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历二一三年一月初二,龙陵秦门,金宫池旁。
秦门乃现今天下最强的修仙门派,自两百年前绞杀盘踞在龙陵上的妖物白龙一族,至此,龙陵之地归属秦门。秦门世代在龙陵上修炼,然后得到成仙,到了这一代,父辈秦明秦门门主天下第一个九品修士无人能敌,而子辈的秦商在同龄人乃第一个六品修士。
“啪——”
响亮的巴掌声在空旷的池塘旁响起,说是池塘,那池塘却比天庭的天池还要大,两边雕栏由灵石镶刻,在夜晚便会自然而然地发出盈盈弱光。那池中央的小岛上,还别具一格的建了一个庞大的金宫殿,人称“金宫池”。
在那奢华的金宫殿旁,一名男子身着华贵,着一身玄色长袍,腰间是天下稀有的龙骨制成的龙骨灵玉坠。这龙骨仅秦家所有,那男子的身份便是秦门少门主,秦商。
他转了转右手上的食指和中指的两个灵石戒指,把上面尖锐的图案转到了里侧,又扬起手狠狠地扇了女孩一巴掌,“今日你是故意的去丢秦门的脸的?”
女孩淡淡地望着那落下的巴掌,没有闪躲,也没有眨眼,她早已经习惯了。
她名唤“桑”。按道理应该叫“秦桑”,只不过,在众人眼中,秦姓高贵,她配不上,便唤单字桑。他们说她的阿娘是三界中最低贱的妖族,和人结合,所以产下的她是比妖族还要低贱许多的半妖。和眼前的“秦门未来掌门人”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桑桑的脸上很快便被划出了很多血迹,但她好像没有疼痛一般,“对不起兄长,我不知道不可以去学堂。”
桑桑今日去了学堂,远远地望着里面的少女二郎,他们在笑着,他们的阿爹啊娘也笑着。
“灵根全废,气脉全断,去学堂也只是丢人现眼。丢的是我们秦门的脸,秦门竟然有你这个耻辱在。”
秦商讨厌他的这位妹妹,只觉得她的母亲勾引自己的父亲,辱了秦门五百年来的清白。
“是,兄长,我下次我不会去了。”
桑桑脸上的伤很快就愈合了,原本脸上的血痕奇迹般痊愈了。只是脸庞还有些微肿。
秦商冷笑一声,“怪物就是怪物,你怎么不去死。”
“...”
“因为你死不掉。”
“谢谢兄长告诉我这番道理。”
桑桑垂下了头福了福,很多时候她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打也好,骂也好,因为他们说那是她活该,她应得的,所以她便理所当然地受着,这些事正确的事。
但秦商却看得气不过,“你以为你假装得这般乖巧便有用?”
只见他招了招手。周围的奴仆立马知晓围着桑桑,也不知道是谁的鞭抽打在了她身上嵌进了肉,不知道谁的拳脚击打落在身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持续了多少年,只是桑桑耳边偶尔会传来阿娘幼年时的在她耳边哼的歌谣,那声音轻轻的,尽管她听不懂但还记得清清楚楚,有的时候痛极了她也会哼唱着这首歌。
一轮弯月,一片池塘,几声错杂的击打声,还有那女孩清甜的歌声。
实在是太吵了。
“嘶——真特么吵,不给人安生地睡个觉?”
突然,谁也不属于的声音从脑海里传来,强烈的入侵感在身体里闹腾着。那声音听着很年轻,是通过腹音传来。
秦商有些怔楞,想着自己一个六品高手这么轻易就被另外一名年轻人给“腹音入侵”了?
那位少年郎可没管这些人的反应,继续说道,“你们打人是不是没吃饱力气不够?就只会声音大雨点小?吵死了,不知道你们这样是打不死人堂堂堂堂妖女吗?”
桑桑茫然地抬起头,四处张望。
可是湖心岛上就只有她和秦商还有秦商带来的奴仆,并没有其它人。
突然,秦商的头猛地抽向一旁,脸上凭空被划出了三道狼藉的血痕。众人诧异,继而又进入戒备状态,紧张兮兮地提携着周围,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引得众人惶恐不安。那个人有着碾压这里的实力——这是他们所有人的判断。
“啧,你们这么紧张干嘛?我是来教你们怎么打人的。”
那个神秘人话音一落,全场人皆倒地,捂着自己的脸,浑身渗出黑色的血,一时间场面一顿混乱。
秦商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血,放到眼前一看,那些黑乎乎的血好像还带毒,从小到大都是天之骄子的他有点无法置信,“敢问阁下何人,在暗处鬼鬼祟祟的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你管你爷爷君不君子。”
秦商握紧了拳头,但知道自己完全不能和这个人匹敌,用自己的功力支撑着,想要通过探寻这道“腹音”的轨迹找到来人,可是那人藏匿得极好。他转而看向了桑桑,她和周遭的人都不一样,完好无损。秦商忽然想着,这个贱种自小到大便被囚禁在秦门从未离开过龙陵,何以认识这些能人异士。
理清楚了这些,他试探性地问道,“请问是为了那个畜...”
