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艾薇历1385年12月31日，温布小镇
银白色的月光下，小镇中的人们为了即将到来的新年欢庆着，因为这一天是艾薇夜，也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天。
往日冷清的小镇在今晚也变得热闹了起来，大家一同欢笑着前往小镇中的广场，前去聆听领主大人的新年致辞，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银装素裹的小镇外，是同样被白雪覆盖的城堡。
“下雪了...”我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飞雪，心中不由得感叹道，又到艾薇夜了呢。
今天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四个艾薇夜，我已经四岁半了。
我摇了摇头低声叹气道“真是的，我到底在感伤些什么呢，现在的生活难道不比前世要强千万倍吗？”
“瑞依！嘀咕什么呢，一起出去吗？”
不用回头看我也知道那句话是谁说的，那悦耳的少女音除了露易丝还能有谁呢？
我转过头看向露易丝，一身深蓝色长裙在月光的笼罩下附上了一层白纱，精心梳理的淡金色长发如瀑布般铺盖在身后的披肩上，兴奋与喜悦在她淡蓝色的眼眸中闪闪发亮，我不禁看得有些失神。
“瑞依？”露易丝歪着脑袋疑惑地问道。
她真的是长得越来越漂亮了。
“露易丝，今晚我就不去了，我想一个人静静，好吗？”我轻声的请求让露易丝愣了愣。
“瑞依...”她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询问与担忧，“你没事吧？”
我知道，这是她对我的关切。
我对她微微一笑，“我没有事的，露易丝，你就不要乱想啦，快去广场吧，不然那些平民可就要等得不耐烦了哦”
露易丝走到我身前，揉了揉我的脑袋，“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知道吗？”说完，她便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瑞依，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嗯”
......
“小姐，瑞依小姐她不去吗？”罗恩看着有些失神的露易丝疑惑地问道。
“她说她想一个人静静，今天就不和我们一起去了”
露易丝低落的声音，让罗恩心头一紧，于是他出声安慰道“瑞依小姐往年都会陪同小姐一起去参加节庆的，今年也许只是腻了，小姐就别担心了”
露易丝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出神地说道“瑞依...也许是想家了...”
她站在她房间门前看到了，瑞依望向远方的眼神，露易丝认得出，那淡紫色眼眸中的感情是思念，而这里...毕竟不是艾薇森林，不是她真正的家...
露易丝的答非所问让罗恩稍稍愣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微笑道“小姐，我能感受到，瑞依是真的很喜欢这里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瑞依小姐就不会总是缠着你了”
“或许那只是因为我们之间存在契约的原因...”露易丝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听到这里，罗恩反而安心了下来，“小姐，你应该也察觉到了，那个契约对她的束缚力远远比不上使魔契约，更别谈会影响她的想法了，所以瑞依一定是真心喜欢这里，喜欢和小姐待在一起的”
露易丝低头沉思了片刻。
“你或许说得对...”露易丝深深叹了口气，“希望如此吧”
“小姐，我们该走了”
“好...”
......
他们走了呢...
看着离去的马车，我的内心有着些许失落。
心中如此难受的话，跟着他们一起去不就好了吗？我自问道，那为什么我要拒绝呢。
低头摸了摸自己右手背上的纹章，无奈地笑了笑，也许这就是答案吧。
看来...自己还是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那天所得知的真相呢...
......
艾薇历1381年2月15日清晨
眼前的女孩兴奋地挥了挥自己的右手，神情严肃地说道“瑞依！我有必要和你说明一下，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使魔啦！”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懂啊。
“哦，我忘记了，你听不懂，看来得先教你通用语”露易丝尴尬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看来她意识到我是听不懂他们的语言。
过了一会，她将那个之前给我洗澡的小女仆带到了我的眼前。
“莉琪，以后你来负责教她说话！”
“诶？！”
......
这是什么！为什么我的耳朵是尖的！难道我不是人类吗？！我摸着自己的耳朵难以置信地想道。
原来...我是一只精灵...
这里不是我的家...
那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的父母他们又在哪里？
......
“小姐，需要买个摇篮吗？”
“不需要，以后我来抱着她睡觉，她可是我的使魔！最主要的是，她实在是太可爱了！”
......
夜晚
洁白的月光透过窗户，将露易丝的睡脸微微照亮，我端详眼前的女孩，内心中五味杂陈。
她此时此刻究竟怀揣着怎样的想法将我抱在怀里的呢？是把我当作她的宠物吗？或许是这样吧，出现在人类世界的精灵也只能是这个下场了吧。
那么我又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这个女孩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也许只要她对我好就可以了吧。
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
艾薇历1382年2月14日清晨
“生日快乐，瑞依”露易丝高兴的样子让我有点搞不清状况。
她好像在说森日？不对，是生日！也就是说今天是我的生日吗？
原来...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年了啊，不知道我的亲生父母现在怎么样了？他们...会来找我吗？
“瑞依，你怎么啦？”露易丝担忧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我看着这个女孩，微微地冲她笑了。
好在，她对自己还不错，不是吗？
......
