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直在说着话。
零号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回应。
兀地，双方再次动了，平台上再度响起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
剑与剑碰撞之后，瞬间止住。
瞬息之后，力量碰撞卷起的气浪荡开，金属交鸣声音开始不绝于耳。
“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活下去吗？”
男人又问。
“叮！”
又是一剑相撞。
“这么急着送死值得吗？”
男人还在问。
零号横向一剑顺着腰肢的转动，劈向男人的侧身。
“叮！”
男人抬剑一竖，溅起一道火焰。
接着便是无穷无尽的挥剑格挡，两人的速度正在不断暴增，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好快……
指挥室中所有人的目力都跟不上两人的挥剑速度。
屏幕中只剩下两人的疾驰的影子，还有满屏的火花。
短短的时间内，男人和零号早已对招不下百次。
零号丝毫没有落下下风。
“其实他们曾经交过一次手。”
马修突然说道。
周明惊讶的看着他。
“不过那次这孩子稍落下风，最后无奈之下只能撤退。”
马修补充说道。
“那这次……”
“那孩子变强了啊。”
不等周明说完，马修又自言自语般的打断了他。
“……”周明只能沉默以对，因为对方好像还有话要说。
果然金发军官抬了抬头，双手撑在屏幕下的指挥台上。
“坦白讲，我是不太想这孩子去和这个「神徒」战斗的，我宁愿十个二十个「兵器」换她一个人活下去，不为别的，只是因为她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哎，我想也是，我有些感伤了，忘了吧，别太在意，这一次，这孩子或许能赢。”
周明看了一眼屏幕中战斗的零号，说实话，让他和那个男人战斗的话，他可能连一分钟都坚持不下来，很可能直接被秒杀。
看着零号那样瘦小的身体却能在如此高强度的对碰中毫不示弱，只怕是也没几个人能做到。
“我看你和这个孩子关系好像挺不错的，之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吗？”
“算是吧，刚被调到「第五仓库」没多久，和这个女孩有些渊源，但谈不上关系很深。”
“这话乱谦虚的啊，我从来没看到过这孩子这么依靠一个人的样子呢。”
“依靠？”
周明没听明白，怎么看零号还是那么冷淡的样子，哪里有依靠过自己？
“对，上次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眼睛是死的，这次她出征之前，她的眼睛活了过来，就是那个意思，你明白吧？”
“不是很明白，你说的太抽象了。”
“好吧，简单的说，就是她现在有了求生的欲望，你知道吗？每个「兵器」在接受「圣器」传承后，感情就变得淡薄了，尤其是对死亡，她们从来没有那个意识，即使死亡在即，她们没有任何感觉，就像机器人一样。”
“那还真是可悲。”
“对，就是可悲，但是也正因为这样，她们才能成为「兵器」，因为兵器就应该没有感情。”
这一次周明没有回话。
虽然男人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他还是很难认可。
因为这些孩子是人，不是兵器。
是人的话，就应该有各种感情，死亡什么的，对于一群十几岁的女孩来说，太残酷了。
金发军官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继续说道：
“或许这次过后，这孩子将没有作为「兵器」的资格了，她有可能被「圣器」抛弃。”
男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何，嘴角竟然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周明有些不理解这个长官的感情。
“您和零号之前认识吗？”
如果两个人只是工作上的接触的话，不可能生出这么深的感情。
马修点了点头，也没打算隐瞒。
“因为我曾经是她的管理员啊，在她还没有成长为「兵器」之前。”
「兵器」也是有幼年期和成熟期之分。
一般幼年期的孩子们都是作为「圣器」的候选人培养，就像「第五仓库」有二三十个孩子，但是能作为「兵器」的只有十个人，其他人则是处于幼年期。
一般幼年期就是不超过十岁，当女孩年纪超过十岁，那就算正式步入成熟期。
成熟期的女孩是要接受「圣器」的认定，如果成为了「圣器」的适配者，那么她就是正式的「兵器」，可以参与作战了。
“我很高兴她长大了。”
马修眼神温柔，像是看女儿一样看着屏幕中的零号。
