是问题呢。”
被一种令人本能感到颤栗的眼神瞪了,随后淡色的短发又柔顺的一晃,留给我一闪不屑的发迹。
是之前才见到的,神咬院家的那个女仆。不知为何穿着苍夜高中的校服。校服意外的合身。
还在疑惑为什么她会穿成这样,在这里。不过仔细想想,她拥有连我都能够瞒骗的气息伪装技术,或许早就混进了学生中了吧。
她完全不看我。但我十分确信。只要我有半点动作,下一秒,我必将身首异处。
就算体内有异常的东西存在,我也没法保证人头落地后不会丑陋地死去。
“到底想怎样?”
这女人的莫名程度简直前所未有。就算是我,也是生平仅见。
“……接下来,您跟我走。”
“……什么?”
最近超反感这种话。
“可以请您的大脑偶尔发挥点正常的功用吗?您的记忆力连金鱼都不敢恭维呢。”
“……”
突然产生了,“毒舌的人一定文笔很好”这种想法。
也就是说,在我“梦游”的时候,和她们达成了什么共识么……
这样下去不太妙吧。正常生活都受到影响了啊……是时候找阳德商量一下了么……
“总之,接下来一阵子,您将听命于我。”
听命。
我不禁不爽道。
“很久以前开始,你们就当我白痴一样耍着玩吧。”
“别给我露出那种眼神,你这垃圾虫。这是平松大人的命令,您以为我愿意吗。”
平松……啊啊,那个纱酱的姓么。
“又做什么?”
如翡翠般靓丽柔和的微卷短发下,她的表情却与之相反……十分的险恶。毫无兴趣,却掺杂着十分强烈的厌恶。
远不止那所谓的“看垃圾”般的神色。正常人在这双眸子的注视下,或许会崩溃也说不定。
有趣的是,对我厌恶到这个地步的人,说出了要和我一起行动的蠢话。
“……让你再变成‘她’捅我?”
“如果您期望的话。”
“……”
“……”
在干嘛啊,到底。
这样下去绝对会演变成互砍。
意识到这点,我将她利用别人脸庞的火气压下。彻底散去抵抗的意向。
似乎是没想到我会主动放弃防备,将无形之刃架在我脖子上的少女惊讶地僵硬在原地,危险的气息不知不觉也萎靡了下去。
“……带路。”
反正我会来学校,主要就是为了那个纱酱而已。毕竟上次的事,我欠了她不小的人情。
况且由于刚才的空白,我还不清楚有没有发生什么重要的事。
“少命令我。你这垃圾虫。”
“……”
到底要怎样啊。
虽然这么说,不过精分女仆还是在对我瞪视片刻后,转过身。
那背影诉说着“不准靠近”,以及“动作快点”这样截然相反的不讲道理。
“……又要我做什么。”
“请您自己去问。”
“……”
先不说她在这里的权限到底如何,这个女人一心扑在钻子身上,甚至为了她企图陷害我,违抗人极会……这就是所谓的主仆爱?不……百合花园?
我好像从没闯入过你们的花园吧。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失礼的想法,走在前方的女仆狠狠地回过头,用眼神杀了我一次,接着又将我的存在从她的世界中扫出。
……总之先试着问下。方便逃跑。
“到底什么事,我好准备。”
“哼?您还需要准备?刚刚在上学路上勾搭陌生女孩的时,怎么不用准备呢?”
“……什么?”
我勾搭陌生女孩?梦游的时候?
……总之就是不打算告诉我的意思吧。这回答如果是为了让我语塞,我给满分。
“……对了。你知道‘天之眼’么。”
“……您这是废话。您的废话真多,垃圾虫。这无人不知。”
“或许只是我太封闭。您大人有大量,发发慈悲,教导一下愚昧的在下。”
“哼。您终于有点自知之明了。连自身都不愿了解,傲慢又懦弱的垃圾虫。”
虽然走在她的后面看不太清……不过看这态度,似乎她挺高兴?
