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繁星，孤原（叁）
那一天，我失去了一切。
“……抱歉，橘。”
我将自己放入箱中，厌恶着将纸板打开的少女。
“抱歉……但是，我想，我已经无法再‘爱’了。”
我没有理由的，厌恶妹妹的脸。
“……哥。”
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为何你要怜悯我？
你凭什么，怜悯我？
“哥……求你了，振作点吧。已经半个月了，至少摄取点水……再这样下去，你会死！”
“……死。”
不错呢。那个字眼。
我仿佛能在这一灵动之中，嗅到那个人的感触。
“……那又怎样？”
“哥……”
“什么都没了……都消失了。既然如此又有什么理由活着？”
“……没什么理由。”
“……”
那似乎，是妹妹第一次反驳我。
“‘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拥有生存的理由。活着，仅仅是因为不想死。仅此而已。’”
“……”
“入塾之前，哥你的原话。那我能不能认为，你也畏惧死？”
“同样没有求死的理由。”
“那就是，现在有了？”
愚蠢的问题。
面前的橘，一反平日乖巧的模样。聪慧，冷静，神秘……同宁音一般，令人陌生，令人悸动。
……令人作呕。
“……你想说什么。”
“就算失去了求生的理由，再将它抓住如何？”
当初的我没有心力去发现。发现那眼神，早已不见方才的慌张与担忧。
仿佛看着咬住钩上饵食的猎物。
“……哥。如果你找到了求死的理由，那能不能，让我给你一个求生的理由？”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要被她自己的鼻息吹走。
“……能为了我而活吗？哥哥？像曾经那样。”
我几乎笑出声。
“……你凭什么认为。”
你凭什么认为，那样东西的分量如此轻薄？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不会‘消失’？”
“我就是知道。”
不再顾忌。她向前迈出一步。
“我们是一心同体的。用你那自傲的左眼看一看就好——同你所遭受的痛苦。这半个月，我同样，滴水未沾。”
“……”
我茫然地抬起头。
灰白的巫女，轻轻坐到了我的身边。
她温柔地笑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
为什么，你要做到这份上？
“我说过了。我就是知道。”
怜惜地将我的头抱在她的胸口，她温柔地笑了。
“因为，我可是‘妹妹’啊。”
……
在那之后，又过去了将近三个春秋。
我终究是没能真正找到活着的意义。仿佛践踏她的存在……或许正因为那绝对的羁绊，这份联系才会变质，变成如今这副不堪入目的姿态。
不堪入目……令人沉醉。
“这边么……”
然而，我还是无法将之舍弃。这般死乞白赖地试图挽回注定的命运。
我希望，她能作为我活着的意义，守护那个，将成为我，我们一切的凛然少女。
我希望，能够在她的回忆中，变成结晶。
穿过人烟稀少的中庭，早已不见巫女的身影。然而那在不远处人若即若离的气息……仿佛引诱我一般。于是，没有任何觉悟的，我带着轻薄的念想扑了过去。
绕过西边的校舍，后院同后门过道间的空间，是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空地。我站在这里，追随的目标早已失去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这里出现了更为异常的情景。
“……搞什么。”
阴影处，成群隐匿的少女们身姿无比诡异。
她们散发着不属于人类的气息，或红或绿的眸子空洞地盯着我。
