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昆,要拯救这个世界并不是说漂亮话就可以成事的。你要记住。”
坐在轮椅上,年迈的老人这么说。
“我会铭记于心,曾祖父大人。”
回应他的是一名大概十岁左右的少年。他的眼神中带着不符合这个年纪应有的成稳,已及……冰冷。
“很好,和你那无能的父亲还有祖父不同,你是由我亲手培养的孩子,比任何人都更加了解我们一族的宿愿。我希望在你的手中能完成它。”
“会的,我保证。”
少年的话语令老人苍老的面容仿佛年轻了很多。
这时,一名护士打扮的女子走进房内。她对少年做了一个手势。
“看来,我们最后的会面已经到了尾声。”老人有些遗憾的发出感慨。“走吧,走吧,为那个目标奋斗一生吧。”
“永别了,曾祖父大人。”少年卞昆留下这句话后转过身。
“小昆是个好孩子呢。”
离开养老院的大楼时,和少年同行的女护理人这么说。“每周都会自己探望曾祖父。”
“没有啦,嘿嘿。”
少年在这时才显出孩子天真纯朴的一面
“我最喜欢曾祖父了,他总是会教会我很多有用的东西。”
“卞昆。”
突然,身后传出了厚重的声音。少年转身。他看见的是,在窗前曾祖父的身影。
“最后的最后你要记住的东西,那就是失败者应有的下场。”
老人说完,从窗口一跃而下。
“啊啊啊啊啊。”女护理人因眼前的一幕发出惊恐的惨叫,同时她抱住了身边的少年将他栏入怀中。“不要看。”
她听见了少年一声感慨。
“原来他的双腿并没有残废吗。”
冷静的语气,事不关己的口吻。仿佛他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的话语又象是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去注意那少年的脸。没有表情,他的脸没有任何的表情。可是她感觉在眼前的他就象是一个魔鬼。
“拯救世界?曾祖父大人,你之所以会失败的原因,是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奋斗的方向。这个世界需要的并不是拯救,而是毁灭。”
16岁的卞昆睁开双眼,将自己的思想由回忆拉到了现实。
不知不觉,那已经是5年前事情了呢。
这里是学校楼顶的平台,他躺在地上,双手做枕,一条腿放在另一条腿上。完全不去介意地面是否干净。仿佛这世间万物和他毫无关系。此刻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被外界的任何东西打扰。
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吾主果然在此。让属下一阵好找。”
一个女声响起。
虽然之前有听到微弱脚步声,但他并不想去理会。但现在对方向他搭话,他还是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那是一名和他年龄相当的少女。漠然的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但她的话语中还是透露出了她对卞昆的关怀之意。
“此地风大,吾主可莫拿健康开玩笑啊。”
“求之不得。”卞昆道。“生病的话,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避开你了吗?”
他完全没有起身的打算,保持躺着的姿式回应她。
“避开属下?这番说话,属下可不能只当听听而已。”
突然,少女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动作,她走近卞昆,叉开双脚。让他的身体在她两腿之间,然后跪下坐在了他的肚子上。
“身为仆从,绝不可让吾主单独一人。”
她轻轻的抚摸着他那清秀的面容。
“吾主,请永远看着属下。”
“不可能。”
卞昆没有因对方的大胆举动而惊慌失措。但这不代表他可以容忍眼前的她继续这种露骨的行为。
他抬起一只手,抓住了她后脑的头发,猛的向身旁的地面按去,没有半点犹豫。
但是,少女的脸并没有撞到地面,她的手先一步按到了地上,抵消了卞昆的力量。
“脸对于女性来说,那是如同第二生命般,宝贵的重要之物,吾主果然是有资格被称为恶魔的男人呢。”
“与其赞美我,你老老实实的让你的俏脸吃地上灰尘不是更好?”
