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老精魅到底还是小姑娘心性，初次踏足以前都只出现在梦想里的，传说中充斥着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江湖’，虽然只是一位刚刚满十岁的少女，但手上随意拿起一根路边捡的纤细树枝，心中那点离乡离亲的悲伤便顷刻间消失地七七八八。挥舞着手中的那根并不如何称职的‘行山杖’，勉强可以被称为少女的洛卿倾只感觉仿佛整座江湖都到了自己的手中。
一路向着北方走去，虽然莫纤云能狠下心来将小姑娘‘流放’江湖，但终究还是狠不下心让其在这污浊的尘世中吃太多的苦头。因此，无论是金银细软还是行程规划，莫纤云都事无巨细地为这位初涉江湖的小女孩儿一一打点好，甚至连那换洗法袍，都无一不是冬暖夏凉，可挡刀剑的精品。
“在山上的时候，无论是师傅还是师兄师姐们，都只告诉我说江湖里有的几乎都是尔虞我诈，笑里藏刀；但为什么我这么游历一遭，却只觉得江湖无趣？”
下山半个月后，在离纤云山中心地界不过二百里的一处山林中，洛卿倾结束了一天的早课修行，缓缓按照口诀功法将眼眸中那抹紫金色灵气隐去。扶着树干站在了一株参天古树的枝桠上，十岁少女故作老气横秋，看着东边那轮红日缓缓升起，叹着气说出了一句以前在在一本江湖话本上看到的无敌侠士说过的‘经典语录’。
“好端端的一个小姑娘，长得也水灵，还是个修道的好苗子，怎么就是个傻子了呢？”
不远处，偷偷地看过了洛卿倾吐纳天地朝气的场面，接着又听见了小姑娘故作沧桑说出的言语，原本充满崇敬的眼神在听过那番‘经典语录’后渐渐转变成了不那么尊敬的好奇，躲在另一棵参天古树后边，这座山林中的一些成精精魅正在窃窃私语着。
“嘘！可别多说啦！这位餐风饮霞的小仙子一看就是位踏入了柳骨境的天才，说不定正是其他名门大派派出来去不远处的那座纤云山历练的！万一咱们说的话被她听见了，咱们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连忙止住了旁边两位同伴们的交流，紧张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那位还在仔细端详朝日的青衣小姑娘，这位成精年岁较早，辈分较高的老灵芝精一脸谨慎地说到。
“哟？灵芝爷爷，你怎么知道我是柳骨境的呀？”
其实在小精魅们将视线投向洛卿倾的第一刻起，小姑娘就发现了这些小东西们的存在，后来装模作样说出的那一番话，也只有一小部分是有感而发，更多的，却是为了加强那份‘高人风范’，哪知后来却偷鸡不成蚀把米，当时听着小精魅们的讨论，洛卿倾羞得甚至恨不得当即便找个树缝钻进去。
初次行走江湖，小姑娘内心里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说没有疑问，那也是不可能的。在小姑娘的心里堆积下来的疑问，真要计较起来，说不定比起她师尊手里的那根破烂拂尘的金色丝线还要多。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三千烦恼丝嘛！其中很大的一个问题就是，明明在江湖话本中，各位大侠行走在路上，碰到各种小毛贼，往往都只需要‘虎躯一震’，一股子‘王霸之气’就会油然而生，从而吓得毛贼们落荒而逃。弱一点的嘛，自然是直接放走，不予理会；强一点的就冲上去拦住，从此拜为兄弟，一起征讨话本里的大坏蛋。
但是，在现实里，怎么就不管用了呢？
这一直是一个萦绕在小姑娘心中不去的问题。为什么，自己行走在路上时，碰到过的那些行人，就没有一个看见自己之后大呼‘女侠’，然后与自己斩鸡头烧黄纸拜兄弟？
难道自己其实并不是师傅师兄们所说的修道天才，也没有什么江湖天分？
因为这个想法，小姑娘还一度难过了很久很久，甚至还因此少吃了一顿干粮。
但是，这个一度影响了小姑娘食欲的问题，在今天却因为这么个小精魅的一句无心之言而迎刃而解。双眼放光地一下跳到了精魅们所处的树枝上，小姑娘盯着那根还不能化形的，甚至都称不上踏上了修行路的灵芝精，相见恨晚。
“仙……仙子勿怪！小的们都是这座乞儿林的天生精魅，无意间瞥见了仙子修炼，只因太过憧憬才导致一时间昏了头说出了不敬之语，求仙子恕罪！”
差点被身后的那道声音吓得魂飞魄散，哭丧着脸转过身来朝小姑娘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老灵芝精的这番应对放在一般人身上，倒也担得起‘滴水不漏’四个字。
“嗯？你们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我为什么要怪你们呀？比起这个，灵芝爷爷，你赶紧告诉我呗？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我的境界的呀？”
完全不觉得这群精魅们有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好的事情，甚至早就将那句‘这姑娘怕不是个傻子’的玩笑之语丢在了脑后，洛卿倾看着这群缩头缩脑的不到巴掌大小的小精魅，只觉得可亲可爱。
“回仙子的话，小老儿刚才斗胆观望仙子修行，只见仙子餐风饮霞，口吐日月辉光。而这等本事，也只有传说中的柳骨境大高手才能拥有了。”