数量十六七左右。身材，面貌，发型各不相同。除此之外，面容出众的少女们全部散发着诡异空洞的氛围，仿佛没有灵魂的人偶。
……这难道，就是纱酱之前说的“事件”么。
“……你们，什么人？”
理所当然的没人回答。仿佛我的话语打破了这种平静……刹那间，十几名异常怪异的少女，一齐动了起来。
金色，白色的……紫色红色的光芒，自她们身边绽放。
魔力和，神力。
“堕落了么……”
本能的向后跳起。压缩腿部的肌肉闪开一连串的魔弹，连续的四段后跳。
不是同之前那样丑陋的飞扑和撕咬……还没彻底坏掉么。
我总觉得，我似乎触碰到了这个学校中，所谓“事件”的某种真相；似乎在这一刻，错过了某种重要的东西。
左眼一阵刺痛。
没有余裕多想……落地后，直接跳上身后过道的立柱，以三角跳，从魔弹群的上方接近人群的中心。
仿佛被挖去的布丁，遭到魔弹撞击的地面，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留下了一个个平滑的坑洞。抬起头，眼前飞来的是更加密集的光幕。我抽出抚子，将那些超出常识之物尽数斩去。
顺着重力的方向旋转身体，抽出稻姬斩向下方，手持斩马刀的恶魔少女。
将她手中的武器同地面一并斩断。落地的同时，顺势用左手抽出抚子，以柄底猛击腹部。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橘跟这些有什么关系？
但是理所当然的，傀儡般的状态，不可能打听到什么情报。
下腰避开几对撕裂空气的利爪，模仿秋的步法，以自己的双脚作轴心来回交替，侧身避开稍显稚嫩的突刺。在对方不断因惯性而露出后颈时，送出抚子的柄底。
但是少女们又十分迅速，整齐地动了起来。
仿佛觉醒了心眼一般避开了柄击，六七名少女以一种奇妙的阵型，将我团团围住。
于是两双钩爪，并上一对匕首扑向了我的面门。
我决定向上跃起。
但似乎提前察觉了这边的意图，数柄光枪十分及时的飞向我的头部。
“——？！”
别无他法，最后的关头收回向上的力，我立刻下腰以保住自己的首级，却又迎上了袭向下盘的数柄光刃。
当机立断，我直接将稻姬从腰带上抽出，猛地插入脚下的地面。
双手抓住她的刀身，将之作为支点跃起。
滞空的身体同地面保持水平，跃过刀爪与枪剑的造成的斩击断层。
似乎没有想到我能够躲过，落空后的枪爪剑刀纠缠在了一起。于是我翻动抓住稻姬的双手水平翻转身体，同时刺出右脚。
“神梦白夜流，初型：时冷月·胧。”
预存力道的右脚蹬上一名少女恶魔的腹部，将之击飞。
利用踢向她的反作用力收脚，踢向稻姬的刀身，顺势抽出固定在地面的野太刀。以时冷月的气势拔刀，将围住自己的敌人尽数吹飞。
再怎么说，姑且还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而且彻底堕落之前，也不见得彻底没救。就像之前的那个不良。
就在这时，没有同这一波“先遣队”一同上前，数名少女以一字阵型在不远处排开。周身都是耀眼的光。
似乎是拥有了充分的准备时间……下一秒，神力枪戟组成的光之雨从天而降。
察觉到再密集的剑网也无法将那雨点尽数弹开，我放弃将抚子归鞘，将刀鞘与柄底相接，使之成为棍棒的姿态。
面对危险的光幕转动手腕，如枪棍般舞动——
“神梦白夜流·外之型，虚竹。”
随着紧凑而清脆的叮当声响，满天的光之雨伴着连绵不绝的“叮铛”声散落满地。
将威胁减少至足以闪过的数量后，立刻向后跳开。
侧身躲开刺向胸口的枪尖，以及左侧挥来的利爪。之后将修长的组合刀身做为支点撑起，踢出一记回旋踢，将残余的光箭与光戟从侧面，连同一名左魔少女一并击飞。
似乎是开始察觉到不妙，她们的动作突然变得更加精准。余下几名擅长近身搏斗的少女各自操着大小类型不一的武器，一齐向着我的身下冲刺过来。
“瞄准下落后的破绽么……”
想法不错。但是。
加大手臂的力量抽出稻姬，同撑杆跳一般，将自己再次送上高空。
“但太草率。”
轻易将一切赌在一击上，所以才容易被一举击败。