他的话依旧意义不明。
周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应他。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老父亲对女孩的成长赶到欣慰。
或许等他哪一天成为了一位父亲就有了这种感受吧。
周明是这样想的。
然而下一刻，金发的马修突然紧张了起来，紧紧的盯着屏幕全身颤抖着。
因为屏幕中可以看到，零号受伤了。
男人的大剑划过她的左臂，一条血迹在空中飞溅。
“终于快到极限了吗？”
马修自语道。
紧握的拳头都快渗出血来。
如果零号失败，那么这次救援就算失败，这个「神徒」很快将突破序列塔的禁制。
只要离开了序列塔，他就能有办法到达「云巢」，那对人类来说将是一场灭顶之灾。
因为没人是这个「神徒」的对手。
就算所有的非凡者加在一起恐怕都组织不了这个「神徒」了。
“喂！不能先把她收回来吗！？”
周明激动的冲上前。
只可惜他在这里并没有指挥权，只能带着恳求的语气看着眼前的长官。
“我知道你的意思……”
马修皱着眉头，显然也在苦恼。
“不是我不想让她撤退，如果能撤退，我早就撤退了，甚至都不会跑到这个鬼地方来讨伐这个该死的怪物！”
“那为什么……”
周明还想问下去，可是下一刻他看到屏幕中的黑塔上出现了许许多多细小的碎片。
像是镜片，又像是各种形状的金属拼图，拼接的纹理清晰可见，仿佛下一刻就要崩散一样。
那并非裂痕，而是接缝。
“看到了吗？那就是序列塔的真相。”
“那是什么？”
“那是序列塔的封印，说是封印也不准确，序列塔就像是容器，又无数的「意识」组成的碎片拼接而成，这些「意识」来源于每一个死去的人类残留在人世间的一种执念，说起来很不切实际，但这就是事实。”
“——哈哈。”
周明低笑了出来。
这比鬼神之说还要荒唐，意识什么鬼？人死了还能留下自己的意识？
但是眼前的景象，让他不得不去接受这个事实。
至少暂时接受。
“可是现在99号序列塔的一是碎片就要崩散了，封印接触，这个「神徒」就自由了，这是最后将他拦在这里的机会，如果现在撤退，封印就会立刻崩溃。”
马修继续解释道。
意思就是零号不能撤回，她与这个「神徒」之间必须在今天分出胜负！
战场上，剑风狂舞，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不知何时起，零号身上的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剑痕，流着血。
随着她的伤势越来越重，动作也变得越来越迟钝。
可是直到现在，飞艇上所有人依然没能够从零号的眼神中读出意思慌乱。
可是……同样也看不出任何自信。
——“我为什么要战斗？”
——“继续战斗下去可能会死吧。”
——“我必须要战斗，除了战斗我还有什么呢？”
——“不……或许他并不希望我死去……我……”
——“……必须要活着！”
也不知何时起，零号的想法突然变得复杂了起来。
以前她从来不会想这些事情，战斗就是战斗，不需要多余的思考。
现在她开始对自己的心情产生了疑惑。
她……想活下去。
——“好想活下去。”
渐显颓势的剑势突然暴涨，零号的眼中有了光彩，眼神坚毅。
她挥剑的速度再次暴增，逐渐又跟上了男人的节奏。
甚至有种压制男人的趋势。
男人隐藏在面具下的眼睛突然一亮，大笑道：
“哈哈哈——有意思，你真的和那些废物不同，或许只有你能够杀死我，要不要试试啊？”
“我会的。”
语气冰冷，如同落入冰窖的是冰块。
这是零号与男人说的第一句话。
自两人交手以来，零号从来没有开过口，哪怕表露出一点感情都没有。
今天破天荒的和男人说了一句话。
虽然这话听起来不太善意就是了。
“时令！”
零号沉声低语。
“嗡——”
如同狂风一样席卷而开来的一股劲力，以零号为中心瞬间展开，片刻之间便将整个平台笼罩其中，形成了一个半球体的范围灰色屏障。
与此同时，风止雨停。
飞散的黄沙碰到展开的屏障立刻失去了动力，停止在半空中。
在屏障之内，所有的东西都静止了。
包括声音都被禁锢了一般，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面具男人大剑抗在肩膀上，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的保持着半蹲冲刺的姿势。
屏障内，唯一能动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零号。
「时令」——零号的能力，至今为止，是她第二次使用这个能力。
第一次是在她刚成为「兵器」的时候，遭遇到第一个「神之血脉」时展现这个能力，那一次她昏迷了一个月。
第二次就是遇到眼前的这个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