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在沐浴。
不，准确来说，是一人一魔，这一点很重要，万万不可搞混了。
修剪神剑行宫的工匠，有很多都是战败的妖族奴隶，而妖族自古就有泡澡的习俗。
在各类火灵泉附近建造浴场，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此地虽千里冰封，可唯独山巅之上，埋藏着一处古老的智造火灵泉。其最初的用途已经不可考证，火灵泉修建者究竟是否为三族之一也不可知，但妖族工匠可不管那么多。
能泡，那就修一个呗。
“呼……”
挥了挥面前蒸腾的热气，路孟遥放松身体，沉浸在温热的泉水当中。
前面不远，就有一抹紫色的身影，这也是他封闭灵觉的主要原因。现在这样他还能勉强控得住枪，可要是真看得一清二楚，那还能不能做到就两说了。
万一那魔族公主看到，拒绝？应承？如何解释前后的差别呢？问题实在太多了。
至于顺水推舟……
路孟遥还没有这样的胆子，要是被这些麻烦的女性看出些端倪来，恐怕自己的小命都要不保，那可不是区区几十分钟的快乐能够弥补的损失。
“大人，您此前那番话，究竟……”
水波荡漾，两团晃眼的白光漂浮在粼粼的水面上，弧线优美，轻摇慢晃。
啊……
刚享受了没几分钟温泉，之前就很嫌弃的麻烦居然主动找了上来，路孟遥一边在心底里无声地惨叫，一边歪头看了那位魔族公主一眼，
世人常用“剑眉星目”来形容英俊男子锐利的眼眉。但在剑神这里……
嗯，恐怕其中的形容词都要替换为“剑”。
他的目光也像是蕴藏着恐怖的锋芒，只一眼，原先自然流动的水波就被无形气势割裂，躲藏在温暖水下的即墨若晴暴露无遗，只敢在瑟瑟发抖之中，承担自己冒言的代价。
水分，乳摇，发扬。
第一层被拨开的，是她身旁热腾腾的泉水与蒸汽；第二层被剥开的，是她看似光鲜亮丽的外表；第三层被剥开的，是她隐藏怯懦之心的坚韧外壳。
即墨若晴仿佛被人当头劈了一剑，直接分成两半，内脏、骨骼都清晰可见。
现在，只剩下那颗可笑可鄙的弱者之心孤独跳动。
膝盖一软，即墨若晴刚想跪下，分开的水波又重新合拢起来，将她推起。
这是恩赐……
还是惩罚……
她现在，已经没有判断这件事的余力了。
“我说的很明白了。”剑神侧过脸，睥睨着她，“你听不懂吗？”
可是……
您已经坐了三千年了，为什么不能再多坐一会儿……
即墨若晴很想这么问出声，可是她怕了，怕再被剑神看那么一眼，她双手颤抖，那颤抖顷刻间便蔓延全身，连牙关都在难以抑制地颤抖、碰撞，发出耻辱的轻响声。
路孟遥满脸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恰好没被即墨若晴看到。
那铁椅子，谁坐谁屁股痛，更何况一天坐十八小时以上，吃饭时间都没有……
这么简单的道理还想不明白吗？
三天，只是三天路孟遥就坐得快精神衰弱了，要不是可以用灵觉偷偷看一眼那俩可爱的青狐萝莉，他早摔剑不干了——你说说看，洗澡都要提着这倒霉玩意，累不累。
“我们……我族已经很努力地在成为下人了，每一时，每一刻，都不敢有僭越的念头……”即墨若晴眼眶泛红，她双手在背后绞紧，让胸前的起伏愈发宏伟，“您、您却连一个孩子都不肯给我们，尊母，尊母的尊母，都留下无穷的遗憾，从您的行宫里灰溜溜地溜走……”
呼……这也太大了吧？
路孟遥不露痕迹地、艰难地吐了口气，心里面难免有些恶狠狠地吐槽了一句。
小妹妹，要是你再晃来晃去的，估计得把你妈、你奶奶的遗憾全补上了。
花费了一番不小的功夫，路孟遥成功压下了体内的**，把心思投到即墨若晴说得这些话上来。毕竟，在少女袒露心扉时还满脑子黄色念头的家伙，未免也太糟糕了一点。
这边的“下人”这个词儿，并不是仆人或者佣人。