卞昆推开压住自己的她,站起身。
“而且我告诉你很多次了,不要用‘恶魔’来称呼我,‘吾主’的叫法也禁止,我只是一个个性恶劣的普通人而已。”
相对来说的话呢,他苦笑。和这个姓夏名千荫的女人比起来,自己实在太过普通了。
不是单纯的讨厌,她对于他,是被定位为“存在着杀意”也不为过的对象,其存在本身便让他难以忍受。
偏偏相对的,她却把他当成高于自己生命之上“必须要守护”的“命中注定”的主人。
简单来说,她是一个“疯子”。但这份疯狂是不为外人所知的,仅仅是属于两人之间的“秘密”。
卞昆同样如此,在同学老师的面前又是另一副样子,不要说对女孩子动粗。就算是在她们面前大声说话,他都从没有过,他总是装出温和无害的样子,但内心却……
她看穿了我的本质,并暴露出自己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要形容的话,我们都是戴着“面具”活着的同类。
“吾主可否回答属下一个问题?”夏千荫道。之前卞昆禁止她叫他“吾主”的警告看来并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她依然我行我素。
“不。”卞昆拒绝。
“为什么吾主慌称自己身体不适,而向老师请假,却还是要呆在学校的楼顶之上?”
无视他的拒绝,她还是问出了她的问题,在最后还加了一句。
“自然,吾主完全可以不必回答我这区区仆从的提问,属下虽并非聪惠之人,但还是能猜出原因,只是想确定答案是否在属下的预料之中,才忍不住问了出来。”
“你知道?”
“对,属下知道。”
她冷漠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笑容,不是微笑,而是不怀好意的,近似于阴谋得逞的冷笑。
“你这个混蛋,什么时候……”
卞昆象是已经明白了什么。尽管他的怒意在爆发的边缘,但他还是克制住了。
“还给我。”
“还给你何物?吾主。”
“我的钱包,手机,家里的钥匙,还有公交车的月票。”
失算了,他早就应该想到的,是谁在他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拿走了对他而言“回家”所必不可少的东西。
害得他陷入困境的元凶,就在眼前。
“吾主。你是在埋怨身为你仆从的我‘保管自己主人的重要物品’的合理行为吗?这实在让属下难过,太让属下伤心了。”
她承认了。但要把东西从她的手中拿回,卞昆知道,并不容易。
“你想怎么样?”
“属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吾主。”她拿出他的钱包,朝他丢了过去。“当然是为了看到,现在您向属下妥协屈服的可怜样子。”
“妥协屈服?”卞昆接住钱包。“你在开玩笑吗?
“并非玩笑。”
接下来被丢出的是钥匙,然后是月票,最后是手机。都被卞昆一一接住。
“这番景象,可有在动物园的猴子园区,丢出食物时,猴子迫不及待把食物接住的既视感?”
……
面对千荫的嘲讽。卞昆没有发怒,反而笑了出来。
“谢谢你还给我这些。我刚才一直在考虑,是否要等到这节课下课的时候,找班里的家伙借钱坐车回家,现在不用了。”
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卞昆自然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无论是殷勤讨好,还是使出下作的手段让他困扰,她的目的,始终都是为了让他在意她的存在而已。所以无视她就是对她最大的反击。
“您没有自尊的吗?被比喻成猴子您也无所谓吗?。”
身后传来千荫的声音,她的说话语气变了。不再献媚,而是普通的在发怒和抱怨。可这和卞昆毫无关系,他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就这么离开了学校的楼顶。
“这次有点不一样呢,那家伙偷你的东西,这还是第一次吧?。”
在卞昆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少年,两人背靠着背,有着相同的面孔,区别在于,那名突然出现的少年有着一头银色的头发,他保持着坐姿,脚不着地,随着卞昆的移动,银发少年象是贴在了他的身上,也跟着移动起来。
“谁让你现身的?给我消失,昆美”卞昆道。他没因少年的突然出现,而显出感到意外的反应,不过怒意倒是非常明显。
“我也想消失啊。‘我’。”被称为昆美的少年发出苦笑。“你的心乱了,所以我才会出现。这怪的了我吗?不然,你先睡会儿,把身体的控制权先……”
“休想。”卞昆转身,面对着昆美道。“这是我的身体。”
“别激动别激动。”昆美装出害怕的样子。“不要忘了,除了你以外的‘普通人’是看不见我的。最注意外在形象的你,要是被人看到和‘空气’说话,一定会被当成怪人的,这你受的了吗?”
