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是由一块从高空落下的砖头开始的。
仅仅只差了三米左右的距离,潭华无法想象如果刚才自己走慢了一点,此刻的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几秒钟前,他听到身后有重物落地的声音。回过头,便看见了那被摔成了好几块的砖头。起先他只是疑惑,但很快他就明白了过来,它是从天而降的。
真的好险啊。潭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谁啊。”
他抬起头,朝上面望去,本不期待会看见什么,但他却看到了一个少女的脸,她就在4楼的位置。而从那个角度向下抛物的话,和砖头落下的位置也很吻合。
她似乎吓坏了。用一双惊恐的眼睛和潭华四目相交,但很快,她就平静了下来,甚至朝潭华笑了笑。
“岂有此理。”
一股怒意涌上潭华心头。他进入楼内,想要教训一下她,当然,只是口头上教训她,他并不是一个会对女生动粗的人。
那个女生难道脑子有问题吗?居然在这个地方扔东西下来,这里可是高中的教学楼啊。
和自己差点被砸到比起来,真正让潭华感到愤怒的,是少女恶劣的行为。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得罪过对方。他努力思考着,那名女生是否是和自己同班的同学。虽然刚进入这所高中还没有一周时间,但他已经记住了班上大部分人的面孔,很快他就确定了,那个女生和他并不在一个班上。
到了四楼,让人意外的是,那女生并没有逃走,而是站在原地,当看到潭华时,她甚至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太好了,你没事。”
“你这是……”
潭华注意到,在她的脚下还放着两块水泥砖头。这代表了什么?
“你应该不是瞄准我扔的吧?”
“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这完全是一个意外。”面对潭华的提问,少女有些不知所措。“我只是想用这种方法给自己减减压,并没有想过伤害任何人。”
她说的很诚恳,而潭华也确实想不出她要故意用砖头砸他的理由。
“你说你在减压?在学校放学之后,独自一个人呆在教学楼上,朝下面扔砖头减压?”
“你可能无法理解。嗯,正常的人应该都无法理解的吧。”
她苦笑着,捡起一块她脚边的砖头。
“是我太忘我了,惯性的以为不会有人,所以今天没有事先看看楼下,确定之后再扔。以后必须要多小心才行。”
“也就是说,你经常这么做吗?”
“嗯,既然已经被你看到了,我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她望了望楼下。接下来,她做出了一个让潭华大吃一惊的举动,虽然已经预见到她会这么做,但当这一幕出现在自己眼前时,潭华还是被吓到了。
她将砖头朝楼下用力丢了出去。
“你在干什么?疯了吗?”
她弯下腰,开始检下一块,也是最后一块砖头。潭华无法再坐视不理,他冲上前,抓住了少女的手腕。
她的手腕很细,而且没有什么力量可言。就是这么一个瘦弱的少女,居然会有如此异常的举动,这让潭华感到不可思议。
“这次我确认过了,下面没有人。”
“这不是问题所在。不管下面有没有人,你这么做都是不对的。”
“请您让我扔。”
“不行,就算你用敬语。”
两人的力量差距太大了,少女无法挣脱潭华。终于,她似乎死心了,低下头,一滴泪水从她的眼框内滑落。
“其实我就要死了。”她这么说。
“你说什么?”潭华一愣。
“因为绝症。我大概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如果不做一些疯狂的事情,我一定会崩溃的。”
她抬起头,看着潭华。
面对那伤感难过的眼神,潭华的态度开始软化,少女的处境让他动了侧隐之心。
“我只是想要发泄,但我真的不想,也不会伤害别人,相信我好吗?”她恳求他。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
潭华松开了她,在下一秒,少女手中的最后一块砖头被抛了出去。
“呼,感觉好多了。”少女用轻松的语气道。之前那楚楚可怜的摸样瞬间荡然无存。
“你好单纯。”
“你……”
潭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
如果那是装出来的,少女的演技估计连专业的演员也会自叹不如。此刻的她因为骗过了潭华显得有些得意,但很快又换回刚和他见面时的柔弱摸样。
“我的玩笑太过分了。如果让你生气了,实在是对不起。”
她不光向他道歉,甚至弯腰向他鞠躬。潭华不知道这是出自她的真心,还是装出来的样子。
“我是一年级四班的宋瑶。”她报出自己的姓名和就读的班级,似乎是想转移话题。
“我叫潭华,一年级一班。”
出于礼貌,潭华还是回应了她,但他的表情却很严肃。被骗和到最后也没能阻止对方扔出砖头,都让他耿耿于怀。
“潭华同学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来学校里呢?据我所知,在放学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门卫会把学校进出口的大门关紧,不会再让人出入。”
“相同的问题我倒也想问问你。”
“既然是我先问的,你就先回答我吧。之后我也会回答你的。”
潭华叹气,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
“因为我是一班的班长,所以班主任把一班教室的钥匙配了一把给我,让我负责早上开教室的门。有一本我今天要用到的学习笔记忘在教室里了,所以就回来拿。”
“真是幸运啊,如果不是有着班长的特权。换成别人,面对相同的情况就只能一筹莫展了吧?”
宋瑶话中带刺。还不等潭华反驳,她又说道:“你好象回避了我问题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我最大的疑问是,你是怎么让门卫放你进入学校的。”
潭华沉默了。
“不出所料。”宋瑶笑了。“这么看来,我们不是半斤八两吗?”
“根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啊,确实不一样呢,本校的校规里并没有‘不允许在学校里高空抛物’的规定。但‘不允许翻墙出入学校’却是这里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而且还是校规的第二条。别说你不知道或者忘记了,一班的班长同学。”
“你这是歪理。”
“对,是歪理。但你能够反驳我吗?摆出大义凛然的摸样教训我,但其实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你这个伪善的人。”
对面宋瑶咄咄逼人的话语,潭华就象她所说的那样。无法反驳。
“我失陪了。其实我也是很忙的。”
宋瑶从潭华身旁擦肩而过,他听到了她的一声冷笑。
“你等一下。”他大声叫了出来。
“还有什么事吗?”宋瑶回过头。“你要打我吗?或者说一些孩子气的话,想让我难受?真是幼稚。”
冷静,潭华,她是在故意刺激你。潭华强压下怒意:
“对,我刚刚是翻墙进的学校。这个我无话可说。”
“所以呢?”
“我明天会向班主任把这件事说出来。”
“哦,自首吗?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敢打个赌吗?”
“打赌?”
潭华的提议,让宋瑶产生了兴趣。
“你说说看。”
“如果我说出了自己违犯校规的事,你也必须向校方坦白自己的行为。”
宋瑶大约愣了两秒,然后笑了出来,她笑的很大声很放肆,甚至抱住了自己的肚子,弯下了腰。
“哈哈哈哈哈……你也太有意思了吧,潭华同学,象你这么有意思的人我还是头一次遇到呢。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我的肚子好疼,哈哈哈哈……”
“你笑够了就回答我,你接受吗?”
“你难道觉得这样很酷吗?”
笑声突然停止。宋瑶冷冷道:
“这么做的后果你没有考虑吗?这所学校是很严格的,你把这件事说出来,可不会只是被骂或者写一两百字的检讨就会完事了,最起码你也要有被撤消班长职务的觉悟。”
“这样的觉悟我有,反正我也不是自愿当这个班长的。”
潭华将一班的教室钥匙丢到宋瑶的脚下,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你可以把这把钥匙拿走。”
“我拿着它有什么用呢?你想让我明天代替你开你班上的教室门吗?”
宋瑶拾起钥匙,扔回给潭华,他没有伸手去接,钥匙撞在他的胸前,落到地上。
“狡猾的人。”
他只是想出口气而已,宋瑶怎么会看不出来。
“不接受你所谓的赌局,感觉我好象怕了你似的。接受的话,如果你真的坦白自己违反校规,我就也必须自暴我扔砖的事。无论接受与否,我都会有输给你的感觉。要是我脸皮更厚一点,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但偏偏我也是个心眼不大,不想被小看的人。”
“那你接受还是不接受呢?”
潭华虽不象刚才宋瑶对他那般咄咄逼人,但他的态度却很坚定,硬要宋瑶给出一个回答不可。之前还处于下风的他一下子便逆转了劣势。
“不,我不接受。”宋瑶道。
“你怕了?”
“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过我懒得和你纠缠下去了,拜拜。”
这一次潭华没有再阻止她离开。我应该算赢了吧?他握劲了拳头……
真是……为这种事而得意也太空虚了吧?他这么想。
以后别在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他本来是想对她说这句话的,但没有说出口。这个女生并是一个别人说了什么,她就会老实听话的人。仅仅数分钟的交流,潭华便确定了这一点。
明天的这个时候,她还是会带着几块砖跑到这个位置向下抛的吗?想到这,潭华就感到不安。
我想阻止她。
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向学校反映,但如果这么做的话,她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呢?如果被罚的太重,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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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真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呢。”
第二日,潭华把心中的烦恼告诉了同班的朋友沈杰,当然他并没有把事情整个说出来,只是告诉对方,因为看见一名女生在做危险的举动,而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想却遭到了沈杰的调侃。
“没这回事吧?”
潭华不明白沈杰为什么给他扣上了这么一顶帽子。女权主义者?意思是说他对女生非常心软吗?
“怎么没有?你不如换个角度想想,如果你看见的是一个男生在做坏事,你会怎么做?”
“告诉老师。”
“看,我说什么来着?”
沈杰忍笑的摸样让潭华感到有些不快。
“这有什么办法,女生比男生更需要保护,不是吗?”
“噗,哈哈哈……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这么肉麻的话真亏你能面不改色地说出来。”
没把笑憋下去的沈杰笑的很大声,这让潭华想到了宋瑶嘲笑他时的样子。他完全想不通自己的话到底什么地方可笑了,至于让他们有这么大的反应。
原本是想找人来一起想想办法,但倾诉的对象显然错了。
对潭华而言,沈杰也只是入学后刚认识了一周,算是比较“谈的来”的同学,关系还没有亲密到能称为死党的地步。对于沈杰那事不关己的态度,他也并不想去埋怨,这始终是他自己的问题。
“当我什么都没对你说好了。”
“喂喂,你可不象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啊。”
“我不喜欢自己很严肃时说的话被人当成笑话。”
“哎,好啦好啦。我道歉,对不起啦,这可以了吧?”
虽然无法从沈杰的话语中感受到半分真心的歉意,但潭华的怒意还是逐渐散去。
“不过说你是‘女权主义者’也不完全是开玩笑的。”沈杰又补了一句,不等潭华给出反应,他先说出了他有这种观点的理由:
“我们认识的时间是不算长,但据我对你的观察,你那方面的表现实在是很露骨。”
“哪方面的表现?”