恭恭敬敬地向洛卿倾解释道，这位老灵芝倒是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原来是这样吗？那这么说来的话，老爷爷，你能不能传授我辨别其他人是不是大高手的本事呀？行走江湖，我也想学您这样的一门本事！”
一被身前这位和蔼可亲的老灵芝称为大高手，洛卿倾的小鼻子很快地就翘到了天上。继续强撑着这份‘高手风范’，即使没有听懂老灵芝口中的‘餐风饮霞’，洛卿倾也还是装作听的很懂地继续问了下去。
“这……还请仙子恕罪……小老儿真真没有什么秘法可以交给仙子，更担不上‘传授’二字，小老儿之所以能够分辨得出仙子的境界，也全然只是仗着多活了些年岁，道听途说的比较多罢了！”
再次连连作揖，简直称得上是诚惶诚恐，好像生怕面前这位仙子姑娘一个不开心就会一巴掌拍下来把自己拍成……嗯……灵芝泥？
“这样么……不过……老爷爷你还是很厉害呀！不像我师傅，每天都只会拿着根拂尘在山上走来走去，明明一点都不厉害，却还非要装做是个大高手！”
虽然得不到心心念念的‘江湖秘术’让小姑娘有些遗憾，但是洛卿倾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心念一转，心思立马就转到了其他地方。
“小老儿可当不起仙子如此谬赞啊。能够教得出仙子这种年幼有位的高人，怎么能是小老儿可以比拟的？”
得到如此一位仙子的称赞，是老灵芝这一生都从未有过的。虽然脸上早已经是笑得合不拢嘴，但老灵芝还是连忙作揖，‘惶恐’地推辞道。
“对了，老爷爷，您刚才是说，这片地方叫做乞儿林吗？”
小姑娘这变幻不定的想法完全配得上‘天马行空’四个大字，往往你还在跟她说这处，她的想法便已经转移到了那处。但还好的是，老灵芝只是稍微一愣，便马上反应了过来，再次跟上了洛卿倾的节奏。
“回仙子的话，这座山林确实是叫乞儿林。不仅如此，这座山林旁边有一座村庄，现在的名字就是乞儿村，更远处还有座大城，占地五百里之广，名字也正叫做乞儿城哩！”
“乞儿村？乞儿城？老爷爷，这么说的话，这附近居然有城镇？”
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好像有城镇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般，洛卿倾此刻看上去很是兴奋。
“仙子来之前难道没有经过这两处地界吗？不过说来也是，自从纤云山突然崩塌之后，这一片地方的修士老爷们便全部走光了，之前的家当也被尽数带走，只留下了这些带不走的房屋地产，便宜了那些外来的大小乞儿们鸠占鹊巢，甚至将地名都给尽数更改，这也怪不得仙子不愿意与这群乞儿们同流合污了。”
还没等洛卿倾开口，老灵芝很快便自己说服了自己，替洛卿倾找到了答案。
“老先生老先生，您可以告诉我乞儿村和乞儿城怎么走吗？只要给我指明方向就行。”
可能是太久没有见到过成群的人影了，一路走来都是与山林树木为扮，偶尔碰到的一两个行人看起来也都怪怪的，好像自己身上有着什么脏东西一般，只要远远地看了自己一眼，哪怕中间还隔了个一两里路也是掉头就走，甚至都不敢绕道而行，这让洛卿倾很是郁闷。因此，当听到附近居然有传说中的村庄甚至是城镇时，也无怪小姑娘如此激动了。
“仙子无需客气。乞儿村与乞儿城，都是在同一条方向上，您只需要一路向北走去，自然就会碰到了。不过还请许小老儿多说一句，这两个地方的人们，多是些不学无术的地痞乞丐，大多是被自家村子赶出来鸠占鹊巢的疲懒货，仙子如果要前往这两个地方，可千万要小心别被人诓骗了才是。”
继续弯着腰说道，等待了很久却依旧没有等来少女的答复，这让老灵芝不禁纳闷地偷偷抬起了头。
“老先生！我知道啦！那我就先走咯！”
再次抬头之后，哪里还看得见小姑娘的身影？只见北方远处的一株大树上，一抹青色的身影几乎与周围树木融为一体，如果不是这小姑娘在挥舞着双手大喊着道谢的言语，以老灵芝的眼力，说不定还真发现不了。
“也祝仙子一路顺风才是啊！”
想了想，不再注重礼数，很没有‘老爷爷风范’地挥舞着双手，老灵芝也是笑着喊到。
“怎么样？小卿倾都快走出你这破烂水幕的观察地界了，你也应该观察的差不多了吧？让你这么个老东西当我家卿倾的二师傅，我都还没嫌弃跌了份呢，你个老东西还要考虑多久？”
南碧海州，仍旧没有丝毫好转地躺在玉棺之内，慈爱地看着水幕中小姑娘天真无邪的身影，莫纤云转而看向了一旁的老道人，眼神中透露出丝丝不满。
“这丫头……心性上确实称得上是赤子之心，值得雕琢。也罢，你都舍得这么拉下面子来求老夫了，老夫替你重新教一次弟子，倒也无妨。不过，我走了之后，你这边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可别怪老夫不能第一时间赶回来哦？”
抚了抚下巴上的长须，没有等莫纤云的回答，道袍大袖一挥，如同踩上了一架青云高梯，老道人消失在了云海之中。
“嘿！老东西，走了还想占我便宜？等我修养好了，非得拆了你这碧海岛不成！”
咧嘴笑了笑，借着强大目力看着老道人‘行走’在云海中的背影，最后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水幕中洛卿倾即将淡化的背影，莫纤云渐渐闭上了眼睛，一炷香后，再次向玉棺处看去，已然进入了沉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