“现在是上课时间,不会有人看到。但你说的对,光是想象一下和‘不存在’的东西交谈,我自己都觉得难以忍受。”
“过分啊,‘我’。你眼前的这个我,和你可是同一个人哦。”
“就算我勉为其难,象这样和你说话,但也不会承认你就是我。”
“哎,又要和我进行这个没有意义的口水战吗?我是无所谓啦,但也要挑挑场所吧,我想马上就要下课了。”
“哼。”
卞昆不再理会昆美,加快了下楼的速度,象是要把身后的银发少年远远的抛开,但很可惜,随着他步子的加快,昆美跟随他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昆美,这个除了发色,在外表上和自己没有区别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东西?昆早就已经放弃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当年,当曾祖父自杀的瞬间,卞昆因为恐惧而失去了意识。当他苏醒过来,他身边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他不明白,什么他们会象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自己,后来他从大人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原来他的双腿并没有残废吗?”自己在曾祖父死后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更象是发了疯似的无端的狂笑。笑声引来了很多人,不,更确切的说,他们是被曾祖父跳楼自杀而引来的,当他们看见了狂笑的少年,从少年旁边的女护理人那里得知了他和自杀老人的关系,包括他说的那句话后,少年自然无法避免地被当成了一个异类。
“我没有那么说过,而且我也没有笑。”
不管卞昆怎么解释,还是没有人去相信他,目击他狂笑的人实在太多了,甚至拍下了照片,上了报纸新闻。社会的舆论把他妖魔化成了一个内心黑暗扭曲的“魔童”。这一段经历对他而言是名副其实的黑历史,他在自己的脑中不断否定着自己的那些行为,后来,昆美就这样出现了。
幽灵,还是卞昆分裂出的,用来作为推卸责任的另一个人格?他不知道,也从没向任何人说出这个秘密,除了他本人,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昆美的存在。
时间永远是治疗心理阴影的良药,如今卞昆已经是一名高中学生,那件事后,父母带着他离开了所居住的城市。他逐渐养成了说话小心谨慎的性格,但同时他又不想让人觉得他不合群,他装出友好的样子接近同学,努力的学习,讨好老师。这让他觉得自己活的非常充实,充实到可以把昆美封印在内心深处。如果没有夏千荫的出现,让他内心的焦躁越发强烈,昆美也不会乘虚而入,一次又一次的钩起他不堪回首的记忆。
如果说昆美是潜藏在卞昆内心深处,破坏他童年生活的恶魔。那夏千荫毫无疑问便是在现实中给日常带来无尽困扰的恶魔了。
当数月前,她被班主任带进教室,以转校生的身份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并没有想到那便是恶梦的开始。
她象普通人一样的自我介绍,象普通人一样坐到老师随便给她安排的位置上,象普通人一样的认真听课,象普通人一样举手回答老师提出的问题……然而这一系列普通的行为,都是为了掩饰她异常一面的假象,她有着就算是奥斯卡影后都望尘莫及的高超演技,去回想之后发生的,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卞昆甚至还会去怀疑,夏千荫是否也和自己一样,身体里也有一个让她变的古怪的恶魔。
那是她刚转学的第一天的放学时间,卞昆走在在离校的人朝中,肩膀突然被人从后拍了一下。回过头,他看到的是夏千荫充满了善意的面容。
“我记得你是和我同班的卞昆同学。”
“对,我们是一个班的,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
当时的卞昆并不清楚她为何会唐突的向他打招呼。但这种外向性格的女生却是他并不喜欢的那一类人,尤其是她对于他来说,只是刚刚认识的对象,这种套进乎的行为,让他无意中暴露出了自己的本性。
“我,是不是让你感到困扰了?”
卞昆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冷意,千荫当然也听的出。她的表情变了,象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好象眼泪随时都会脱框而出似的。
“啊,没有没有。”
自知态度欠佳的卞昆连忙摆手。他在学校里一直都扮演着能和所有人搞好关系的好好先生,因为对方是转校生就区别对待什么的,他绝对不会这么想。但当时,连他自己也无法弄懂自己为何会暴露出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平时就算是多么讨厌的对象,他也可以凭着自己磨练出的演技,和对方搞好关系,可这一次……
“您用来掩饰的话,实在假了一点,吾主。呵呵。”
就在那一刻,千荫发出了低沉的冷笑。
“您的修行尚未到家。属下只是稍微装出可怜的样子,您便上了当。属下的本性并非您想象中,那么容易受伤。”
“你?”