艾薇历1382年8月3日下午
我的身体发育的好快，看着镜中的自己，我如是想道。
明明才刚从蛋里出来一年半，却已经是三岁小孩的模样了，难道精灵都发育这么快的吗？
镜中的自己身高已经接近一米高了，一头银白色及背长发，淡紫色的眼眸和满是稚气肉嘟嘟的小脸庞。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张十分可爱的脸，不过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哦对了，是我熟悉的胡茬子没了。
我摸着光滑的下巴，叹了口气，“唉，果然还是适应不了这具身体啊...”
“瑞依，吃饭啦”
“来了！”
叫我吃饭的是城堡中唯一的女仆，莉琪，由于城堡中只有她一位女仆，所以无论是打扫卫生还是做饭甚至是教我识字都是由她一人承担。
真是个可怜的小女仆...
突然，我愣了愣，自嘲地笑了，以自己的身份，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感伤别人的命运呢，或许...未来自己也会和她一样，在这座城堡中做一名女仆吧。
......
艾薇历1383年12月31日夜晚
这一天是艾薇夜，有点类似于前世的平安夜或者除夕夜，至于他们口中经常念叨的艾薇，也许和前世中基督教的上帝有点类似？我有些不确定地想道。
我紧了紧身上的小棉袄，望着台上身穿礼裙演讲的露易丝，有些担忧地想道，这么冷的天，每年她都要演讲这么长时间，她会不会感冒呀...
为什么...自己会越来越关心她？
......
艾薇历1384年2月14日下午
“小姐，瑞依她总是不肯换上裙子，这是为什么啊？”莉琪一脸疑惑地向露易丝问道。
听到莉琪的话，我转头看向放在一旁被我扯成碎片布片，小脸有些通红，谁叫那个小女仆太过烦人了，一定要我穿上它们。虽然我转生变成了女性，但是要我去穿这些裙子...我还是不能够接受，也无法习惯。
露易丝没有回答莉琪，而是轻轻揉着我的脑袋，柔声道“瑞依，你不想穿一定是有着你的原因，我就不问了，但是以后请不要这样发泄自己的情绪，好吗？”
我羞愧的低下头，轻声回道“我以后不会了...”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即使那些裙子是她从前最爱惜的衣服。
......
艾薇历1384年8月24日下午
外面的蝉玩命地嘶叫着，不过这丝毫影响不到正在看书的我，因为没有蝉鸣的夏天那还叫夏天吗？
许久之后，我合上书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
以前总是在看关于契约的书，这还是第一次看雷恩帝国的历史书呢，不过话说回来，内容还真是枯燥。
艾薇大陆，是我身处的大陆的名字，至于为什么叫艾薇大陆。那是因为传说这个世界是由创世神艾薇儿创造的，自然就叫艾薇大陆了。
这样的话，艾薇夜，艾薇历，甚至大陆上最大的森林，艾薇森林为什么也这么叫也就很好理解了。
好随便的起名方式...我在心中默默吐槽道。
至于为什么大陆之外的海洋被叫做无尽之海而不是艾薇海就不得而知了。
或许是因为艾薇海这个名字不好听？
而精灵族就居住在处于艾薇大陆西南边的艾薇森林中，与我现在所处的坐落于大陆的东南边的雷恩帝国相距甚远，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距艾薇森林这么远的地方，我没有问露易丝，因为我害怕知道事实的自己，还能不能以想在的心态对待生活。
雷恩帝国再往南就是大名鼎鼎的圣龙谷了。
想不到这个世界竟然真的有龙族，真是一个不得了的世界，而且看书上说在千年前的圣战时代可是存在龙骑士的，真想有一天能够成为驰骋大陆的龙骑士啊...
说不定...有一天我能成为全大陆第一只骑龙的精灵呢。
如果真的可以做到就好了...
......
艾薇历1385年2月14日夜晚
“瑞依，四岁生日快乐！”莉琪拍着小手为我祝福道。
“哈哈，她看起来可不像是四岁该有的样子”露易丝在一旁打趣道。
“精灵都是这样发育的，也许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我嘟着小嘴反驳道。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精灵是怎样发育的，只不过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又怎么解释我如此之快的成长速度呢？
因为以外人来看的话，自己怎么看都是一幅八岁左右的小女孩的样子吧。
露易丝没好气地说道“是是是，是我的知识浅薄，因为除了你，我可从来没听过那只精灵是从蛋里爬出来的”
听到露易丝的话后，我愣住了。
精灵难道不是从蛋里生出来的吗？那我为什么会从蛋里出来？！
“嗯？瑞依，你怎么不说话了？”
露易丝转头看到了愣在一旁的我。
短暂的沉默之后，是露易丝难以置信的声音，“难道你不知道精灵是胎生的吗？”
我呆滞地摇了摇头，茫然道“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啊...”
......
艾薇历1385年10月21日傍晚
露易丝突然认真的眼神让我很是疑惑，她把我拉到房间内是要和我说什么？
我们二人沉默地看着对方，这让我感到一丝不好的预感...