高空中，顺着重力下落。我直接将一切的力集中在手中抚子的柄底，接着猛地，刺向地面。让一切力，在一点集中，爆发——
“神梦白夜流，次型：烟雨绀碧。”
漆黑刀鞘划破空气，超出想象的巨响。
不计后果的胡闹，将失去重心聚在一处的少女们，连同铺满棕色石砖的地面一并击溃。
然而，毕竟我只是跟着可能会是自己妹妹的身影追来……并没有将事情闹大的打算。
于是，那些少女也只是被抚子击碎地面造成的冲击吹飞而已。
“果然么……”
彻底剥夺了她们的战意后，我才发现。余下那些，伏在地上的少女们，空洞的神色，隐约之中，竟夹杂着些许，正常人才会拥有的恐惧。
“……临界，么。”
符合本身强大的程度，一只脚已经迈进彻底坏掉的门槛。
“喂，说。谁指使你们的。”
“——？！？！”
这种程度的杀气就能威慑到这种程度……虽然已经只差半步，反过来说，也存在仅有的一丝理智。
人一旦堕落成天使或恶魔，不可能残留下正常的理智与情感。
所以，这里应该如何？
我是应该继续追离开的橘，还是履行一个奴隶的本分，向女仆报告自己的“调查成果”？
左眼一阵刺痛。
啊啊……说到底，我为何要在这里，为这种事烦恼？
自由？最后的任务？
人情？自我的满足？
我到底在想什么，才会做出这种心甘情愿卖命的选择？
“真是麻烦……”
麻烦。
对啊，真是麻烦。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做这么麻烦的事呢？
为什么，要击晕呢？
……
……诶？但是……诶？
什么啊……这种酥麻，这种瘙痒，刺痛……说起来，为什么我要这么费事的，陪一堆半吊子的废物女孩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这里是战场啊？她们是敌人啊？是敌人就要斩杀。彻底斩杀。斩成一块块的斩杀，杀杀杀，杀————？？？
“哼哼，哼呵呵……啊啊，仔细看看的话，你们长得也十分可爱呢。”
我能看见我的嘴角勾起了邪魅的弧度……呵呵，对了对了。就让她们变成我的肉奴隶好了。
呵、呵呵呵。看啊看啊，随着我一步步接近，她们那颤抖的样子……真是惹人怜爱啊。让人忍不住想要将那印在空洞深处的恐惧永远停留在她们的脸上啊。好舒服，酥麻，刺痛，舒服舒胡酥糊——
“咿、咿噫噫——？！”
啊啊，真是动听的悲鸣呢。被禁锢的灵魂，因为恐惧而冲破本能的枷锁。那好比一盏金杯中，香醇的美酒——甘甜，危险，剧毒……不可抗拒。
可爱的天使，可怜的恶魔。对着慢慢走近他们的本大爷，胡乱地丢着不堪入目的魔法。
因本能而失去冷静，因本能而露出丑态……！没错，人类就应当如此！神爱世人，创造吾等之时，并没有将此等丑态归为罪恶，而是对其予以怜悯！
正因为是丑陋的存在，人们才能从中发觉美丽！丑陋的美丽！自己的美丽！慈爱的美丽！
我没有停下脚步，随意地将日本刀挥下。看似密集的魔力弹幕，如同小鸟们的抵抗一般微不足道。
漆黑的浓稠从我的体内缓缓溢出。小鸟们被囚禁的恐惧被身体唤醒，在空洞的压抑下露出了令人欲罢不能的绝望……呵呵，真想一口吃掉。
走到一名烫着波浪卷发，耀眼无比的可爱小鸟面前。
中级恶魔……一半是人类的恶魔，她仰望着我颤抖的样子实在是惹人怜爱。我俯视着她，温柔地摩挲着她光滑的脸颊。
“呜、呜啊……呜呜唔————？！？！！！！”
每当我做出动作，她便随之抽搐一般猛地一颤。
弱小，丑陋的你是“美丽”，而强大，完美的我，是“丑恶”。
我将她轻柔地拥入怀中，左手抚上了大小适中的胸部，舌头舔舐着她的脖颈，接着滑上耳垂。
看着她在我的怀中不断扭动……我的心情愈加的愉悦。
就是这样。
就要这样啊。
丑陋的东西，都不需要。
美丽的东西被摧残殆尽；
赤裸着丑态的人，得到怜爱。
所以，为了得到更多的怜悯，得到更多的爱……就展现给我更多，更多的丑态吧！
陷入其中的你也变成小猫吧？
那只右手我就收下了哦？