换作别人,大概会因千荫的变化而大吃一惊,但卞昆只是看着她。他自然晓得自己绝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双面人”。就算在自己的人生中出现一两个同类,也算不上什么值得意外的事情。
只是,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找上自己,还称自己为“吾主”。而且那总怪里怪气的说话用词也让人很难适应。
“找个安静点的去处,您我主仆二人喝点东西如何?属下有好多话,想对您倾诉。请将心放宽,属下绝无强迫您请客之意,属下会负责结帐。对了,此邀请不容您拒绝,要是您执意不去,后果恐怕……会严重的很。”
她的话中带着威胁的成分,而卞昆偏偏就是一个软的不吃,硬的更加无视的人。
“你还是去找个心理医生吧。”
说完这些话,他正要离开,千荫却拉住了他的衣角。
“给我放开你的手。”
“魔童。”
……
他猛地楞住了。
“果然好用呢,所谓的心理阴影这种东西。也就是存在于每个人心中的弱点吧。你的表情就好象被人抓住了‘那活儿’一样呢,啊,好低俗哦,我觉得自己,不过就算再低俗的话,现在也无法让你有感觉的吧?因为你的魂儿全被那个词,弄到四分五裂了吧。魔——童。”
似乎让她不快的话,她说话的用词会变的正常起来,但她的话却会充满挑衅和危险的味道。
“搞什么?什么情况?”
在很长时间内已经没有再出现过的昆美现身了,这代表了卞昆内心的动摇,在被提及当年因那个事件,媒体和舆论给他的那个踔号后,他就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
千荫似笑非笑,用陶醉的表情看着卞昆,她看不见昆美,可昆美却立刻明白到卞昆的动摇,正是眼前的这个女人造成的。
“这女人可真长了一张欠揍的脸啊。‘我’好象也因为受到的打击过重,而陷入进了失神的状态,这不正是咱再次控制这幅皮囊的好时机吗?妙极,就象当年,我帮你说出你想说的话那样,这一次我就帮你出手教训教训这个讨厌的女人吧。”
“给我闭嘴。”
在昆美手舞足蹈的耍宝的时候,卞昆开口了。这是说给昆美听的,同时也是说给千荫听的。
“我的情商还真是被你小看了。”
他板开千荫抓住他衣角的手。
“心理阴影?弱点?我不否定有些往事我不想去回忆,可你不要以为靠旧事重提,便能控制我。就算你在学校里到处宣扬我的过去,我也无所谓,如果你办的到的话,我也会给予相对的反击,让你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呜……。”
卞昆的反应和态度并不在千荫的预想之内,她的脸色变的扭曲,但很快又换上了一副兴高采烈的面孔。
“看到如此霸气外露的吾主,实在令属下激动不已,简直要喜极而泣。”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真的大滴大滴的从眼睛里掉了出来。
“我说,这女的很不对劲啊。”
昆美被吓到了,但卞昆依然保持着冷漠的态度,丢下千荫,自己走掉了。千荫没有继续纠缠下去,昆美当然是跟着卞昆。
“第三者消失,久违的二人世界。只属于,我和……‘我’。”
回家的路上,昆美大声的说着话,可卞昆对他完全是无视的态度,他只是在等待着,自己的心可以恢复平静,那时候,昆美就会再次被关在他给予他的心灵囚笼中。
“想否定我这个‘你’?省省吧,‘我’。你也不小了,想当年,你被所有人挤对的时候,只有我这一个知心朋友。现在装不认识?真让我超伤心的。”
卞昆:“……”
“关于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你对她真的连一点好奇,都没有吗?”
卞昆:“……”
“你瞒天瞒地,瞒的了自己吗?其实你超在意她的对不对?为什么她知道你的过去,找你又是为了什么,你都超想搞明白的对不对?”
卞昆:“……”
“但是你这个人啊,与其当被钓的鱼,更想当钓鱼的人,对不对?不想被她牵着鼻子走吗?反过来装出没有兴趣的样子,这样一来,对方也会开始急躁起来。你早就想到了,总有一天,象那样的怪胎会出现在你面前。至于她出现的原因,你会不会觉得,和某个死老头有关呢?”
