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挂钟上的时间，七点半。狭窄的租屋里，仅有的卧室门紧闭。
哥哥果然还没有起床，明明八点还要去实习，这样下去非得迟到不可。
这么多年，他赖床的老毛病还是没有改。明明都是快大学毕业的人，还需我来叫起！
我走到卧室的门口。
十分意外，门并没有锁，也没有关紧，一推便隙开一条缝，足够让我进去。房间的窗帘拉得紧紧的，加上天色仅是微亮，房里特别昏暗。
我轻手轻脚，蹿上床。
哥哥还在熟睡，他枕头旁边的手机响过铃，现在显示的是锁屏壁纸——居然还是我十岁时和他的合影的照片。哼，这个死妹控。
我偷偷瞄了一眼哥哥。
他的睡颜还是那么好看:侧身，弓起身体，蜷缩在被子里。即使比最后一次见到他要成熟了很多，睡姿也依旧没有变，还是像个小男孩。
“早上好，哥哥。”
心里这样想，我满足地欣赏着哥哥的侧颜。微微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哥哥头发中的薄荷洗发水的清香。是的，这就是哥哥在的地方的氛围——能在哥哥的身边真是太好了。
不不，再这样呆呆看下去的话，哥哥就要迟到了。
于是我立刻叫了几声，想要唤醒哥哥，又钻进哥哥的被窝，头埋进哥哥的胸膛，努力蹭了蹭。
“唔……唔！”
哥哥感觉到些不舒服，从清梦中半睁开眼，看我。
“嗯……嗯？小语？”
他忽然环抱住我，这个瞬间，哥哥的体温传过来，那股只属于哥哥的清香更加浓郁了。
哥哥的拥抱，哥哥的拥抱！
我满脑子都被这个幸福的动作充满。
究竟多久没有被哥哥这样亲密地拥抱过了呢？
他的拥抱也没有变，永远这么温柔——轻轻地用手怀抱住你的整个身躯，温热的呼气拍打着你的脖子，有时还会用下巴蹭一蹭你的头发。不管遇到怎样心烦意乱的事情，只要被哥哥这样拥抱，便会心安。
这样的生活一直维持下去就好了。
我用尽心中最后一丝乐观，如此许愿。
每天都能够像今天一样叫哥哥起床，每天都能够和哥哥说清晨的第一声“早安”——甚至每天都能够和哥哥进行“早安吻”，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这一定是我所追求的生活的极致。
不，不对，今天更要紧的事情是叫哥哥起床啊，上班、上班马上就要迟到了。
正在我扭动身体，叫出声，就差咬上哥哥的手背的时候，哥哥放在枕边的手机，屏幕忽地亮了起来，开始嗡嗡地震动，略微昏暗的房间里，我抬起头，望向屏幕——
意料之中的，在这个特殊的节点，打电话过来的，是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妈妈。
哥哥迷迷糊糊看了一眼屏幕，见到那两个字，他惺忪的睡眼马上睁开。他利索地从床上爬起，右手有些颤抖地从枕头边拿起手机。
“都……都这个时间了啊……”
看见屏幕右上角的时间，他苦笑，用同样有些颤抖的声音说，举着手机，走到窗边，扶住窗前的桌子，才用大拇指滑开通话键。
不——
不要接那个电话！
窗台的光照射进来，哥哥的背影逆着光，他故作镇定地开口：“喂？妈？小语的情况好转了？”
电话才接通，震耳的女人尖锐哭声冲破了整个屋子的宁静，伴随着的听不清的男人镇静的悲报已成背景杂音。
哥哥眼睛望着窗外淡白的天空，修长的手指把手机握得更紧，集中一切注意力从话筒对面的哭声中分辨有用信息。
“喵——喵——”
我跳下床，叫出声来，努力咬住哥哥的裤脚。
不要听了，不要听这通电话了。
挂了它吧，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好的。我……我知道了，今天下午我会坐飞机回来。”
哥哥说话声不再颤抖，变得异常平稳。
“喵……喵……”
我知道什么都来不及了，所以我只能用我最接近哭泣的叫声对他大叫。大概这样，他会分散一些注意力，不在过多关心话筒另一边，几千里外的是是非非。
窗外太阳的晨曦中，能够看见亮闪闪的、晶莹的水滴从哥哥的眼角滑落下来。
所以——所以我才不想让哥哥接那通电话。
因为，这样，哥哥就会知道——
我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