“不然，就没有被爱的价值了呢？”
我轻轻地，扼住她的脖子，用自己的舌头肆意侵犯她的口腔，咬破她的舌尖，让甘甜的腥味充斥。
如此狼狈的你，一定比平日的高岭之花，更加惹人怜惜吧？
解开她的衬衫。
撕开了她的短裙。
然而，就在我打算更进一步时，身后突然传来了气息。
“……哎呀哎呀。呵呵。怎么，美丽的女仆小姐，你难道也想像她一样，在我的身下，唱出动听的歌谣吗？”
“……”
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身后。一如既往的，让人欲罢不能的女人。
“啊啊，但是，你那身姿，完全不值得去爱呢。太过耀眼了……真是。”
扔下怀中狼狈的少女，我转过身，露出了邪笑。
“真是，引诱人去玷污。”
但是，即使看到这些，这女仆好像也完全没有害怕啊。
……这样不行啊。这样的——
“一点都不值得被爱啊。”
我气势汹汹地接近她。将试图侵犯她的意图暴露无疑。
于是在我即将触碰她时，被一股，仿佛巨拳一般的风猛地击中腹部。
口中一甜，似乎有什么液体，从嘴角溢出来了。
……哎呀，这是她的什么魔术吗？真厉害呢。这下，大概不止内脏乱七八糟，连脊椎都断了吧？
但是呢，你太小看人类，对“美”的渴望了啊。
“——？！”
将几乎能够致死的伤势直接无视，我直接拽住女仆上衣校服的领结，将那略带愕然的脸庞扯了过来。
如那晚一样，又一次，强硬地夺走她的嘴唇。
呵呵，看啊。这时的你，才会得到神的恩宠啊。
少女平静的翡翠双瞳突然闪过一丝厌恶，随即，绽放出强烈的淡绿光芒。
那光芒，同之前见到的——毓哥的双眼，极其相似。
还没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在地上。
“咕、唔唔唔唔唔唔唔——？！？？”
啊啊，我竟然发出这种呻吟么。真是丑陋。
不过，这样丑陋的我，应该十分的惹人怜爱吧？
“真是……肮脏的东西。”
一面如同看垃圾一般俯视着，闪耀的淡绿色光芒更甚，原本就被压在地面的我，硬是将身下的水泥绘出了一个巨大的蛛网龟裂。
全身的血肉骨头都被无情地碾压着，渗出血液。难以言喻的剧痛，连同脸颊都屈辱地变形，难看地挤在一起。
明明如此丑陋，但是您也会对如此弱小的我，如此卑贱的我产生爱意吧？
“果然。就算觉醒后失控的状态，也无法杀死吗……”
啊啊，啊啊啊……你、你是在杀我，是在杀我吗？好哇，好哇好哇好啊。这是爱啊，多么沉重，多么庞大的爱啊！来杀我吧，来杀死我吧来爱我吧啊啊啊！
“这就是您吹嘘过的意志力？饱食终日，无所作为。您还是需要，甚至已经是敌人的那位大人的照顾。””
照、照顾？
轻蔑地俯视着我，从怀中拿出了，一个腥红的小瓶。
“到头来，您还是那么的傲慢，那么的愚蠢。‘世界最强’。”
那是什么……
她将小瓶就这么摔碎在地上。
盛满腥红液体的玻璃小瓶，在地面上绽开绮丽透明的花。
……血。
那是……血？！
“啊……啊啊啊……——！！！”
“死不掉，给我拼死的愧疚啊。那位大人……不现在已经是叛徒了呢。但就算是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她也不惜冒着风险送来你的‘镇静剂’……”
好、好美味……美味的血、血血血血血！
“而您，还是一副既往。既不去死也不愧疚。摧残着他人的，自己人生……令人作呕。”
好美味，好美味……好美味的血！血！橘的，橘的血！血血血！躁动，血，躁动——我趴在地上舔舐血啊血像禽兽一样像狗一样舔啊舔血美味的美味的我的毒毒毒毒毒毒毒————？！？！！
甘甜之物，伴随着大量的泥沙，大口大口的被我吞入腹中。
有“什么”，黑色的，粘稠的，令人舒爽的“什么”，从身后猛地喷出，喷涌而出……爆炸一般的，喷涌而出。
非常的……舒服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