“对女生特别温和,但对男生就很严格,比如对我,刚才就够明显了吧?前天孙苗苗翘掉了自己值日生的工作,你作为一班之长本来应该好好训斥她,但结果呢,那天放学,我邀你一起回家,你却说帮孙苗苗完成教室的扫处后再走。罗小敏偷偷把化妆品带到学校来,你明明知道,却只是口头叫她不要被老师发现。还有蒋玉菲,她那天在考试时偷看你的卷子,你发现后居然还故意露给她看,我的这眼眼睛当时可看的清清楚楚。”
“够了够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
潭华阻止沈杰再说下去。他其实也明白自己有看见女生犯错,容易心软并原谅她们的缺点。但他始终认为,只要对方没有做下真正伤天害理的坏事,就是可以原谅的。而且原谅也并不代表放任。沈杰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潭华确实帮助孙苗苗完成了本应由她去做的值日工作,但之后他已经和对方约定,在换他值日的那一天,孙苗苗必须代他完成当天的工作。罗小敏再没有再把化妆品带到学校来过,原因是潭华之后跑到她家里,把此事告知了她的父母。至于在考试中抄袭他答案的蒋玉菲,他确实让她看了他的卷子,但考试过后,他强迫她补习,硬是让她记住了她抄袭的那几题的解法。
这些事只有潭华和几个当事人知道,正是因为对女生太温柔了,所以他才更不能放纵她们。现在摆在面前,宋瑶的问题让他很伤脑筋。那个女生和他所接触过的任何女生都不相同,并不是一个容易动摇和示弱的人。昨天的“交手”已经让他充分体会到这一点了。
“怎么?被我说中痛处了吧?”
“懒得和你解释。”
沈杰得意的摸样让潭华暗暗苦笑。
“就真的没有人能够帮帮我吗?”
“看样子你是真的遇到让你头疼,解决不了的事情了。”沈杰似乎是觉得调侃潭华已经调侃够了,换上一张正经面孔。“或许有一个人可以帮你,不过我也不肯定啦。”
“是什么人?”潭华懒洋洋地问道。显然他并不期待沈杰会有什么能帮到他的提议。
“我听同在本校上学的高年级的前辈提起过,学校里有一个只要付钱就会帮人的学姐。”
“那不是违反校规的吗?”
“算吗?学校里并没有规定不许帮人,或者帮人不许收钱的校规吧?”
“那是因为本身就不能这么做,这是常识。”
这番对话让潭华猛然有一种既视感,他想起来昨天和宋瑶的对话,当时她也以“学校没有禁止从楼上扔下砖头的校规”当作理由反驳他。
“搞什么呀。”潭华只感到一阵头疼。“这样一来,不就多了一个让人头疼的女生了吗?”
“真是个会自寻烦恼的家伙。”沈杰摊手摇头。
学姐的名字叫王小屠。听到这个带着少许可爱成分却又霸气十足的名字时,潭华倒也没有特别的想法,而且和关于她的传言比起来,这个名字似乎也不显得特别奇特了。
“啥,找她帮忙?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那家伙神神叨叨的,对她最好敬而远之。”
这是沈杰所说的那位高年级前辈,关于王学姐的评价。看来他并不喜欢王学姐,但在话尾他却又补了一句。“虽然她长的也蛮可爱的。”
……
“似乎有什么复杂的隐情呢。”沈杰道。
“我有同感。”潭华点头。
“挺让人头疼的一个学生,希望这个学期她不会再给我找什么麻烦。”二年纪的某班导A这么说。
“她好象有些看不起人,虽然她从来没有对我们发表过什么观点。但我总觉得她看人的眼神特傲慢。”学姐C如此道。
“学习成绩倒是好的没话说,但太孤僻了。就算有同学主动和她接触,她也是爱理不理的。明明外表小小的,那么可爱的说……”学姐D感慨。
“我有偷偷看见她把被车压死的流浪猫的尸体埋在学校里。没准是想诅咒什么人呢。喂,这话你们可不要到处说哦。”学长E故作神秘状,压低声音道。
“她可是我们学校的名日之星呢。尽管有些缺点,但她成绩方面的优秀完全可以掩盖她的不足之处,什么?老刘说她给他找麻烦,哼,他完全是眼红这么好的学生在我的班上。”这是王学姐所在班级的班主任的话。
……
…………
………………
利用课间休息的时间,沈杰带着潭华问了很多人,打听了半天。但似乎没有一个学生或者老师真正了解王小屠
“总结一下,王学姐是个名字很怪,长的很可爱,学习很好,但个性有些糟糕的人。”沈杰做出以上总结。
“你倒真是完全不见外,明明和那些学长学姐,还有老师都不熟悉,却大摸大样的去问他们关于王学姐的事。不觉得唐突吗?”潭华说。
“象你顾虑这,在意那的,要怎么了解王学姐啊?我完全是在帮你忙好不好?”
“还真是谢谢了。”
感觉就象是在调查他人的隐私一样,让潭华不太舒服。不过好在最后还是有了一些成果,在两人问过的人中,终于找到了一个曾经委托过王学姐帮忙的学姐,她对她的评价和其他人都不同。
“很好的一个人,就是有些可怕。”
沈杰试着向那位学姐打听她向王小屠委托的事情,但却被她拒绝了。不过她透露了和王小屠接触的方法。如果在平时课间时间,她是绝对不会理会别人的,但在上午的课全部结束,午休的时候,她会呆在学校的食堂大厅内,坐在一个她的“特定席位”上做她感兴趣的事,有时是画画,有时是睡觉,总之她会做很多事,但就是不吃食堂的饭,她总是自带面包和果酱解决中午这一餐。
“那接下来就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了,我不陪了。”
午休时,在食堂门口。沈杰突然打起了退堂鼓。
“这算什么意思?之前你明明很热衷的样子打听王学姐的事。
“啊哈,其实我这个人挺喜欢解密的过程的。但是对于谜题的答案就不是太感冒了。一旦真相被展现在我眼前,我会感到很无趣。这种解释你能接受吗?”
“完全听不懂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潭华当然并没有强迫沈杰一定要和他一起进食堂,去面对那位神秘的学姐,他只是感到有些疑惑。
“算了,你心里的打算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过分呢,这么冷淡的说法。不过这才是你潭华的风格吧。只会对女生的事情叫真。”
沈杰装出受到打击的摸样。
“那你自己可要小心点哦。”
“小心什么?我又不是要进关着野兽的笼子。”
“也是呢。”
目送潭华走进食堂内后,沈杰才转身离开。
“希望你赶的及,不然的话,我就……”他低声这么道。
食堂内。
尽管是午饭的时间,但学校餐厅中却并没有多少学生在此就餐,原因有两人,其一是学校在中午会开放校门,放学生随意出入,所以他们可以选择回家,或者找周边的小食店解决午饭的问题。其二嘛,说来也很简单,学校餐厅的饭菜并不是很好吃。
现在的高中校规严格,通常中午是不会让学生轻易离校的。本校虽然也有着各种条条框框限制学生的行为,但中午开放校门这一点让学生很很拥戴,据说不少人正是因此才会特地转入本校,不过那也只是传言罢了。
“嗯,她应该是在……”
潭华开始寻找王小屠,在入学一周的时间里,他和学校大部分学生一样,都会选择出校解决中餐的问题,所以这还是第一次来到学校的食堂。这里的空间并不是特别大,但也大概容纳得下300左右个学生在此用餐,幸好之前那位被王小屠帮助的学姐有透露过,她会固定选食堂内的一个地方坐,所以潭华很快就发现了目标,那是食堂角落处的位子。
“还真的是……”
“小”这个字差点就脱口而出。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真的看到那位王学姐时,潭华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已经打听过了,她比他高一个年级,是高二生。但那个样子实在很难相信她是高中生,即使说她是初中生,似乎也不太象。
目测外表只有十岁多一点。这么说的话,大家应该就可以理解了吧?
难怪那些学长姐虽然明显表现出不喜欢她,却又并没有用太重的话去形容她。她确实很可爱。以外表来说的话,也很难找到别的形容词了
她扎着一对双马尾,也不知是为了标新立异还是没有弄好,右马尾要比左马尾小上一圈,显得非常怪异别扭。
她身穿的校服应该是为她量身订做的。学校有很多严格的校规,但却很大度给学生设计了很漂亮校服,哦,“漂亮”这个说法应该仅限于女生。男生们套着过于正经的中山装,而女生们的校服类型更接近制服,甚至是和裙子配套的。这一类的校服虽并不罕见,但和很多学校中,大众向的运动装校服比起来,可称的上有云泥之别。
这样的校服穿在那骄小的学姐身上,竟也能让人感受到一丝成熟。她翘着腿,单手支持着下巴,目光死死盯着另一只手中握着的智能手机,似乎是因为看到了一些令她不快的信息,所以她的表情显得很阴沉。在这个时候接近她,恐怕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潭华没有退缩。他猜测对方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甚至会对他恶语相向。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她能帮助他,接触一下也无所谓吧。
他走向她。
“打扰一下……”
“请见谅,学弟。我喜欢单独一个人,去坐别的位子吧。不是还有很多空着的吗?”
没等潭华说出自己的来意,王小屠已经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目光没有转向他,始终看着手机。她的话很冷淡,但却比潭华之前想象中的她要亲切得多。
“为什么你知道我是低年级的?”潭华问。
“我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这个。”
王小屠之前用来抬下巴的手举起来,指了指潭华的胸口,那里挂着他的学生牌。上面清楚印着他的名字,还有年级等等关于他的信息。
“只用眼睛的余光就能看清楚上面的字吗?”
“我只是看到你有戴学生牌而已。”王小屠依然面对手机,望也不望潭华一眼。
“二三年级的学生是不会把学生牌挂在身上到处走的。只有刚入学的一年级才会配戴它。我清楚这所学校的尿性。新生刚拿到学生牌时,班主任都会故意把它说的很重要,好象非戴不可似的。但时间一过,就没有人在意你是否戴着它了。你可曾在校内看到过有高年级的人戴它吗?”
“这个我没有注意过。”
“那就偶尔注意一下吧,你会发觉我说的是事实。”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她这番自信是否抱有得意的成分。最后她又加了一句。
“还有一点,高年级生通常都不愿接近我。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学姐你觉得这样无所谓吗?”潭华道。
“嗯?”
