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着可以自由飞翔的翅膀,却没有一个可以回到原处的目的地。只能不知疲惫的行走在这世间上,不断寻找着她想要的事物。有时候是一个残酷的真相,有时候是一份雨夜的温度,有时候也可能是某家酒吧里的一杯白兰地。
有时候她能得到她想要的,也有时候她不能。
但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得到越多,就会失去越多——因为想要收获,总得付出代价。
每当她想要像个孩子一样,张开手去拥抱这世界的时候,世界就会像一只凶猛的怪物一样,狠狠的,毫不留情的露出獠牙咬伤她。
在她模糊了的视线中,有着无数的红色烛光在黑暗中摇曳着。
“……神啊,您最忠实的信徒匍匐在您的脚下,向您献上最纯洁的祭品……”
宛如咒语一般的话语不断地在她耳边徘徊,仿佛在预言她那必定受到诅咒的人生。
在昏暗潮湿的地下室中,她的父母正被一群穿着白色长袍的人引诱着,堕落。
她躺在画着无数复杂符文的法阵上,试图睁大她的双眼,但意识却不断陷入黑暗中。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在一个名为“神丑”的组织里,成为了一个试验体。
她努力回想过往,唯一能记起的,却只有那个阴冷的地下室,摇曳的烛光,交错的白色面具……和父母模糊的脸庞。
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呢?女孩将头靠在树干上,看着夕阳将这世界染成金黄。
这世界明明是如此美丽。
慢慢的,她终于懂得了如何去避免伤痛,开始拒绝这个世界。她开始忘记如何去拥抱,如何去爱。
于是,她也变成了一只会伤人的凶兽。
人们常害怕有一天会忘记,但有时候,唯有舍弃掉某些负重,人生才能继续走下去,不然的话,人就会在半路上累倒下。
她可以忍受神丑们为了私欲而背叛他们所信仰的神灵,因为神或许在一开始就没有选择人类,她一直这样坚信着。
——直到她遇到那个男孩。
他的血肉和骨骼带着人类与生俱来的孤独与冰冷,仿佛在深海中沉浸了千万年。但在他淡漠的眼神中,却禁锢着一颗,炙热的心脏。
在不断往下沉坠的黑暗深海之中,她与他擦肩,交错,相遇。她忍不住伸出手,仿佛能触摸到他那温暖的心跳——那一刻,她可以确定,她已发现了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事物。
一样的冷,一样的暖。
一样的高傲,一样的热情。
它是多么的熟悉,足以令她流下感动和怀念的泪水。
——那是,曾经的自己。
她在他身上找到了那个最纯,最真实的自己,他还替她记得如何作出拥抱的动作,他还未成为被回忆所伤害的凶兽。
他是懵懂的,他是善良的。
他是值得她用生命和一切去守护的。
如果有一天能够回到过去,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会对曾经的自己做什么?
她要在他还未被这世界伤害之时,紧紧地抱住他,为他抹去一切可能会伤到他的事物。
比如说,这个崩坏腐朽的世界。
她要带他去没有利用,背叛和伤害的桃源,她要保护他,保护好她“自己”。
但是……
“我做错了吗?”车兰羽喃喃自语着,低下头看自己的双手。
“我不这么认为……”男孩抬起了头。
“……这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相比之下,蜃界才是一个冰冷可怕的地方。人类世界只是有某些地方不对而已,我想要找出那个被卡住了的齿轮,然后修好它……”
“我会向你证明的,我的决心!”
她忍不住把一只手遮住了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甜甜的微笑。
真是个傻瓜……
好吧,是我做错了,她想。为了那个少年,她就姑且先投降一次也无妨。
车兰羽把手放下,睁开了双眼,轻巧利落的跳下了树枝,穿上鞋,拎起了书包。
——然后,离开原地。
现在,她该去寻找她的那位麻烦的同盟者先生了。
另一边,一行三人来到了校医务室。
“希望校医还没有下班啊……”宁筱琦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推开了门。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有人在吗?”苏晔转头看了看四周,只看到一些极为简单的摆设。
“唰——”一旁的帘子忽然被拉开一小半,一个穿着白袍的女子走了出来。
“我在,有什么事吗?”她看着面前三个年轻人,眼里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
“啊,”在看清来人后,女孩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想后退了一步:“是你!”
这位校医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傍晚,在街头持枪伤人的那个女人。
空间里的气氛顿时凝固了起来,苏晔不动声色的吧宁筱琦挡在了身后,与面前的这个女子对峙着。
“那个,我们的同学脚扭到了,老师您能帮忙处理一下吗?”叶曦却在此时开口,顺手推了推眼镜。
“当然,先坐下来吧。”美丽的女子拉过了一把木椅,示意苏晔来坐下。
宁筱琦和苏晔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两人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警惕与担忧。
男孩转头看向叶曦,发现对方一直带着毫不知情的表情,淡定自若的站在那里。
他并不能确定,这个医务室到底是不是一个陷阱。
但事已至此,他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他真的想要带筱琦逃跑,以他受伤的情况,是根本逃不了的。所以,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样想着,苏晔坐了下来,主动挽起了自己的裤脚。
“老师,之前似乎没有见过您。”在校医蹲下来为苏晔检查伤口时,旁边的叶曦突然问:“您是新来的吗?”
“是啊,我叫纪夏。因为前任的校医失忆了,所以学校就让我过来接替他的职务。”她笑了笑,解释道。
“失忆症……? ”叶曦顿了顿,然后说:“没想到它的影响会这么严重。”
“嗯?”纪夏一边开始处理伤口,一边发出了疑惑的反问。
“嘶——”苏晔实在没忍住,疼的到抽了一口凉气,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纪校医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我周围有很多人离开,也有很多人到来,都是因为失忆症。”少年看了纪夏一眼,说道。
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宁筱琦听到叶曦所说的话,突然想起了班上的新同学。
不过,今天难得听叶曦说这么多话啊……她心想。
“好了,谢谢。”苏晔有些不耐烦的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叶曦绕来绕去拐了这么多弯,其实我们就是想问,你是候选者吗?”
他的眼神紧盯着纪夏,生怕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放轻松点,孩子们。”她笑了笑,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我并不是候选者。”
“哎?那你是……?”宁筱琦犹疑的看着她,表情有些迷惑。
纪夏露出了一抹神秘的微笑,令三个学生陷入了更深的漩涡之中:
“吾为神丑,乃神之侍。”
“神丑!?”三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的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女孩眨了眨眼,回过神连忙问道:“那你昨天在街上……”
“是在惩罚哟。”纪夏将身体靠在了椅背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我的职责就是去惩罚那些,想要逃避这场选拔的被选中者们。”
宁筱琦心中一紧,看向了苏晔,发现他也在看她。
“候选者原来是不能放弃参与这场游戏的吗?”苏晔这么问眼前的这位神丑。
她皱眉思考了一下:“也不能这么说吧……至少在现阶段,这是违反了规则的行为。”
“那么,惩罚是?”叶曦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人,问道。
神丑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她蓦然冷酷起来的声音,在这洁白的房间中响起:“抹去候选者所有的记忆,成为万千失忆症人群中的一个。”
宁筱琦的身体轻微的晃了晃,然后向前走了一步。
“我不明白。”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