话还没出口,便被狠狠扇了好几巴掌,直到吐血。
少年的声音骤然冷了几分,“不是,滚,我不认识,不是为了她,寓教于乐教你们怎么痛了才知道怎么把别人打痛。”
“什么歪理...”秦商在心里默默念叨,但对方来历不明,却只能按兵不动。
“不过畜牲两个字也是你能叫的?”
“...”
“你让...”少年纠结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年幼的夫人?年幼的老婆?年幼的母老虎?年幼的师尊?
都不能用来称呼那个女人。
他脸色一冷,最终想起她昨夜,轻轻飘飘的那一句,“我们和离吧”。这么多年,本以为就算是石头也该有感情,而他们却是那样的,她从未理解他,他亦不了解她,她认为他有那白月光,他亦认为她有那朱砂痣。争吵到最后,真情退散,一句“和离”尔尔,从此江湖不相见,两清。
(剧透一下,就算有白月光朱砂痣也依旧是彼此,男女主搞到离婚这种地步我脑补过了前置剧情,整部小说的构造由“错位时空”为灵感。)
所以,昨日她提出和离,他如释重负成全了她,直接劈开了空间来到213年,为了阻止她在214年遇见那个时候最狼狈的自己和最风华正茂的她。
这么想着,他语气更加冷淡,咬牙切齿道,“让那个祈桑...不是,应该是混蛋,女的,给我滚进来。”
——
金宫殿确实是纯金锻造,里面也是中空设计,但没有人想过在这种全是金的宫殿里住,所以里面连一件家具都置办。别说家具,就是连窗户也是假的。只有门是真的,门被女孩从外面推开来了。
灌入的冬夜寒风,吹得人白衣纷飞。
祈天,也就是那位无故出手的奇怪少年,此时正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听见有脚步声他才转过身来,从桑桑的视角来看,那便是一个好看得比兄长玩死的那些男宠还要好看的少年,她嗫喏了一下,实诚地说道,“你长得好生好看。”
与此同时,祈天也微眯着眼观察着缓步朝他走进来的少女,他知道她今年十四岁,比起她和他相遇的那年还要小了一年,整张脸都更加幼稚圆润,却也不难看出以后冠绝天下的美人底子,最重要的是眼前的女孩她眼睛像碎钻一样亮,充满着好奇。
尽管现在的桑桑穿得衣衫褴褛破破烂烂,浑身狼狈,也比后来那个艳绝天下,浑身绫罗绸缎的祈桑桑要来得明艳。
不似记忆中的那个桑桑那样死寂,她身上被砍了很多刀都不带眨眼的,没有喜欢的东西,没有讨厌的东西,没有喜怒哀乐,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他只在新婚之夜见她情绪波动的样子。
那是他唯一一次看到不一样的桑桑,她眼睛终于一红,眼巴巴地看着他,“我师尊他为了我死了,在我面前,挫骨扬灰了。”
因为她师尊姓祈,所以她便叫祈桑桑。
那桩婚事,可能一开始便是错误,所以他过来弥补了。
祈天叹了口气,终是开口,问了一句,“你现在姓甚名谁。”
“我姓秦,名桑。不过兄长说我不配姓秦,只能叫桑桑。你唤什么?”
祈天想起了她那恋恋不忘的师尊,冷哼一声泛起了恶趣味,“你便喊我师尊。”
“师尊是什么?”桑桑歪着脑袋,无法理解这个词汇。
她想了良久,想起学堂那些人便喊“师傅”,“师尊”相比是比“师傅”还要有些不一样。
“你师尊是烂东西,碰见那个东西离远点。”
“你为何骂自己?”
“...你叫就是了。”
“师尊。”女孩乖巧地喊道。
这声“师尊”唤得平生让祈天生了诸多厌烦感,抚了抚额后竖起了大拇指,“你真蠢得可以,人让你干嘛就干嘛,牛。”
完完全全超出了预想,他原本以为幼年时期的她也是那般嚣张跋扈...
桑桑望着他皱起了眉,任凭她怎么想也没想明白眼前人的忽然来气。
于是,她伸出手拉住祈天的手,然后,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又是“啪”的一声,自己对自己也没有心慈手软。
祈天怔楞地看着自己的手,“你干嘛?”
那些年,他和她不是没打过架,但那都是两人势均力敌保有余力的情况...
可眼前的这个女孩,眼睛充满了真诚,“打我的话就会开心,我想让你开心,你打我便是,我不怕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