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王小屠终于把注意力从手机上移开。看向潭华。
“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被当成异类,你觉得无所谓吗?其实你……”
“同学,你是想找架吵吗?或者是想找架打吗?”
不好,我的坏毛病又犯了。
对方看来被激怒了,潭华忙捂住自己的嘴。
“啊,不是……我其实……”
他从口待里拿出钱包。翻了一下,找出一枚一元的硬币拿在手中,举到王小屠眼前。
……
她看了那硬币一眼,怨气满满的表情瞬间化成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哦,你是来找我帮忙的。”
“是的,我咨询过的人告诉我,只要拿一个一元硬币给你看,你就知道意思了。”
“这是预付款。”
王小屠猛地拍了一下潭华拿硬币的手的手背,硬币弹起,她张开嘴用舌头接住,然后将其卷入口中。
“这……”
潭华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但王小屠示意他稍安勿躁,摸了他耳朵一下,手中多了一块硬币。
原来她是在变魔术啊。潭华松了口气,刚才还真以为她把硬币吃进嘴里了。
“厉害呀。怎么办到的?”他客套地问道。本来并不期待她会说明魔术的秘密,但王小屠却很慷慨地告诉了他真相。
“……呸。”
她吐出口中的硬币,把之前从潭华耳后“摸”出来的那枚一起展示给他看。
“谁告诉你这是同一枚了?”
……
“我,我想我得失陪了。”
这个人的脑袋一定有问题,潭华这么想。
“你去哪儿?我已经收下订金了。你不说委托我解决的事,抛给我一块钱,是当我行乞的吗?”
王小屠抓住潭华的肩膀,硬生把他拉住。没想到,她的力气可真不小。
“这钱明明是你自己抢去的……好啦我明白了,我愿意把那硬币收回……”
“行。”
意料之外,王小屠很慷慨地接受了潭华的提议。
“来,拿去吧。”
她把那枚她刚从嘴里吐出来,此刻还湿着,沾满她口水的硬币递给他。
“这……”
“怎么,不想要?这可原本就是你的。”
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难人。
潭华一双眼睛盯着那硬币,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虽没有洁癖,可也没勇气去拿满是对方口水的硬币。倒霉,早知道就在身上准备一些纸巾什么的了。
“一,二,三。好,就当是你自己放弃了。”王小屠道。
“什么就当我自己放弃了?你没说要搞计时啊。”
“我临时想到的。但时间紧迫,没有及时提醒你,真是对不起啊。”
“时间哪里紧迫了?”
潭华感觉自己完全被对方耍的团团转,现在要摆脱她,看来是相当困难了。
“既然我收下了订金,就一定会帮你忙,你不要妄想取消委托。说吧,你想我帮你做什么?”
在潭华表示放弃逃跑后,王小屠也不再继续戏弄他。两人面对面坐下,她取出自备的便当盒打算一边吃着,一边听潭华说。
“这件事不太好说,也许你会觉得我是嫌的无聊,但是……”
“岂有此理。”
潭华才刚开始要说,王小屠嘴里蹦出一个词直接打断了他的话。她声音很小,但却包含着强烈的不快,原因似乎出在她面前的便当盒上。
“哇,好夸张的配菜。”
整个便当盒中有一半都是米饭,而另一半则是鲜红地让人看不下去的番茄酱。
这量有够吓人的,潭华眼睛瞪地老大。纯番茄酱拌饭,连一个肉丁,一块菜叶都没有,光看就很有杀伤力了,简直就是精神污染。
“你一副‘我好象知道她这么矮的原因了’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告诉你,我矮,但绝对不是营养不良。”
“没有啊,我没这个意思。”
潭华把脸转到一边。心里暗暗吃惊,我的表情有那么明显暴露出我的想法吗?
“走。”
王小屠站起来。示意潭华陪她离开食堂。
“去个有正常食物的地方去,到那里再听你说。”
“哦。”
潭华也正饿着,但他也不想吃食堂里的难吃饭菜。王小屠说有地方可以吃东西,他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等一下,王学姐。你忘记拿便当盒了。”
“扔那里吧。看着它我会难受。”
“那可不行,不管内容怎么样,饭盒本身是没有罪的,而且把里面的东西再加工一下,应该就可以吃了。”
“婆妈,那你拿着好了。”
……
潭华突然感到一些奇怪,为什么平时都可以明确在他人面前主张观点的自己,在面对这个矮他一头的学姐时会显得如此底气不足,还得赔笑说好话,这简直不科学。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去收拾桌上的便当盒去了。当回转头,他发现王小屠已经出了食堂,走的还挺快,连一丝要等他的意思都没有。
残念。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在网络中看来的词汇。这个词来自于日语,因为日本的动漫而开始在网络和动漫迷中流行开来……它的意思是“让人遗憾的……”
就算外表就象一朵美丽的鲜花,但她的本质却真的很让人遗憾呢。
“我好象忘记问你的名字了。”
“我是一年级新入学的潭华。”
“那我就直接叫你潭华吧。对了,你刚才叫我什么?王学姐?”
“有问题吗?学姐是姓王的吧?”
“虽然现在是这个姓。但我不喜欢,中间的那个‘小’字也一样,听起来总觉得很叫人不爽。我只是因为现在的监护人姓王,所以才逼不得已随她的姓。”
“这么说起来,那个便当……”
“就是那个家伙(监护人)给我准备的。不提她了,你以后还是称呼我‘屠学姐’吧。或者叫我屠也行。”
“屠……学姐。”
“兴趣是平衡游戏。”
“嗯?”
“不,忘了吧。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一路下来,两人谈了些有的没的。目的地也很快到了,是学校的医务室。
“这里?”
潭华再三确认房间外挂着的门牌上的“医务室”三个字。不明就里地看着屠,这就是她所说的“有正常食物的地方”?
“屠学姐,你真的不是把小卖部和这里搞混淆了吗?”
“你觉得我是文盲吗?”
屠旁若无人地推开医务室的门,走了进去。潭华也只好跟随其后。
“小卖部的东西是要用钱买的,这里的就不一样了。”
“屠?”
医务室内中有人,是一个大约二十多岁,很年轻的女性。第一眼看去,她給人一种朴素知性,心地善良的印象。从她身上的白色大褂来判断,她应该是校医。
“你好,梅光姐。”
屠和对方明显认识,她向她挥手致意,并用不冷不热的口吻打了声招呼。
“好什么好?我不是开学前就告诉过你,这学期不要到我这里蹭饭吃吗?”
“这里有冰箱,里面放着可乐。你如果口渴就去拿来喝吧。我到装方便面的柜子里拿几包出来,你要吃什么口味?”
屠无视女校医,而是转向潭华。
“不要把我当透明人。”名叫梅光的女校医大声道。
“梅光姐麻烦帮忙烧一下开水。”
“我是你的佣人吗?喂,我说了不要动这里的食物,你不要装没听见。”
女校医看来是动了真火,潭华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屠似乎想起了什么,从他手中夺过那原本她打算扔掉的便当盒,打开盖子,把里面的内容举到逼近她的梅光眼前。
“哇,这可真是过分。”梅光眉头一皱。似乎已明白了什么。
“茜姐做的?”
“除了她,还能有谁?”
“你又干了什么?她也不会无缘无故用这种怪物便当来整你吧?”
“别问了,我现在好饿。”
……
梅光最后还是为两人烧了开水,甚至连撕开方便面包装和为两人泡面也一并代劳了,尽管她口硬说了一句“下不为例”,但如果屠遭遇相同的情况,她应该还是会慷慨解囊的吧。潭华想。
“看你挂着的校牌,是新生啊。”梅光对潭华道。
“是。我是新生,名叫潭华。”
简短地做了自我介绍。梅光对他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
“看起来你应该是个很正经的孩子。”
“哪里。”
被对方称赞了,潭华脸微微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失恋过十次的阿姨,看男生不一定准的。”屠在一旁道。
“是七次啦,哪有十次那里多?”梅光怒道。
“哦。是七次。她本人说的,应该没错。”
“可恶,上当了。”
发现中了屠的陷阱,自爆黑历史的梅光一脸懊恼。
“请问,梅老师和屠学姐是什么关系?”潭华好奇问道。
“孽缘。”梅光苦笑。
“欺负和被欺负的关系。”屠说。
“我哪有欺负过你?”
“我是说我欺负你。”
“谢谢你的解释,不过听上去让人更火大了。”
两人的对话虽然谈不上亲密温馨,甚至是火药味十足,但却也没有因年龄和身份的悬殊而显出隔阂。有一种另类的融洽感。
这一餐潭华吃的有些紧张,当他把热气腾腾的泡面接到手中后,才发觉这样接受对方的好意似乎有些不妥。
当然这和他一板一眼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如果吃下这碗泡面他会有亏欠梅光的感觉,在屠无所顾虑地要拿梅光的食物的时候,正常情况,他是应该站出来阻止的。结果反而和她一起……
这太奇怪了。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潭华内心纠结的时候,屠已经毫不客气的吃起她的那碗泡面。其间梅光还会一边抱怨一边为她擦掉沾到嘴角外的汤水。没办法,既然已到这个地步,拒绝也实在不好,潭华只能默默地吃下了这碗泡面。
“吃饱了,想睡觉。”
在干掉两碗泡面后屠打了一个哈欠,望向梅光。
“这里的床能用吗?”
“当然不行了,那是给身体欠佳,真正需要休息的学生用的。”梅光看着已躺到床上的屠这么说。“不过你反正也从来不会守规矩。”
“麻烦帮忙拉一下帐子。我不想让人看到我的睡姿。”
“那就到没人的地方睡去。”
梅光抱怨着满足了屠的要求。
“等等,我的事还没……”潭华道。
屠的憨声瞬间打断了他的话。
这算什么呀?潭华顿时欲哭无泪。明明她向他保证过,一定会帮他的。
“不要试图弄醒她,她一定会揍你的。”梅光挡在有点失控,要去拉开帐子的潭华的面前,让他不要冲动。
“可是她……她……”
“我知道,我懂的。你先冷静一下。”
梅光的安抚起到了效果,潭华虽气屠太自我,可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情绪。
“我想说她其实本质不坏,但现在的你大概听不下去吧。”
梅光用纸杯从饮水机中接了一杯热水,递给潭华,他接了却没有喝,而是放到旁边的桌上,眼睛不时望向屠睡着的方向,欲言又止。
“以前你没有遇到过这么让人头疼的女生?”梅光问。
“嗯,第一次。”潭华道。
和屠比起来,连宋瑶都要好的多了,起码她会听人说话,和人争辩。但屠,她想做什么就会去做,根本不把别人放在眼内。
“我身边有个家伙,要比她难对付多了。”
“比屠学姐还要‘难对付’的人?”