最终，露易丝打破了沉默，有些面色为难的开口道“瑞依，接下来我说的话，听到后，请你不要激动，好吗？”
我下意识握紧了双手，不安道“你...想说什么？”
“瑞依，你应该察觉到了”，露易丝举起自己的右手，“这个紫罗兰花纹的图案”
不安感...加重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察觉到了，露易丝，你说吧，它...是什么？”同样的花纹也存在于我的右手背上，我隐隐约约能够猜到些什么，但我从未主动发问过，因为我不想破坏我们之间这得之不易的信任。
露易丝缓声道“它是一种契约纹章，是我们二人之间契约的见证”
她的话像一柄巨锤狠狠地砸中我的脑袋，在这一刻，我才回想起，在我未学会通用语前，露易丝总是挂在嘴边的词语，“使魔”，现在我全都明白了。
迷茫与恐慌在我的心中蔓延，我早该想到的，身为精灵的自己出现在人类世界到底代表着什么，我早该想到的，只是我一直在逃避这个现实，躲避在他们给我筑建的温暖乡中。
现在，梦醒了...
接受不了现实的我站起身，向着门外跑去。
“瑞依！”
身后传来的是露易丝的呼喊声，但我没有理会，因为在我此时的心中只有逃离这里的念头，这里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哪里？
在城堡大门外，我停下了脚步，望着眼前陌生的道路，我迷茫了。灰暗的天空中飘落起小雨，微冷的寒风将我吹得瑟瑟发抖，我应该前往何方？我不知道，这里并不是我熟悉的世界，这里没有我的归宿。
“瑞依...”身后传来露易丝的声音。
冰凉的后背突然被一团温暖包裹住了，那是露易丝抱住了我，“瑞依，别离开我...好吗？”
后颈传来的热流让我忍不住回头看向她，眼泪混合着雨水从露易丝的脸庞滑下，她哭了。
“瑞依，听我说好吗？”露易丝的眼中满是哀求，这让我很是不解，明明我才是被奴役的那一方，为什么她要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瑞依，你是我们捡来的，我和罗恩在温布小镇外的河流中发现了你”
原来我不是被人类从精灵族中偷走的，那...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哪里？所以说...我是被自己的族人丢弃的吗...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疑问与不解如潮水般淹没了我。
“那天...在你还在蛋里的时候，我们举行了使魔仪式...”
我抬头盯着露易丝，冷漠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看到我的眼神，露易丝打了一个冷颤，低下头说道“按理来说，使魔仪式是不会产生契约纹章的，但是在那天的仪式中，发生了异变...所以，我们缔结的根本就不是使魔契约！”
“不是使魔契约...那是什么契约？可那终究是一个契约...不是吗？”
这四年半的时光如流光般从我的脑海中闪过，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吗？或许只是因为我是她的契约对象，所以她才会这么照顾自己...
露易丝颤抖的声音中满是歉意，“不，瑞依，不是的”她抬起头直视着我，“它不是主仆契约，它对你根本没有约束力的！相信我！好吗？”
在露易丝哭泣的脸庞上，我看到了她眼中悲伤与恐慌，这一刻，我好似明白了什么，她对自己的情感并不是虚假的，这四年半的时光是真实的。
“我相信你”
“真的吗？”露易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当然是真的啦，露易丝，我原谅你了，毕竟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也许早就死在荒无人烟的郊外了”我伸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水，微笑道“你以后也要保护好我哦，生活在人类世界的精灵可是很容易被拐跑的”
露易丝听到后，破涕而笑，“瑞依，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我轻轻反抱住她，无声地点了点脑袋。
......
艾薇历1386年1月1日午夜
新的一年到来了，人们的欢笑声从不远处的小镇传来，我低头看着窗外那刚到城堡门口的马车，不自觉地开心地笑了。
也许...这样的生活也不错，不是吗？
我快步跑下楼向着城堡的大门冲去，在门开的一瞬间，我放缓了脚步，慢慢地走上前去。
“新年快乐，露易丝”
“新年快乐，瑞依”
她温柔的声音让我有些微微发愣，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揉起了我的银发。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我微笑道“露易丝，你辛苦了”
“瑞依，谢谢你”露易丝轻轻的抱住了我。
那天之后，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起关于契约的事情，而是像从前那样，保持着亲密的关系。
因为我们二人都知道，契约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近五年的相处就足以说明一切，未来的时光一定也会如此持续下去。
这样的生活，我期待着...
......
艾薇历1385年10月20日傍晚
露易丝眼神色复杂地看着怀中安睡已久的精灵，轻声叹了口气。
这四年半的点点滴滴让她早已不再将眼前的女孩当做自己的使魔，她更像是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小妹妹。
她开心的时候会欢笑，悲伤的时候会哭泣，她和自己一样，是活生生的存在，不属于任何人。
于是她暗自下了一个决定，她决定明天就将一切都告诉她，不管是她们之间的相遇，还是关于那未知的契约...
将一切都告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