“够了。”
当昆美说出“死老头”三个字后,触及到了卞昆的底线。
“不要再用你的脏嘴侮辱曾祖父大人。”
“终于肯理我了?我也不想对死掉的人不敬啊。”昆美做无奈状“关键是那老头真的不是个好人。你觉得夏千荫叫你‘无猪’很恶心对吧?可你自己却一提到他就要加个‘大人’的称呼,请多少照顾一下另一个你,也就是我的感受呀,好不好?”
“你的一切都和我无关。”
“这也就是不在意我的感受了?真是谢谢了,我好感动啊。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庆幸除了你这个讨厌的‘我’外,就不会再有别的人,看见我这个悲催的‘我’了,不然一定会被当成自虐狂的。”
“……”
“好极了,每当我开启我的‘话唠’模式,你就会用你的‘无视’模式,让我显得象一个没朋友的小丑,虽然我确实没有朋友,但也没有兴趣当小丑。我们都把‘模式’关上如何?我记得你以前虽然讨厌我,但也是会和我做正常的交流的,对吧?”
“……”
“就当是可怜我?”
“……”
“好吧,好吧,我不该说曾祖父大人的坏话,我道歉,总可以了吧?”
“那不是最关键的问题。”
卞昆终于又回应了昆美。“关键是你根本就没有半点对曾祖父大人的尊敬之意。言不由衷的道歉又有什么意义?”
“好吧,其实我早就放弃,让你从他的洗脑教育中解放出来了。你也应该没有改变我的打算了。我们要一直因为过去而这么斗气下去吗?眼前的问题比较关键吧?那个认你当主人的女人……”
“最大的可能性,她只是精神不正常,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了我的事,想找一个她觉得和她一样不正常的对象,做自己的同伴。”
“……这确实是最靠谱的解释?”
昆美单手拖着下巴,摆出思考的摸样。
“但我还是保留我的观点,她找你的原因一定和曾祖父有关系。”
“怎么可能。”
“别啊,其实你也觉得是这样的对吧。在你被老头儿的‘家族使命’洗脑的时候,他不也对你说过,如果他不在了,在你成年的时候,一定会有人找到你,帮你完成家族使命这样的话吗?”
卞昆瞪了昆美一眼。自知失言的昆美忙捂上嘴。
“好吧,我说错了,他没有给你洗脑,那些都是‘爱的教育’OK?”
在昆美看来,与其说卞昆是被洗脑,还不如说他是整个脑都被改造过了。很难想象,一个当年只有十岁的小孩,在过了这么久,还能对死去的曾祖父保持这等尊敬。
死老头把他“玩坏”的太彻底了,所以才会造就他现在这异于常人的个性。
看小说他最讨厌的便是大团圆的结局,英雄电影中主角将反派打倒让他无法接受,他觉得真实的世界,应该应该更加残酷更加纯粹。不过对善反感的同时,恶也是他所无法接受的对象,无论是新闻中报道的各种犯罪案件,还是他所见所感的,各种与善背道而驰的他人恶行,都让他从心底厌恶着。
开导他的,让他不会一直钻牛角尖的正是昆美。正因为这个被自己否定的另一个自己。他才不至于失去控制。
“你没有必要去讨厌任何东西或者人,因为啊,他们总有一天都会消亡,死掉的,不是吗?”
这是昆美的原话。也正因为理解并认同着这些话,卞昆才会只是保持着对一切反感的态度,平静的活到现在。他并不会因为厌恶什么,而把情绪化为行动,去伤害什么。
也许正因为没有人对曾祖父说过相同的话,所以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还想着改变这个世界。
“虽然我有说过‘世界毁灭才是正途’但可没有说过要由我的手去毁灭哦。总有一天人类会自己把自己逼上不得不毁灭的绝路。况且,不是还有2012什么的吗?”那时的昆美这么说过。似乎是为了让只有10岁的另一个自己,不要因‘自己’所导致的麻烦而走上一条极端的道路。
忘记老头子妄想出来的家族使命吧。根本办不到的啦。世界怎么可能会因为我而改变。
无法改变便只有接受,并成为它的一部分。
现在,对卞昆来说,曾祖父只是一个必须去尊敬的对像,他不是邪教教主的狂信者,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有多大。即使是有着“恐怖大王”之称的本拉登也无法打倒美国,反而被美国杀掉了。无法去信任任何人,只能戴着面具隐藏本性的,弱小的自己,又有何力改变世界?