“那可是一个连屠见了都会崩溃无语的人呢。说实话。屠现在这么怕生,和与那家伙带给她的心理阴影也有很大的关系。”
“怕生?你是说那个屠学姐吗?她哪有怕生?”
“女生的想法是很复杂的,身为男生的你,如果觉得自己可以把我们看透,就实在太天真了。”
“我不了解女生?”
梅光的话让潭华愣了一下。他不由得想起了宋杰吐槽他的那句话:
“你还真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呢。”
因为对女生带有好意,所以他会不自觉地帮助她们,即使是用一些强硬的手段,只要他觉得是对对方好的,就会去用。结局总是让他满意的,但心中却还是有少许的失落感。
孙苗苗、罗小敏、蒋玉菲,那些他认为自己帮助到的女生,到最后没有一个人感激他,相反地,她们甚至开始讨厌他,连话都不愿再和他说。
这样的结果真的好吗?他其实明白,这一点也不好。明明帮助了人,为什么自己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所以,在宋瑶的问题上,他开始谨慎起来,他想帮她,却又无法想出一个好的方法。
“您看出来了吗?”潭华问梅光。“我因为女生的事在困扰。”
“当然,虽然我比你大不到10岁,但人生经历和你比起来,可丰富得多了。”
梅光把他放到桌上的那杯水拿起来,再一次递给他。
“首先要让一位女性开心,就不要拒绝她的好意。”
“嘿。”
潭华笑了,接过水杯将水送入口中。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屠的?”
“噗”
梅光的下一句话,让潭华把还没咽下的那口水喷了出来。
“梅老师……”
“啊?我弄错了吗?本来你说你因为女生的事在困扰时,我还以为我猜对了来着。”梅光有些尴尬地说。
潭华对她刚刚冒起的一些钦佩之意,瞬间消失了。
“虽然屠学姐现在确实让我有些困扰,但我找她是为了另一个女生。”
“三角关系?”
“不对……”
这个人怎么搞的?也太会八卦胡想了吧?潭华想。
“那能给我解释一下吗?”梅光突然来了兴致。
“这……不行吧。”
潭华心里明白。梅光是学校的职工,如果她知道了宋瑶的事,她一定会给校方反映,他正是想避免这种情况才会找屠帮忙,此事绝对不能告诉梅光。
“难道是思春期男生无法向大人启齿的事吗?”
“不是。”
如果不把事情告诉她,她好象会一直这么脑补下去的样子。看来让人感到残念的女性,眼前还有一个。
“午休的时间就要结束了,屠学姐这么一直睡着不太好吧。”潭华道。
这时候就需要转移话题。
“对她而言旷课可是家常便饭,不用在意。”
“这怎么可以?梅老师你不说她吗?”
“你也看到了。她根本就不听我的话。不过我要说明一下,我绝不是因为认识她,所以就包庇她,只是觉得很麻烦而已。”
“……”
能如此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太没有身为学校教员的自觉了吧?潭华哭笑不得。
“所以说,如果你是碍于我的身份而隐瞒你的秘密,其实完全不必如此,说给我听的话,没准我还能帮你。”
她还掐着这事不放呢。
“请信任我吧,我可是老师啊,虽然是医务老师。”
“您的话前后矛盾。”
“不要在意,就我的经验来说,和奇怪的人认真,你就输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奇怪的人”啊?潭华差点就把这句话给吼出来了。
最后,实在无法招架梅光好奇心的潭华只能无奈把事全说了出来,从遇见宋瑶到被沈杰鼓动找屠帮忙,再到被屠带到这里……他说的很认真,连一个细节也没省略。梅光在旁认真听着,直到潭华说完都没有插一句话。
“原来屠这学期还在继续帮人啊。”
“她做这种事已经很久了吗?”
“是啊,而且几乎每个找她帮忙的人都有被她拉到过这里,和我谈天说地。这学期一直都没见她带人过来,我本以为她已经腻了。突然带来你这么一个帅气的男生,所以我误以为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梅光挠头笑了笑,至于关于宋瑶的事,她似乎并没有发表看法的打算。
“你的朋友沈杰,是个什么样的男生?”她问道。
“他?挺普通的吧,个性很活泼,和谁都能接上话,并且能融洽相处。今天他带我到处咨询屠学姐的事,完全无法想象他和我一样,是入学不久的一年级生。”
“哦……”梅光若有所思,但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我虽然不确定屠是否能帮你解决那位宋瑶同学的问题。但她答应帮你了,肯定会认真去做的。这点我倒可以向你保证。”
“希望真是如此吧。”潭华苦笑着又望了一眼屠睡觉的方向。
“嗯?”
梅光歪着身子,盯着潭华的头,象是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
“你的头上有一根白头发呢。”
“是吗?”
“年纪这么轻,头上出现白头发可不妙呢,不过只有一根而已,我来帮你拔掉它吧。”
对梅光的好意,潭华有点不知所措。
“其实也无所谓的。”
“不会弄疼你的,我很快就能搞定。”
“我不是怕疼,啊……好吧。”
当发现梅光又在用那种执着的眼神望着自己的时候,潭华无奈地妥协了。
“好的,转过去。”
“在后面?”
“是的,很长的一根。”
潭华感受到梅光的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后脑上。大概只过了三秒,那只手离开了,但是他没有感到被拔头发的痛处。这让他有点疑惑。
“完了吗?”
“完了,我说了的吧,很快,而且不会弄疼你。哦,都这个时间了呀。”
梅光看了一眼房内的挂钟。
“离下午课的时间不到二十分钟了。你就先回教室吧。”
“可是……”
“你委托屠的事情我会帮你告诉她。放心吧,之后她一定会主动来找你的。”
“那好吧。”
“我送你。”
“那怎么好意思呢?”
“也就是送到门口外面的程度而已啦。”
梅光先站了起来,潭华也不好继续客套,没再拒绝她的好意。两人走出医务室,本想再对梅光说些道谢的话,但她却先开口了。
“其实我有一件好东西要交给你。”
“好东西?”
“看。”
梅光变魔术般从身后取出一物,递给潭华。那是一张白色的面具,潭华接过,拿在手中虽然感觉稍微有一点重,但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做工精细的高级物品,就面具来说,它的表面过于简单,上面只有用来视物的视孔和用来呼吸的鼻孔,戴起来应该也不会很舒服。
“可不是送你的,只是让你暂时保管而已。因为它并不是我的东西,我也没权利把它送人。毕竟对某人来说,它可是如同内衣一样重要的存在呢。”
“内,内衣?”
梅光的话让潭华脸上一红。
“那是屠的面具,对她来说超重要。为了不因为她戴着在学校里走而吓到人,我才会强行帮她保管,到每周的双休日才会还给她。如果她之后处理你那事儿的时候,做了你接受不了的出格举动,你就把这个拿出来,再念一句‘咒语’,保证会让她老实下来。”
“咒语?”
“对,我现在就把它告诉你,你可记住了,千万不要忘记。”
在潭华耳边,梅光轻声说了几句。听完后潭华露出不知所云的表情,这似乎在梅光的预料之内,她只是微笑着,并不解释。本想问个究竟,但潭华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他道了谢,带着那面具离开了。关于这面具,既然梅光这么慎重交给他,应该不会只是想和他开个玩笑而已吧,他这么想。
潭华走后,梅光回到医务室,直接走到床边,屠背对着她,看来睡的很沉。
“他已经走了。”。
“哦。”
屠的身体突然直了起来,原来她并没有睡着。
“什么叫‘她总是把人带到我这里?’明明是你要我带他们来的吧?”
“那你要把他追回来,告诉他真相吗?”
梅光从抽屉里取出梳子,作了个手式,示意屠转身。屠照做后,梅光解开了她扎马尾的橡皮筋,开始帮她整理头发。
“潭华有问题吗?”屠问。
“是个表里如一的好少年。关于找你帮忙的那件事,他也没隐瞒什么。”
“这招你还真是用不腻。骗对方说他头上有白头发,然后就……”屠突然想到了什么。抱着自己的头转过身。“难道你想对我也……”
“从三年前开始就三天两头打电话给我,总是把自己身边发生的各种无聊事说给我听的麻烦丫头脑子里所想的事,我发自真心不想知道。”
梅光用手把屠又转了回去,继续整理她的头发。
“还有,别把我想成喜欢看人隐私的变态行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么想?果然还是有看我的脑子里的想法吧?”
“你果然有这么想啊?”
轻拍了一下屠的头。
“好了,左右对称的双马尾完成。”梅光将镜子塞到屠的手中。“看看是否满意。”
“发型好不好看,根本就无关紧要吧?”屠跳下床道。
“虽然外表不大,但就你的实际年龄来说,应该多注意下自己的仪表。还有,你忘记说‘谢谢’了。”
“没忘,只是我压跟就不打算说。”
“哎,个性还是那么别扭,真是不可爱。”
“我以前走的是病骄路线,现在是冷艳路线。可爱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
屠抛出一物,是之前从潭华那里得到的那枚一元硬币。
“告诉我,这是最后一次。”
“这是最后一次了。”
屠没有接住落下的硬币,她看着梅光,露出惊讶的表情。
“最后一次了?”
“如果能够把事情了结,应该不会有下一次了吧。”梅光回答道。“我有从潭华的脑袋里看到‘那家伙’的脸。虽然和以前大不一样,但一定就是他。那个我光是想起来就感到厌恶,但你却最喜欢的那个家伙。”
……
两人对视着。屠按住自己的胸口,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即将爆发出来的东西似的。梅光默默看着她。带着复杂的情绪苦笑起来。
“没有激动的跑出去嚷着要见他,你真的成长了很多。”
“既然当年我选择不跟随老大离开,我就已经决定,不会重蹈覆辙,不会再去伤害任何人。
“有后悔过吗?”
“没有。这一边比那一边好太多了,因为这边有茜姐,冷煞姐,还有……”
梅光抱住了屠。
“不用勉强说我的名字,对你来说,当着人面说喜欢对方,是件很害羞的事情吧?”