根据路孟遥的理解，这有点类似于“荣誉人族”，是一种对于积极合作者的奖励。当然，理解成魔奸，二鬼子也没差。要知道，魔族那可是一个凶残狡诈到骨子里的好战种族，阴险狠辣、诡计多端是他们的代名词，能坐稳皇族之位的自然也不可能是什么窝囊货色。
不管眼下即墨若晴说得是真话也好，假话也罢……
能把这帮凶神恶煞的家伙，吓成这副可怜可笑的样子，往昔剑神之威不言而喻。
心驰神往了片刻剑神的英姿，路孟遥回过神，苦恼地思考起该如何回应即墨若晴的这番表白——我们已经很努力地在做人族的狗了，能不能给个机会配一下种。
翻译一下的话，大概就是这样吧？
和被天心圣城盟彻底改造的妖族比起来，魔族太危险了。妖族的幼儿牙牙学语时，耳旁是人族的诗歌；提笔写字时，面前是人族的经典。无论是制度还是信仰，往日狂热的妖族都已经消失了，只留下温顺乖巧的仆人，吃苦耐劳的劳工，以及……样貌可人的玩物。
统治阶级里面，甚至会冒出青丘帝这样狂热的人道主义者。
魔族的帝国基本完整，其复杂的政治制度在三千年的时间里少有变动，基本上都保持着稳定的传承，当年的主战派今天也依旧保有势力。毕竟人魔之间，还隔了个妖族。
即墨若晴这会儿确实是哭得泪眼朦胧。
可转过头去，她说不定眼泪一擦，又为种族独立的大计而忍辱负重起来。
“物质世界是普遍联系的，又是永恒运动和变化发展的。”路孟遥伸出手，停在即墨若晴圆润精致的下巴处，轻轻抬起了对方的脸庞，“一切事物都处于无休止地运动、变化和发展中，处于不断的发生，成长和消亡之中。”
看着那双若有所思的淡紫色眼眸，路孟遥嘴角微微勾起。
“很多人似乎都觉得，我就该坐在这里，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应再产生变化，既得利益者能永远攥住自己手里的那些东西，踩住了脚下的一切，又贪婪地望向前方。”
“我要说的很简单，这是错的。以及……”他歪了歪头，“我累了。”
即墨若晴从痴傻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她的脑筋疯狂转动，理解、消化、揣摩着路孟遥的这一番话。至少，听上去这位无可匹敌的剑神大人并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意思。
如果不是她想多了的话……莫非……
莫非这位剑神大人，也不满意如今人族凌驾诸族的现状？若要说谁最期望剑神继续困守在这座牢笼之内，那肯定不是魔族或者妖族，而是……天心圣城盟中的掌权者！
她的脸颊上泛起了掩饰不住的潮红，那肯定不是因为泡温泉引起的，她修的就是火系的魔道法术，对极端高温环境都可以忍耐，更何况区区温泉呢？
至于原因……
即墨若晴美目盼兮，流连在路孟遥嘴角的那个小小弧度上。
他，是不是笑了一下来着？
若是让还在家乡的魔族们看到自家“青莲公主”这副情态，估计要跌倒不少人。
“我，我明白了。”
“那就上去吧，泡了这么久，我的剑都要锈掉了。”
努了努嘴，路孟遥示意即墨若晴先行上去，先前还剑意纵横，波澜四断的温泉，如今却平静得像是一汪潭水。当然，此举更多还是路孟遥为了遮羞，所刻意掩盖的。
等即墨若晴离开后，他随手抹去长发上的水滴，伸了个懒腰，也从温泉里爬了上来。
证明仙道是第一力量体系？
守住人族的一切？
因为我就是剑神？
保卫世界和平，我辈义不容辞？
路孟遥不想那么多，他也没兴趣想那么多。确保人族不会因再起的战火走向毁灭，这是他自己拾起的责任，而从这个梆硬的铁王座上跳下来，则是他发自灵魂的愿望。
所以……
和平退位就算成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