“世界是能够被毁灭的。”
第二天的放学时间,夏千荫再次拉住了卞昆,这次她的态度比之前来的要强硬了很多。
“只要吾主接受我,接受我们。就一定可以把它毁灭。”
“你去找一个高点的地方,从上面跳下来。自己把自己毁灭吧。”
而卞昆拒绝她的态度也变的更加强硬。在学校中,两人依然会扮演着他人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在放学时,两人就会上演这样的戏码。日复一日,卞昆开始变的焦躁,昆美也频繁的出现在他身边。而夏千荫则完全相反,就算无数次被拒绝,被嘲讽,被无视,她依旧会不断对卞昆实施她的骚扰行为,就象是个天生的自虐狂一样,明知道结果,却不知放弃,越挫越勇。
“她把你逼到了这个地步,可还是不满足。或许你应该考虑听听她要说的话。就算是莫名其妙的收她当了仆人什么的,或许会发生一些这样那样的好事情也不一定呢。”
起初昆美还可以这样用玩笑的口吻调侃一番,但如今连他也开始对夏千荫的攻势吃不消了。
如果连作为旁观者的昆美都受不了了,卞昆的情况就可想而知了。在忍无可忍时,他甚至会使用暴力手段让她滚开,但她却能轻易的化解他对她的行动,让他内心积累的愤怒无处发泄,导致优等生的面具也产生了裂痕,逐渐被拨离。学习成绩下降,被同学拜托帮忙时会发怒,现在终于连装病旷课的事情都做了。
“就像你说的,她这是第一次偷我的东西,这可能是一个信号。”下楼中的卞昆道。
“她也终于开始着急起来了吧?”昆美说。“也许她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粗神经,你的无视,恶语相向,还是起到了一些效果。夏千荫的‘面具’也快包不住了。”
“但这毫无意义,她不是知难而退的人。继续这样下去,难保她不会做些更极端的事情。”
“担心她?”
“我是担心我自己。她是疯子,如果有一天她用刀捅我,我可一点也不会感到意外。”
“哦,那可是糟糕的不能再糟糕的发展。可是,从‘我’的口中说出来却很有说服力。那么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反正,顺她意这个选项,你是肯定拒绝到底的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转学。可我不肯定,她会不会一直咬着我不放。”
“确实是个很不保险的办法。可我不觉得这个办法是唯一的办法。你可以偷偷的在身上藏录音笔什么的,把她骚扰我们的声音录下来,交给老师。到时候……”
“没用的。就算校方知道她是个骚扰狂,充其量也只是口头警告一番,即使暴光她偷窃的事情,让她被开除。又有谁能保证这不会加速她的失控?”
“说来说去就是无解了?靠,如此强大的敌人对‘我’来说,难道真的是无法战胜的吗?”
尽管不愿承认,但卞昆也无法否定昆美的话。他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彻底摆脱夏千荫的方法。偶尔他也会用一些乐观的想法,希望让自己可以轻松一点。
对方只是一个会在放学的时候拉住自己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的女生而已。除此以外的时间,她都和他保持着普通同学的关系。她既没有在晚上爬上自己家的窗户,也没有发过什么稀奇古怪的短信去塞爆他的手机。一天24个小时,她也仅仅只会在那短短的十多分钟里变成一个纠缠着他的怪胎……
可是没有用,即便用这样的想法麻痹自己,也无法让卞昆释怀。她在利用他童年时最最黑暗的记忆接近他。这甚至可以成为让他对她萌生杀意的理由。
“换个角度去想。这样长久下去,‘我’也有可能会成为那个用刀捅人的角色,也说不定呢。”
而最了解“自己”的昆美,当然也清楚卞昆的想法。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只是自言自语。‘我’不会有兴趣知道的。”