“老大的话,我就能无所顾及的说喜欢他。”
“知道了,知道了。不管是个多差劲的家伙,他对你来说是特殊的。我们这么多人才勉强把你从他那里拉过来呢。”
……
没有人把我从他那里拉到你们这里。其实是他希望我留在你们这边,我才会这么选择的……
屠没有把心中的话说出来。梅光也没有看见她此刻木然的表情,更没有看见她偷偷将手里的硬币放进了自己的口中,然后用牙齿嚼了起来。
坚硬的硬币就如同口香糖般,在少女的口中改变了形状。她咬的毫不费力。
果然呢,一点也不好吃。她这么想着。
“听好了,小屠。这个并不是奖励,而是惩罚。”
将一元硬币塞到屠手中的男子不怀好意地笑着,似乎有着什么邪恶的意图,而屠却因为能从对方手里得到一件东西而显得非常高兴。那时她只有十岁。
“谢谢老大。我一定会珍惜的。”
“都说了是惩罚了,你开心个什么劲儿?”
用手指桶了一下屠的额头,那位她口中的“老大”笑的更欢了。他指了指两人所在位置不远处的马路边。
“惩罚的内容是——今天你必须扶十个老奶奶过马路。”
“啊?”
因得到硬币,而露出的喜悦表情僵在屠的脸上,之后她露出了一张充满了厌恶之情的表情。
“为什么?”
“都说了,是惩罚。你的小猪脑子难道就没有记忆力吗?”
“可是我不记得有做什么让老大不高兴的事。”
“哦,是吗?那你就当是我成心要整你好了。”
“老大真是坏心眼。”
“心眼好,我就不是你的老大了。”
……
“好吧。”男人做出了让步。“十个有难度的话,打对折,五个,你没有怨言了吧?”
屠摇头。
“三个。”
继续摇头。
“一个。”
沉默。
“好吧,我知道了。”
男子感到失望了,但笑容却没有从他脸上消失。从女孩手中拿走了他刚才交给她的那枚硬币,他说出了他想到的,另一个惩罚的内容。
“把它嚼了。”
“只是嚼吗?”女孩之前还阴沉的脸恢复了纯真的摸样。
“嗯,只是嚼而已,千万不要吞下去哦,虽然你的牙齿是特别的,但胃就说不好了。”
将硬币丢入女孩主动张开的嘴中,笑容从男子的脸上消失了。
“小屠。”
“嗯?”
“下一次有人再给你一元硬币,我希望你有嚼它之外的选择。”
“如果是破坏之类的事情,我很乐意接受。嗯……不好吃。”
女孩皱着眉咀嚼着硬币。她的牙齿没有因为这个疯狂的行为而受损,反而是那硬币在她口中逐渐变形。正如男子说的那样,她的牙齿很特别。
不光只是牙齿,被称为“屠”的这名女孩,本身就是一个异常的存在,这不光体现在她体质上,她的思想同样有别于普通小孩,她残忍,疯狂,没有任何善的概念,即便是她最喜欢的“老大”命令她去做一件好事,她也会本能的拒绝,宁愿去嚼硬币。
但是……
可是……
即使是这样……
她也依然是个有着超级可爱外表,能让人不自觉地去喜欢,爱护的小女孩。
只要可爱,即使性格扭曲,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还只是个孩子,不是吗?
只要没有杀人放火,那么不管她身上有多少缺点,又有什么是不可以原谅的呢?
“嘿嘿,天真,太天真了。”
老大又笑了起来,比之前的笑容更加残忍还有不怀好意,仿佛是要嘲笑心中那么想的自己。
“如果我让那孩子去杀人,她一定会去杀的。”
当然,如果我让她自杀,她也一定不会犹豫的。
因为,这就是当初的“设定”啊。
让她继续留在我身边,我总有一天会把她变成一个恶魔。
让她继续留在我身边,我总有一天会亲手了结她的性命。
但尽管如此,小屠真是可爱的不行呢。
虽然只是外表而已……
“你的烦恼马上就能解除了。”
下午第一节课结束后的休息时间,屠找到了潭华所在的班级。
“你的意思是?”
“我没有把委托拖到第二天的先例,今天就把你的事给了了吧。”
“好啊,但要怎么做呢?”
“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没有给对方继续问下去的机会,屠留下话后便离开了。虽然心中有些不安,但潭华也没有别的选择。
其实还有件事让他有些在意,不知什么原因,沈杰并没有来上下午的课。
“对了,梅光姐去打听了一下关于入校新生的情况,一年级四班根本就没有名叫宋瑶的女生。”屠突然道。
“什么?怎么会呢?”潭华惊讶问道。“难道是我记错了她说的班级?”
“真是块木头。”屠叹气。“你难道没有觉得自己其实是被骗了吗?”
“被骗……”
“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到底对女生多博爱啊?”
“可是,可是……我明明有看见她穿我们学校的女生制服,哦,好吧,只是件衣服说明不了什么。那她是怎么进到我们学校来的?她到底是什么人啊?她丢砖头是为了减压这件事总该是真的吧?不然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
“你讥讥哇哇的吵死了。”
屠踢了潭华一脚,正中他的小腿,力道不小,疼的潭华跳了起来。
“做什么?”
“如果不是课间休息时间只有十分钟,我真想揍你一顿。身为一个男人这么不淡定,看了就让人不爽。”
“这……这也不怪我啊,宋瑶她……”
“搞不好这个名字都是假的。”屠又出手了,这次她的举动更夸张,伸出手指从下往上,直接插入进潭华的鼻孔内。
“呜。”
“嗯,你的鼻孔挺干净的,确实是个表里如一的好少年,梅光姐说的不错。”
抽出手指,屠看了一眼道。
“你干什么?别人都看着呢。”
“看什么?没见过校园霸凌啊?”屠朝四周的学生吼道。有心围观的学生们被其一震,连忙都散去了。
潭华此刻只觉得无地自容。他捂住自己的脸,对正在他衣服上擦着自己手指的屠无动于衷,他真希望此刻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你终于冷静下来了。”屠说。
“这不叫冷静,我心已死……”
“给我好好活着,不然我找根棍子桶你菊花。”
“好的好的,我精神了。”
如果是这屠学姐说的话,可真的不能当成是在开玩笑,搞不好我会有生命危险。潭华这么想着。
他忍不住朝教室内,自己客桌的位置看了一眼,那里面放着他的书包,而书包里面放着之前梅光交给他的,用来克制屠的面具。
不不不,还不能用那个。学姐虽然是个很……残念的女生,但她的举动应该并没有恶意吧。我还是忍一忍……毕竟我还要靠她才能处理宋瑶的事。
“其实,我刚才只是想给你点个‘猪鼻子’而已的,但为什么会把手指插进你鼻孔里呢?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屠说道。
“原本梅光姐是不准我告诉你这些的。”
“什么,插我鼻孔的事吗?”
“怎么可能是这种事。”
屠又踢了潭华一脚。
“是学校里根本没有宋瑶这个学生的事。梅光姐很善良但也很麻烦。她叮嘱我,不能让你介入太深,不然你会有危险,可我却是个‘坏心眼’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潭华有些糊涂。“告诉我这个,有什么问题吗?我会有什么危险?”
“说的太细你也不一定能听懂。我就避重就轻的说明一下吧。梅光姐让我帮你了结宋瑶的问题,但是具体怎么做,她不想让你知道。只要我等事情结束之后告诉你,那个女的再也不会在学校楼上丢砖就行了,如果你怀疑,我就提议你放学后留校,看看她还会不会出现,继续丢砖……就是这样。但我觉得把事情过程全瞒着你,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你现在对我摊牌是为了……?”
潭华似乎猜到了屠的意图,屠之后的话,也验证了他的猜测。
“和我一起去吧,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件事其实比你表面上所知道的要复杂地多。”
“什么?现在吗?如果宋瑶不是本校的学生,要找到她就必须离校吧?可是还没有放学……”
“我只问一遍,你去不去?”
……
潭华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他点了点头。
“我去。”
“好极了。”
屠点嘴角露出微笑,这还是潭华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那个笑容非常可爱。
我还是头一次逃课。潭华的心中有着少许的罪恶感,但又有些小兴奋,那是眼前这位奇特的学姐带给他的,从没有过的新奇感觉。
“梅光老师不会因为你向我说出实情而生气吗?”
“管她的。虽然她事后一定会很唠叨。”
……
也许梅老师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了。潭华想,所以她才会以送我当借口,瞒着屠学姐,偷偷把那张面具交给我,她一定是知道即便提醒屠学姐保密,屠学姐也会带我一起去,才需要我拿着那面具,陪着她,在她失控时来让她冷静下来。
。
“我去拿下书包。”
潭华转身走进教室。面具就在书包内,必须带上。
“快点,我只给你5秒钟。”屠大声道。
“哎,最后果然还是变成这样了。我的胡思乱想能料中,我可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上课铃声已经响过,身处教学楼中的梅光目送屠和潭华离开学校的身影,显得有些无奈。正如潭华猜测的那样,她一早就想到屠会对他说出实情,甚至最后会把他也带去,交给潭华面具,正是事先预料到了这些。
“你到底想干什么,滑稽师。”
她将手中的硬币抛向一边,一只手稳当将其接住。那是一名光头学生,他的胸前挂着三年纪学生的校牌。
“或者该叫你‘前辈君’才对?这几年还真是辛苦你了。”
“一点也不辛苦,我很乐在其中,嘿嘿。”
光头学生将硬币抛回给梅光,但她没有接,而是闪开,任由硬币掉到地上,发出叮铛的声响。
……
光头学生拍了拍自己的后脑,露出苦笑。
“你变的没以前那么‘有趣’了。”
“那太好了。”梅光道。
第一次有学生拿硬币找到屠,向她提出委托时,她还只是个刚进入高中不到一个月的新生。
“是一位前辈告诉我的,只要拿一块钱给你,你就会帮我的忙。”那个学生这么说。
前辈?也就是高年纪的学生?开什么玩笑?