我或许在不经意间找到了对付她的方法也说不定。
“由世界选出,倾注‘世界’自身的意志。拥有改变世界改变自然的能力……世界给予弱小人类的恩赐,天使恶魔最为忌惮的存在以及……成为天道极的必要条件。”
到这里姑且我都知道。
说白了,就是一个能直接干涉现实开挂能力眼。平时需要消耗寿命的禁术等级的术式随便用。不过发动的条件也很玄乎。
“天之眼”,须顺应“天道”。
换句话说,如果有一天世界认为人类该亡,它同样会变成屠宰人类的利器。
“曾经有失去自我的先例么。突然失去意识,梦游之类的。”
“不存在。倒是有过利用‘天之眼’封印魔将的天道极。但那只是由于那位大人的‘眼’尚未成熟,被夺舍而已。并非您口中的浅薄辞藻。”
“封印魔将后,‘眼’就会失去力量么。”
“您是在拿我寻开心吗?您当‘天之眼’是什么?”
好吧。似乎她并不知道我的情况。只认为是危险的阴阳眼么。
……夺舍……
嘛,那我大概不可能是那样吧。况且“那个”并不存在什么心智。否则当初橘也不可能成功。
“所以……您……要小心……点了。”
在我沉思时,女仆似乎又低喃着十分重要的,摒弃了一切私情的箴言。“你说什么……”当我正要如此询问时,突然从后方传来了嘹亮的校歌。
……入学式正式开始了。
也就在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穿过中庭,来到了教学楼的升降口。判断没有多余机会了,我再次询问。
“‘天之眼’都是成对出现。有单只出现的先例么?”
“……若非后天人为取走,‘天之眼’必定是成对出现。”
“你还真是了解。莫非你和这‘天之眼’关系挺密切?”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企图转移注意。然而一直走在前面的女仆突然止步。
“……”
“……”
空气死一般凝结。身后的校歌伴随着空旷走廊中回荡着的脚步声萦萦而绕。
“…………够了,垃圾虫。再废话就杀了你。”
“……怎么了?和‘眼’有关系很不妙?没有就没有。其他的问题总能回答——”
我本能的闭上了嘴。
身旁的玻璃窗发出了悲鸣,远处的校歌再也传不到这片空间。
我很少在人类身上感受到如此的威胁。
……发怒了么?真是,身份越来越谜的女仆小姐。
“……………………可以。我只会回答您一个问题。”
沉默许久,她终于发声。并回头看向我。
——我究竟,要怎样。
这是她选择的问题。
她笑了。
“天宫月,人类的背叛者,两年前的罪人。”
“……”
冷笑很“冷”,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半年内连续欺骗,玩弄数名女性……甚至,背叛了自己的唯一的亲人。”
“……”
然而这份“冷”在她那里,伴随着一种蛮横,却成了一种致命。
我似乎看见了一朵带着腐烂色泽的青色蔷薇。
她停下脚步,带着一副,如同胜利,又如同吃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冰冷的复杂表情。
“如此十恶不赦的人渣。从今天开始,您将开始作为我——露·奥尔维的奴隶,赎罪的崭新人生。”
“……”
……
……奴隶?
我是在什么时候被套路了么。是在什么时候,换衣服被她看到了?仔细想想不久前确实“决斗”过了呢。单方面被捅。
没由来的,此刻我的脑海中,突然回荡起曾经看过的,一本小说中的桥段。
——回家路上,我一直吹着口哨。这是一支不知在哪里听过的曲子,但名字却总也记不起来。是很早以前的老歌了。我把车停在海滨公路上,一面望着黑夜中的大海,一面竭力想那歌名。
——是《米老鼠俱乐部之歌》。歌词我想是这样的:
——“我们大家喜欢的口令,MICKEYMOUSE。”
Mickey mouse~
……
说不定真的算是不错的时代呢……
毕竟,血和泪都有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