昆美明白,处于“幽灵”状态的自己是无法为卞昆分忧的。因为问题实在太过麻烦,能让卞昆不对他恶言相向,已经让他耗费心力。
不过正因为夏千荫的出现,自己才可以现身和卞昆交谈,他对那个女孩其实多少有点感激之情。
要是某一天“我”终于崩溃了,我没准可以再次掌握这个身体的主导权……嗯,不对不对,在“我”陷入困扰的时候落井下石吗?虽然我象恶魔一样邪恶,但也不是真正的恶魔啊。我只是想把身体再借来玩玩而已,可不会残忍到把它据为己有的地步。对,我是这样想的。
要是卞昆知道昆美此刻在想些什么,会有什么后果……昆美可不愿去想象。
“既然东西失而复得,就赶紧的回家去吧。我真怕那女的这次会追过来。”
“不用你提醒我。”
卞昆加快了下楼的步子。现在还是上课时间,他有些担心会撞见不认识的老师,如果被拦住要求解释,为什么自己没有去上课的原因,实在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另一方面,他也确实有点担心夏千荫会追过来。
不过原因并不是他在害怕她,他害怕的是自己,当时在楼顶,他把她的头朝地面按下去时根本没有考虑后果是什么,并不是因为早就预见到夏千荫一定会化解他对她的伤害行为,他那一刻是真的想把她……
现在去回想,那是一个极其可怕的行为。仿佛自己不再是自己,完全被愤怒驱使着身体。尽管以前也曾向她动过手,但充其量也只是推开这样的程度而已。
那个可恶的女人。
愤愤不平的在心中这么咒骂着。突然一个身影猛然出现在卞昆的眼前。来不及反应的他和对方撞在一起。
“呜。”
两人同时向后退去,卞昆勉强抓住了身边楼梯的护栏才不至于因突如其来的撞击失去平衡,但对方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
“好疼。”
那是一名个子非常矮小的女生。卞昆认识她,是和他同班的岳苗。女孩被撞的坐到地上。膝盖还擦破了点皮,她的眼中闪出了点点泪光,样子很是可怜。
“没事吧。”
卞昆连忙向岳苗伸出手,想拉她起来,但岳苗却没有去握他的手,而是扶着墙,略显吃力地站了起来。
“要离开这里,必须要离开这里。”
她的样子有些奇怪,与其说是不接受卞昆的好意,更象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她口中念念有词。双眼中充满了惊恐的神色。两腿抖个不停,猛的又坐到了地上。
“她的样子好奇怪啊。”昆美道。“好象被什么东西吓到要失禁似的。嘿嘿,我笑。”
“闭嘴。”
卞昆瞪了一眼昆美。又去看岳苗的情况。
虽然在同一个班上,但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多么亲密,岳苗的个性比较内向,班上能谈的开的朋友几乎一个都没有,在卞昆的印象中,她总是独自一人。
下课的钟声还没有响。为什么岳苗会离开教室?她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请假了吗?卞昆虽感到疑惑,但并没有去问她的打算,只是她现在的样子有些奇怪,他不能就这么离开,任她一个人坐在地上。
“还站的起来吗?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医务室,或者打电话给你的家里人……”
“不能呆在这里,不能呆在这里。”
而岳苗只是不停的发抖,低着头自言自语。
“会被杀的。一定会被杀的。”
她在说什么?会被杀?
“对了,能让自己不会死的方法,那个人说过,只有用‘那个方法’我就不会死了,是的是的,只要我能杀死卞昆同学的话?”
她的头猛的转向旁边的卞昆。
“喂喂喂喂喂,这家伙刚才好象说了些很危险的话呢。”昆美道。
“为了我,请你去死,好吗?”