是老大。屠本能地察觉到了“前辈”的真实身份,除了那个人,没有人知道关于硬币的约定。她向那名学生询问关于这个前辈的事,但对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人的样子,而且对此也并没有任何疑惑感,那位前辈的存在,在其的思想中就如同空气一般,即使想不起来,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名学生明显被人做了什么。不愧是老大,完全让人猜不透他有什么意图,对此屠只是在心中发出了这样的小小感慨。
果然,他并不完全把我当做用完便可以丢掉的道具。
屠感到无比地喜悦。
在离开那个人时,她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会再次找上她。但具体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再和他见面呢?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啊。”
屠看着手中的硬币道。如今的她虽然骨子里还是那个可以为“老大”奉献一切的乖(怪)孩子,但却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她已经不会再对帮助别人产生巨大的抵触情绪,虽然……也并不会太乐意就是啦。
不过既然曾和老大有过约定,在得到硬币并被拜托帮忙的话,她应该……
压制住少许想把硬币送入口中的冲动,她挤出了一个非常勉强的笑容对向她求助的学生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不知不觉,已经进行一年多的时间了呢。我和小屠之间的游戏……”
光头学生感慨道。
“只是把你也给扯进来让我有些意外,我本以为她是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的。”
“屠很依赖我。”梅光道。“她已经不是你的玩具了。”
“这个词有点那个呀,我可从来没有把小屠当玩具哦。”光头学生笑了笑。“一开始就坏掉的东西便等于失去了去玩坏它的价值,这样的东西根本就不配称作玩具。”
……
梅光的拳头抬了起来,但仅仅只是抬了起来,她并没有去打对方那张可恶的脸。
“哈哈,真是善良。”
光头学生按住自己的胸口。
“真正的我并不在这里,我只是“借用”了一下这个学生的身体而已。你很明白这个身体的主人是无辜的。所以不忍心下手揍我(他)。”
“我只是不想弄疼自己的手而已。”
梅光放下自己的拳头。光头学生摇了摇头,摆出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的表情。
“其实刚才我说的话只是在刺激你,我对小屠绝对是从心底里疼爱着的。”
“鬼话。”
“你不信?我这些话可是发自肺腑,而且我也很感激你呢,因为把她‘修好’的人是你哦。”
“说正题吧。”梅光没有心情再和对方扯谈了。“这一年以来,你不断用‘前辈’的身份让遇到困难的学生拿着硬币找屠帮忙,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是不可能出于善意才这么做的吧?”
“我做事只为了好玩,没有目的性。所以自然也没有善或者恶的概念。这我很久以前不就告诉过你了吗?”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信或不信,是你的自由,我管不着。”
“为什么一直躲在暗处的你这次会选择现身?这一次是你所谓的游戏的最后一局了吗?”
“没错,就是如此。你肯定认为这最后一局是个大阴谋。”
“当屠把你和他之间的硬币约定,还有学校里有学生拿硬币请她帮忙的事告诉我时,我就觉得你不怀好意,我到这所学校来当校医就是为了调查此事的内幕。”
所以每当有学生拿硬币委托屠时,屠都会带对方跟自己到医务室见梅光,她会用她的特殊能力从委托学生的脑中获得信息,目的就是为了找到引导他们前来找屠的‘前辈’的真面目。但是一直都没有成功,那家伙明显早有防备,从那些学生那里根本无法掌握他的半点信息,直到现在,他主动现身。
今天,在潭华的脑中梅光意外地发现了那家伙给她的“留言。“
那是一些潭华自己都毫无记忆的信息,那都是关于宋瑶的。而这些信息却又是来自于从潭华脑中沈杰……
在从潭华口中了解到是沈杰鼓动他找屠帮忙后,梅光起先怀疑沈杰便是神秘的“前辈”。因为潭华还是头一个能清楚记得自己是通过谁才会知道屠的学生。而通过他的记忆,梅光却又同时了解了此次委托的内幕。
“我没有把所有事告诉屠,只是让她知道学校里没有叫宋瑶的新生,还有在什么地方能找到她。”
“小屠可是个很苯的孩子,你不把所有的真相说出来让她知道,她可未必能把这件事妥善处理好。”
“屠并不苯,她察觉到我对她有所隐瞒,但她没有追问,我想她心中也已经有了解决事情的方法。”
“你对她太有信心了,我们都知道她会采取什么方法去‘解决’事情。这一年来她所处理的委托有哪一次不是……”
“所以我交给那个男生‘保险’了。”
梅光打断了光头学生的话。
“你没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不知道她已经有了一个‘弱点’。”
“弱点?”
“严格说,这也是你们造成的,如果你们不是为了恶趣味,给她戴上面具,让她对那个产生依赖的话,也许这个弱点也不会存在。”
“你在说些什么?我完全听不明白。”
“不明白也没关系。既然你出现了,不多叙旧一下再走吗?”
梅光说话同时,她的右手腕处出现了绿色的光芒,随着绿光出现的还有奇怪的图案显现于她臂膀之上。
“你要在这里使用那个吗?真是大胆呢。如果被学生发现……”
“在他们发现之前,我已经制服你了。”
梅光抬手,光芒瞬间扩散开包住了光头学生的整个身体,处境不妙的他却依然保持着笑容,甚至吐了吐舌头。
“虽然有少许困扰,但我其实也不讨厌被女性这么激烈地对待。”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超能力吗?”
在我还在因人生头一次早退而纠结之时,屠学姐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我有些茫然的看着她,本以为她是想缓和一下我紧张的心情,而说出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但她的表情却告诉我,她问的很认真。
“这个还是要眼见为实吧。我没见过,也不好说有还是没有。”
“这个回答还真是‘保险’,但根本就不算是回答。”她显得有些不快。“我要的是你心里真实的想法,你只要回答‘相信’或者‘不相信’就够了。”
我并不是象你这样直来直去的人啊。我心中暗暗叫苦。
“算了,我也能猜出你的答案是什么。你不用说出来了。”
她双手团抱在胸前,别过脸去,不看我了。有点象在赌气,为什么呢?
此刻,我和屠学姐身处一辆出租车内,正赶往某处。我有问她,她怎么确定宋瑶的所在地的?她答:这也是梅光老师给的情报。至于为什么梅老师知道,屠学姐只用了一句“反正应该没错就是了。”便把我打发了。
在走出校门时,我还有些担心门卫会阻拦我们离开,但他却对我二人视而不见,不,在屠学姐接近校门时,她和门卫似乎对上眼了,但门卫却象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很快把身体背了过去。他在怕些什么?还没等我问出口,屠学姐先一步解答了我的疑惑。
“之前他在门卫室偷偷用手提电脑看些不和谐的东西,正好我给拍下来了。”
“你以此威胁他?”
“我倒是没有要求过他什么。”
“你,你应该是无意中拍到这件事的吧?”
“那倒不是,关于那大叔(门卫)的嗜好其实很久以前就听学生们议论过,想必他是经常性的这么做,早晚都会被学校发现后辞退的吧,于是我便想用这种方法来作为提醒,让他知错能改。他很感谢我这么帮助他,所以在我想逃客时行方便给我,我也不好拒绝。好人就应该有好报,对不对?”
……
可怕的人啊。我对屠学姐的畏惧,对,不是敬畏,而是畏惧之心,越发强烈起来了。
话题回到现在,在关于是否相信超能力这个问题上,因为我的回答模棱两可而导致屠学姐在之后的近十分钟的时间内都把头面向窗外的方向,我看的出她不高兴,但她会不高兴的具体原因,我却完全想不出来。
“看来把你带来是个错误的选择。”她突然这么说。“干脆现在就索性一脚把你踢出车外吧。”
“这也太狠了吧?起码让司机师傅把车停下之后再赶我走……”
我忍不住吐槽,但槽点似乎歪了一些。这完全不是重点吧?而且她也应该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踢我下车的吧……好吧,这很难说,毕竟她可是屠学姐啊。
“是这儿了。”
在我因屠学姐的发言而感到不安的之时,司机师傅的低声话语将我拯救了,我们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切。”
我有听到她小声发出不满的声音,是因为没有及时把我踢下车吗?希望只是我想多了而已。
“车钱我来给。”
为了平抚屠学姐的不快情绪,我主动拿出了钱包。但在我结帐的当会儿,屠学姐已经下车,并重重的关上了车门,连看都没有多看我一眼。
“小伙子,不要气馁。”
我下车时,司机师傅握着拳对我做了个“加油”的动作,他大概误会了什么吧,可我已没有功夫去和他解释。
“你在气什么?”我站到屠学姐面前,希望她可以给我一个解释。但换来的却是她一记白眼。
“我没生气。”她这么说。
“只是因为我没有明确回答你的提问?”
“你只说对了一半。等一下,我都说我没有生气了。还有,我们现在需要纠结的问题是这个吗?”
她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望向旁边的一栋建筑物。
“由梅光姐给的情报,我们要找的人应该就在这里面了。”
“这里?”
那是一个非常破败的旧楼,由掉漆严重的招牌来辨认,似乎曾经是一家电影院,外墙坑坑挖挖,正门外的售票窗口玻璃早已被打碎,没有人呆在里面。明显这里已废弃了很长时间,它让我有些不自在。
“会不会是梅老师弄错了地方?这里不象有人啊。”
“你的眼睛好到可以穿透墙壁,一眼便看出里面有人没人吗?”
屠学姐损了我一句,然后走进电影院旁边不远处的店面中,那是一个小型的中药店,我也跟了进去。
她当然不是想要买药,找到店内的老板,她开始打听关于那电影院的事情,老板是位白胡子大爷,很是和气,知道我们不是顾客后,还是和我们攀谈起来。
“这电影院以前生意倒也红火过些时日,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它突然就倒闭了。几年无人接手,但前几个月听说被一大款买了下来,之后也有不少装修工人带着装修材料进进出出,但外面却没人过问,依旧破破烂烂的。等工人忙完了,这里却也没再对外开放。让人感觉离奇的很。那电影院正门似乎在内部装修完毕后就一直大门紧锁。但它背面却有个小后门,不时看到有人进出。”
“您看到进出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今天有看到他来这里吗?”
“哦,是个女孩子,十五六岁的样子吧。长的还挺标致的。今天有没有来啊……这我可不清楚了,我主要还是得顾自家的生意,不可能总盯着别人家的后门瞧吧?”