她大叫着扑向他。
“搞什么?”卞昆用手抵住了岳苗的头部。女孩象是发狂一样发出叫喊,但体力和卞昆显然有很大差距,而且两人手臂的长度也有些距离,虽然她双手拼命的向前方抓去,但根本碰不到他的脸。
“这要是玩笑的话,未免也太过分了。”
卞昆一个转身,扣住了岳苗的勃子,将她的身体转向,女孩的后背贴到他的胸前。身体被另一只手臂扣住,尽管她在用力挣扎,但很可惜无法挣脱。
“这也太简单了。”昆美道。“欺负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可不是‘我’的风格。所以就让‘我’来代劳吧。”
“昆美,你又擅自用我的身体……”
“拜托,我的‘绅士大人’,你没有听到,这货刚才扬言取你性命好不好?所谓兔子急了也咬人。我不过是稍微的用‘咱们的身体’让她可以消停一点。要换你,估计已经被咬了一口了。”
“可恶。”
卞昆只知道用手抵住了岳苗的头是他有意识的动作,接着身体突然象脱离了大脑的控制,不由自主的做出了之后的行为,把岳苗扣住。他清楚,这都是昆美做的好事。
失算了,因为这段时间被夏千荫弄的身心疲惫,忽视了对昆美的限制,如今他已经可以象这样控制我的身体了。卞昆暗暗心惊,这样下去,也许他又会象当年一样,连身体意识都被昆美抢走。
“嗯。我说‘我’啊。在你思考些有的没的的问题的时候,好象更加不妙的事情已经找上我们了。”
……
卞昆朝昆美所指的方向望去,在他们身处走廊的尽头,一个身影正对着他们的方向。
因为离的太远,加上窗外的阳光非常刺眼,无法看清那人的长相。甚至连他是男是女也很难分辨。
“这个人给我的感觉除了危险别无其他。”昆美一反常态,用认真的语气说道。
“我感觉不出那个人身上是危险还是安全,但是……”卞昆依然保持着单臂扣住岳苗的动作,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拿出手机看了看上面显示的时间。
“应该早已经过了下课的时间了,但没有听到下课铃响,也没有看见有学生走出教室。这实在很不自然。不,根本就是不正常了。”
“是的,很不正常。”
此时说话的人是岳苗,她停止了继续挣扎,安静的开口说话,之前如同神经错乱而表现出的怪异行为也消失了。
“这所学校已经被我控制。而我的目标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卞昆。”
“岳苗?”
卞昆听的出,这不是这个女孩会有的说话口吻。平时的她是个在人前说话口吃,很容易紧张的人。很难想象她会说出‘学校被她控制了’这样的话。
“我正在借用这个女孩的嘴和你对话,你可以叫我‘操纵师’。”
走廊尽头的身影似乎微微的动了一下。
“故弄玄虚的家伙,你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卞昆朝那身影大喊。
是催眠术吗?控制岳苗的身体说话什么的,如此超现实的事情……
卞昆看了一眼身后的昆美。
“好吧,或许真的存在也说不定。”
“你不会想知道我的目的的,那对你来说,实在过于残忍了。”
岳苗说话的同时,后脑猛的撞向身后的卞昆,千钧一发,他松开了扣住她的手臂,还将她推开。
“昆美。”
“什么啊,我刚救了你好不好。”
他又在用他的身体活动了,卞昆对此实在很难保持冷静。
“或许你觉得被她撞掉一两颗牙齿,或者鼻血长流,更有男人味?拜托,身体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好不好?”
“闭嘴。”
“凭什么?喂,当心点,她又冲过来了。”
疯狂的岳苗如失控的野兽般扑向卞昆。卞昆无心和她纠缠,转头便跑。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开学校。
“不要跑,不要跑。”
岳苗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发出喊叫。虽然她被人控制了心智,但在体能方面却还是远远不及身为男生的卞昆,很快就被甩到了后面。
“哈哈,太有趣了。简直和拍恐怖片似地。”
昆美背贴着卞昆,他看着岳苗的狂态, 忍不住笑了出来。
“没错,还是僵尸片。”
卞昆突然停了下来。昆美不解,回过头。“咋了?怎么不跑了?”
……
“好吧,我知道原因了。”
在卞昆的前方,和岳苗一样,表情异常的学生们纷纷走出教室,堵住了前面的路。他们的嘴里也说着“杀死卞昆”这样的话语。
“我明了。僵尸片自然是少不了僵尸群的。”昆美道。“怎么办?被困住了。”
“前有埋伏,后有追兵。逃不掉了。”卞昆道。
“那不算‘埋伏’吧?”昆美指着前方步步逼近的学生们,还不忘调侃卞昆。但是他的语气一点也不轻松。
“他们会撕了我们吗?或者咬我们,把我们变成他们的同类。”
“我想你完全不需要担心这些问题,你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而已。”
也许是死心了,卞昆竟和昆美相互调侃起来。这是过去的他绝对不会做的。
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和这个家伙死在一起了吗?
奇怪的是,此刻的卞昆并没有绝望的感觉,反而有一种终于要解脱了的轻松感。
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人嘛,总是要死的。
“面对如此险境,也能保持这般冷静,吾主果然是人中之龙。”
这熟悉的中二说话代表了什么?我们都懂的。
夏千荫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