十五六岁的漂亮女孩子,会不会就是宋瑶?我正这么想着,屠学姐已向药店老板道过谢,并向药店出口走了。我连忙追了出去。
屠学姐和我绕到电影院背面,很快找到了药店老板所说的后门。通过门缝能隐约看到里面有电灯发出的光亮,我尝试推了一下那门,没想到它居然开了,这门并没有锁紧。
“感觉就象是在故意等着我们送上门一样。”屠学姐道。还没等我发表看法,她已把脚踏入屋内。
“跟上。”好在这一回她叫了我一声。没象之前出药店时一样,把我当透明人。
过道上果然有灯亮着。和外面的破败不同,电影院内部确实经过了装修,墙壁也很仔细地粉刷过,地面铺了崭新的地板。屠学姐走在前面,我和她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跟在后面,其实我想说些什么给自己壮一壮胆,但又怕屠学姐会看出我的不安,而对我冷嘲热讽。
“那家伙应该是在这里了。”
屠学姐在一门前停住脚步,那是电影院的1号放映厅。我不知道她是如何确定这里面有人的,只能看着她把门推开,然后跟她走了进去。
“这……”
进入放映厅,我忍不住发出了惊叹。这个厅不大,大约只有足够容纳50个客人的坐位。厅的正前方并不是放映电影的幕布,而是被改建成了一个舞台,聚光灯照射着舞台中央,我终于再见到了那个在学校教学楼上向下扔砖的少女——宋瑶。她穿着华丽的长裙晚礼服,在聚光灯下摆出各种动作,做出各种表情,以非常忘我的样子正在表演着什么。
“只有无能的君主才会在乎那些如蝼蚁般的贱民的死活,他们的生命毫无价值。”
“哦,还不死心,而要反驳我吗??你那可笑的言论在我拥有的巨大力量面前,是那么的无力。”
“反抗?呵呵,这个字眼并不适用于大多数人,更多的人会选择一条不那么危险的路去走,他们宁可做卑微的奴隶,也没有用生命作为赌注的觉悟。没有人敢反抗我。”
她在不停地自言自语,而每当说完一句话后,她都会停顿数秒,仿佛面前还站着另一个人,正在和她辩论一样。
“这不象是独脚戏。”我小声道。
“当然不是独脚戏。”
屠学姐认真地看着舞台上的宋瑶。
“魔女之王。”她低声道。
“什么?”我有些疑惑的看向她。
“她在表演‘魔女之王’的内容。`那是我……最重要的人讲给我听过的故事。”屠学姐对我解释。
“很出名吗?”
“不,是老大……我最重要的人原创的故事。”
“那个故事是说什么的?”
“一个残暴无道的女王到处引发战乱,最终毁灭了世界。”
听起来真是负能量十足。
“当时的我,很讨厌故事中的一个角色。那是故事的女二号——残暴女王的青梅竹马,一个心地善良,同时非常英武的女将军,她为了阻止女王的失控最终站在了女王的对立面,虽然她被残忍的处死了。但却也给了女王沉重的打击。”
“那宋瑶现在扮演的莫非就是女王?她现在是在表演和女将军争论的剧情吗?”
“没错,就是这样。哼,她似乎是在等待着出现一个和她一样了解这个故事的人,可以和她在舞台上演绎这段内容。”
屠学姐突然跑向舞台,速度快的我来不及阻止她。
“你选择了一条错误的灭亡之路,我由衷地希望你回头。我的挚友。”
屠学姐站在了舞台之上,她直面宋瑶,用丝毫不逊色对方的激烈情感,说出了应该是故事中女将军的台词。
“挚友?如果你已下定决心与我敌对,那么我们只会是敌人。”
宋瑶没有因屠学姐的出现而显出一点惊讶或者慌乱,继续扮演着她的角色——残暴的女王。
“对,我们已经是敌人了。但我们的友情却依然是无法抹杀的,属于我们之间最美好的过往。”
屠学姐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她已经完全容入到了角色中。让我这个观众席上唯一的观众也不由得动容。
“不,我的敌人。那只是属于你的美好过往。我最美好的,能让我永远牢记于心的事在未来。当我把这个世界践踏的不成样子的时候,我将获得无上的满足感和快乐。”
完全没有排练过的两人配合的相当默契,但却完全不知道她们这么做的意义何在,我甚至开始有些担心她们就此产生友情,日后会一起跑到教学楼的屋顶朝下丢砖或者做更可怕的事情。
如果我是前来欣赏戏剧的,一定会因她们传神的演技而沉迷其中,但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却并非如此。
好了,够了吧。我想对舞台上的两人这样大喊,但从来不按牌理出牌的屠学姐却先一步表达了厌烦。
“停停停,演不下去了,感觉就象白痴一样。”
“呵,是吗?可惜,你演的很不错。”宋瑶苦笑表示遗憾。“虽然和我比,还差那么一点点。”
她越过屠学姐,走下舞台,来到我的面前。
“你来了啊。潭华同学。喜欢我的这个小天地吗?”
既然宋瑶能从容不迫地和屠学姐对戏,她对于我的到来自然就更不会感到吃惊,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吗?
这,让我感到有些恐怖。
“屠……”我看向舞台上的屠学姐,但一双细嫩的手掌却握我了我的脸。宋瑶将我的脸移向她,此刻我的眼中只有她。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干嘛要去看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我、你、我们……”
她的这一举动让我心脏一阵狂跳。她真的很漂亮,在那晚礼服的衬托下更显高贵,加上那充满挑逗意味的话语,让我半天吐不出半句话来。
“要我在你的大动脉上开个洞吗?”
屠学姐的指尖突然抵在宋瑶的颈部上。
“哦,听起来好象并不是在危言耸听呢。”
我脸上的双手被移开,然后胸口遭到了屠学姐的凶残一脚。
“定力太差了,学弟。”面对跪地不起的我,屠学姐道。“不过是个装模作样的女人。你委托我帮你的事并不是给你牵线当红娘吧?”
“对不起,我会反省的。”
对面难以反抗的人,我选择道歉。无法否定,我刚才确实非常失态。
“不过,真的很麻烦呢。”
不再看我的屠学姐望向宋瑶。
“本来还以为是很容易解决的一件小事,但见面后,我马上就确定了,这个女的,如果不让她断气的话,是很难让她停止做那些危险和让人困扰的事情的。不愧是老大对我最后的考验。”
学姐此刻身上散发的中二气场真是让人难以直视。不过我却无法把她的话当成轻松的玩笑。
“你要杀了我吗?”宋瑶面带微笑问道。
“如果有这个必要的话。”屠学姐说。
“等等,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劝解她……”我插嘴。
“摆明那是不可能的了,白痴。”“除非我死了。”
两人同时打断我的话。我退后,撞在观众席的座位上。她们让我感到好可怕。
“他的事只是‘表’而已。对吗?”屠学姐问宋瑶。“就先把这事先处理掉吧。其他事我们单对单解决。”
“真沉不住气。我其实还想多玩一会儿呢。”
宋瑶虽然在抱怨着,但还是心领神会地回到舞台,站在幕布边启动了一个装置。之后,舞台顶端降下一物,竟是一个被五花大绑,嘴上贴着胶布,倒吊着的人。
“沈杰?”
我看清那人的面孔,大吃一惊。早上还和我在学校谈笑风生的他,居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你朋友?”屠学姐问道。但我没有功夫回答她,沈杰的处境非常危险,我必须救他才行。
“他可不是个值得你担心的人哦。”宋瑶朝我晃动着手指道。
“是你抓了他?你到底是什么人?”我质问她。
“只是觉得太闲,所以想找些坏事干的无聊人士罢了。”屠学姐说。
“学姐,请你不要插嘴。”我此刻真想把沈杰嘴上的胶布贴到她的嘴上。
“她说的其实不算错,起码大部分正确吧?”宋瑶道。
“只是这样吗?”
“无聊能够杀人,实际上,我昨天差一点就杀了你。”
我想是我太苯了,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想向屠学姐求助,她却摇头。
“学弟,这事情的性质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很多。你只要明白一件事就已经够了。这个世上有一种人根本不需要旁人的‘拯救’,因为他们本身就无药可救。”
“我们这不是侦探故事,所以并不需要这一位(屠学姐)来扮演侦探的角色,来为你答疑解惑。她也对‘真相’一无所知。她所了解的是你不需要了解的。不过,作为对你们找到这里的奖励,我愿意告诉你真相。虽然只是你需要知道的真相而已。”
宋瑶再次启动遥控,将绳琐放的更低了些,她为沈杰撕开了胶布。
“和你的朋友说些什么吧。杰杰。”
“潭华,我,我真的很抱歉。”
沈杰吃力的说道。他现在的状态显得相当狼狈,而且应该被吊了很久。表情也很痛苦。
“你们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叫他‘杰杰’呢?其实说来也很简单,我们是青梅竹马。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有一两个暧称,很正常,不是吗?”
“你对你的小伙伴看来可不太友善。”屠学姐道。
“那可不能怪我,谁让杰杰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那不是他的错吧?他应该很圆满的完成了你交代的事。”
……
“我总要找个什么来发泄一下吧?”
屠学姐似乎明白了什么,而宋瑶也默认了什么,她突然望向我。
“象潭华同学你这样行事认真的人,会把重要的笔记本忘在学校内吗?在你回学校寻找之前,一定还有着‘确实有把笔记本放在书包内’的记忆吧?”
她提这件事做什么?我象是内心被什么冲击了一下。当昨天回到家,发现笔记本不见了的时候,我的确感到非常疑惑,因为我记得,我应该一直有把它放在书包里才对。
“一定有怀疑过是被人偷走的吧?不过那并不是什么太有价值的东西,但对于需要完成当天家庭作业的你来说,却非常重要。所以你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觉得自己也许记错了,笔记本或许忘在了学校里,所以你回到学校寻找,因为你是班长,有教室的钥匙,换做别人恐怕也不会有回学校寻找的想法吧,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教室的钥匙啊。你真的是一个非常让我中意的——‘袭击目标’。”
袭击……目标?他说我是她的袭击目标?
“还没想到吗?还是你不愿去相信?”
宋瑶指向倒吊着的沈杰。
“是他偷走了你的笔记本,目的就是为了引你到学校寻找。当你走到教学楼下,早已埋伏在楼上的我,就可以用事先准备好的砖……让你脑袋开花。”
“这不是真的吧?”
我不相信,她不是说她只是想解压而已吗?她并不想伤害任何人……而且,沈杰也不可能会……
潭华,我,我真的很抱歉。
刚才,他对我道歉了。
如果一个人没有做过任何对你有愧的事情,他会向你道歉吗?再去看沈杰,他愧疚的表情更加明显了。
他是因为知道,失手的宋瑶会牵怒于他,所以才会建议我寻找屠学姐帮忙的吗?因为他知道我是一个无法对女生放着不管的人。但是为什么他不自己去找屠学姐呢?这根本不合理啊。
“你干嘛露出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身上又遭到了屠学姐的无情重击。
“所以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受一点打击就萎靡不振的幼稚家伙,知道这个世界不是五颜六色的就这么难过吗?”
“学姐……”
“这事别想的太深,那是自寻烦恼,这世上就是有一种人,可以没有理由去伤害和自己不相干的人。你可以骂他们是疯子,变态,但你却根本拿他们没有办法。这儿已经没你的事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可是,我还什么都没有搞明白。”
“我说了,你搞不明白的。”学姐朝我吼道。
然后她看向宋瑶。
“喂,你应该也不需要观众吧?”
“的确不需要。”
宋瑶解放了沈杰,他的身体缓慢落到地面,因为长时间被倒吊在高处,他虽然试图想站起来,但有些力不从心。屠学姐朝拍了拍我的后背。显然,她是叫我带他离开。
“不管你恨不恨他,都要带他走。到了外面,你打也好,骂也好,他应该都会选择承受,因为是他欠你的。”
恨?我不否定我很愤怒,但更多的是不解。我不会对沈杰做什么,或许宋瑶是个不可救药的疯子,但还会对我感到愧疚,向我道歉的他应该是有苦衷的。所以我不恨他。
沈杰身上的绳子虽多,但都没有打上死结,我很容易就松开了他,抗起他的肩膀,朝着出口走去。他的脚步稍微有些不稳,但勉强还能走路。所以我也并不感到吃力。
“潭华……”
“有话到外面去说,现在先离开这里。”
我死心了。无论是宋瑶,还是屠学姐,她们都是我无法理解的存在。
当学姐朝我大吼“我搞不明白”时,我看到的是一张咬牙切齿,如同野兽般扭曲恐怖的面容。如果当时我继续坚持的话,她可能会杀了我。我有这样的预感。
原本以为只是多管闲事,想帮人纠正错误,没想到其实自己差点成为恶意伤人事件的被害者,但到了最后我的角色定义却是“局外人”。
真是,不甘心。
“男孩子们都离开了,接下来就是我们女生和女生之间的问题了。”
宋瑶从容地说道。然后屠掐住了她的勃子,将她狠狠地按在了地上。
“下地狱去吧,怪胎。”
屠的指甲伸长,刺入进宋瑶勃子的肉中。
对,就是这样……杀了我,就象‘魔女之王’的结局那样,残暴的女王,最终被自己的好友,那个正义的女将军所杀。”
什么?
屠的指甲停住继续延伸。
“‘魔女之王’的结局,你说女将军杀死了女王?”
“这不就是故事的结局吗?正义必然会战胜邪恶,皆大欢喜。”
不对,那个故事的结局明明不是这样的。屠还清楚记得,滑稽师当年讲到最终女王用酷刑将女将军折磨而死时,她还开心地鼓起掌来。
“是老大给你说了那个故事吗?”
“老大?啊,你是指滑稽师大人吗?他是我的神,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帮助了我,现在,你只需要完成你的任务就够了。快啊,快啊,让我解脱吧,亲爱的……另一个我啊。”
……
“你好啊,2号。”
“你是谁?”
“我是1号。比你早一些来到这里协助医生伯伯们做研究,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没兴趣,怪胎。”
那是一段不算太遥远的记忆,她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我们,根本不一样。”屠咬牙低声道。
“不对哦,我们是一样的。”宋瑶抬手指向她的胸口。“就算我没有得到你那样的能力,没有遇到会爱着自己的人,但这里面却是完全一样的,漆黑一片。”
当看到舞台上的她时,屠就认出来了她……1号。那个疯狂的实验中,居然还会有自己以外的人存活了下来。
“‘杀戮意志’,你还记得我们作为实验品的研究课题。身体的各个机能被强化,作为用于暗杀的道具被剥夺人性,强行注入杀戮破坏的负面情感。你就算被滑稽师大人救走了,依然是最棒的完成品,和我不一样,除了强烈的破坏欲,我什么都没有得到……最终还被他们象垃圾一样抛弃,我已经不想……继续痛苦下去了。”
……
“就算,被好心的养父母收养,有关心着我的青梅竹马,我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黑暗。我活下来的话,总有一天会伤害很多人……但是,我不可以自我了断,我想要死的美丽而精彩,我希望由你来将我杀掉,由我认同的你。从一开始,那些家伙就只需要一个成功的道具而已,按照原本的安排,你就应该杀了我,成为那个唯一。你对我的杀意,正是他们早就植入你身体中的,不可能被消除的绝对指令。”
……
杀了她,屠的身体中有一个声音说道。
就象她说的那样,对她产生的杀意是不可能被消除的绝对指令。
她很痛苦,让她解脱是对她的救赎。
不能放任她的存在,如果她不死,死的就会是其他人。
所以……杀了她吧。
指甲慢慢地,再一次伸长了。
就这样捅下去终结掉她和她的痛苦……
但是……她解脱了,留下的我会面对什么呢?
梅光姐一定会非常难过的,欠姐也是,而且她肯定不会放过我……
“去你的绝对指令。”
屠的指甲抵住了自己的勃子。
“住手。”
一个声音响起。
屠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她看见了潭华,还有他手里拿着的,本来属于自己的白色面具。
“住手啊,丽滋。”
他朝屠叫出了梅光告诉他的那句咒语。
然后……
“谁是丽滋啊?混蛋。”
屠放开了宋瑶,吼叫着朝潭华飞奔了过去,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为什么?”
倒下的潭华在心中问道。
“梅光老师,难道你在害我?”
————————————————————————————
事件落幕了。虽然有人不幸受伤,但并没有人死。
“没有抓到滑稽师。”梅光叹气。“虽然早预料到他只是利用入梦师的能力将自己的意识注入进那个学生的身体里,他的本体其实在别的地方,但还是让我很不甘心。”
“起码学生得救了,以后他应该不会再随便被人控制了吧?”冷煞问。
“这个学生我是有做保险了,但学校里可是有几千个学生呢,他要是换其他人故伎重施,我也没有办法。”
“哦……我们还是说些别的吧,那之后宋瑶同学还好吗?”
“勉强是救到了,我帮她压制住了她的危险思想,但是否能把根断掉,真的不好说。屠在最后做出了那样的选择,虽然我不能说那是正确的,但宁可选择放弃自己的生命,也不去伤害宋瑶的她,真的很了不起。”
屠的过去竟然是那样的。
梅光曾用异能看到过滑稽师救她的那一幕,还有知道了她“屠”这一称呼的由来。但也仅此而已了。
宋瑶曾是和屠一样的实验品,但从她的身上却没有得到研究者理想的结果,所以她被处理掉,命不该绝的她被一对好心的夫妻收养,拥有了正常的家庭和生活。可是实验中的副作用却一直折磨着她,让她对身边的事物有着强烈的破坏欲望。
她想要死在屠的手中,却不知道屠的下落,然后滑稽师出现在她面前表示要帮助她
……
“那是滑稽师对屠的考验吗?或者他只是想再玩一个游戏?如果杀了宋瑶,最后屠也肯定会因为内疚而活不下去的吧。屠死了的话,结局也依然是悲剧一场。”梅光道。“我太低估这件事的严重性了,多亏了那个少年。是她在最后一刻救了屠。”
虽然很对不起他。
“所以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闭嘴,我不想回答。”
学校的食堂内。屠今天依旧坐在自己的指定席位上看着手机,潭华则坐在她的旁边。
“中那一脚时,我真的以为我会挂掉。”
“我道歉道了很多次了,你还想怎么样?”
“告诉我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总得知道自己被打的理由吧?”
“不说不说,我死都不会说的。”
“我一定要知道,我也是不会放弃的。”
……
“哦,原来是这样啊……”
坐在旁边桌的一名男学生,握着一本名为《血意少年》的日本漫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小屠在意的原来是这个啊。说起来,那时候为什么‘她’给小屠戴上这么一张没有表情的面具呢?这真是个谜啊。”
这次虽然有人帮忙,但还是勉强算你过关吧。
男学生站起来,从屠的身边走过。
“要好好幸福生活哦。”
屠猛的转过头,那名学生正站在不远处,茫然的看着四周。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自言自语着。
老大,离开了吗?
“学姐,你哭了?”
“只是打了个哈欠而已。”屠说道。
“只是,打了个哈欠而已……”
————————————————
“大骗子,相同的话你也曾对我说过。但是看看我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在某个地方,一个女人从后面抱住了滑稽师,轻咬着他的耳朵。
“我一点也没有幸福的感觉。”
她拿出一张面容悲伤的面具戴在自己脸上。
“当年你从我这里带走了1号和2号,我本来期待着你会安排一场相爱相杀的戏玛给她们,但这个结局算是什么?我长久以来的等待又算是什么?”
悲伤的面具被取下来,她又戴上了一张面容愤怒的面具。
“你将2号留在身边我还可以理解,因为她是最完美的实验成果。而把1号交给普通人收养又有什么意义呢?看看她,废物到最后依然是废物,连为2号而死都做不到。”
“我那时候只说‘我尽力而为’而已,可没说过一定会满足你啊。”
滑稽师用后脑撞向那女人,她怪叫一声,跳起来向后连翻了好几个筋斗,和他保持了五米左右的距离。
“危险危险,要是被你弄坏了我的面具,我要如何表达喜怒哀乐?”
愤怒表情的面具被苦恼表情的面具取代,然后她又拿出快乐表情的面具换上。
“不过我身上其他的地方都可以随便你打哦,现在就可以打哦。”
她是面具师。最恶师团的成员之一,很久以前她负责了名为“杀戮意志”的人体改造实验计划,改造的对象全是10岁左右的少女。数字编号取代了她们原有的名字,在不见天日的实验室内,那一个个幼小的生命承受了何样的践踏?绝非用残忍,恐怖这样的词汇能够轻易概括的。
“失败者自抱自弃的样子还真是难看啊。”滑稽师道。“以前的你,明明是个知性又可爱的女人。”
“你说谁是失败者?”
愤怒表情的面具猛地抵住了滑稽师的脸,面具师的语气变的非常可怕。
“那些孩子,我视如珍宝的女儿们破茧而出的那一天,终会到来的。”
“真是个固执的人啊。”
滑稽师扫视着四周。这里正是“杀戮意志”的实验室。一个个部满了精密仪器的培养水槽整齐地排列着,水槽上都刻着数字编号,除了1号和2号的水槽是空的外,其他每个水槽内都装有一名少女。一共有二十个之多。
“总帅放弃了我和我的女儿们。但是你,我不想从你的口中也听到那样的话。我……不是失败者。”
面具师取下了脸上的愤怒面具,没有再戴上其他面具,露出了她的真面目。
那是一张五官被完全扭曲了位置,极其恶心和恐怖的脸,唯有她额上的数字“0”清晰可见。
“我不是早提醒过你,别对我抱有很慢特殊的感情了吗?”
滑稽师摆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但是只有你不会介意我的脸,你对我来说是特殊的。”
可是你对我来说,一点也不特殊啊。滑稽师想笑,但忍住了,他还有事要问她。
“小屠的那张面具,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只关心2号呢?”面具师像是又受到了沉重地打击。但她还是回答了滑稽师的提问。
“我也不知道啊,含义什么的。当时只是好象被什么控制了一样,就给她戴上面具了,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具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手中,我现在都完全想不起来了。”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吗?”面具师问。
“不知道呢。”滑稽师道。
不过,我总有一天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