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一年又过去。又到了回家过年的时候。
第四次和哥哥一起走进房顶像草帽一样的市机场。今年冬天特别冷,哥哥第一次戴上了读书时母亲给他织的灰色围巾——当时我也掺和织了两下哦。
哥哥很适合这个颜色的围巾。我抬头仰视哥哥。哥哥比起我刚来到他身边的时候,成长很多。他等在电梯门口,修长的手指紧握行李箱提手,笔挺地站着,虽然冬日里穿得很厚,可还是能看出这厚厚衣服下,健身锻炼出的健壮身材曲线。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身上嗅到了成熟的味道。
若不是我每次刻意阻挠,他肯定得被女人钓走不知道多少次。
机场候机厅的展望窗玻璃上凝了一层水雾,停机坪的景色灰灰暗暗,模模糊糊。哥哥领了登机牌,带着我走向托运行李的柜台。
他扯了扯围巾,看见柜台前长长的队伍,找了个座位坐下歇下脚。
“小语你啊,为何总要跟我回去呢?”他弯下腰,对我说话,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他一个人的时候经常这么做,“飞机托运宠物又麻烦,你也很不好受。”
的确如此。每次都被锁在笼子里,扔在黑漆漆的货厢,保不好还要和凶神恶煞的狗狗们共旅一程。幸好路程也不长,睡一觉就到地儿。
是为了陪你呀。我心中默默回答,行动上舔了舔哥哥的手掌。我不忍心让哥哥你每年孤孤单单一个人回家,更不愿与他分开,还要去住他的某个当地同事家。
哥哥的手掌真是温暖。我抬起头,撒娇地叫起来:
“喵~喵~喵喵喵~”
这个叫声,是我和哥哥的一种约定,每次我这么叫的时候,他都会伸手摸我头顶,再挠挠我的下巴。哥哥的手有些冰凉,还有些僵。身为猫奴多年的他,随便动动手都能满足我想要被抚摸的小小欲望。
越亲密的两人,共同享有的暗语和秘密也就越多。所以才能够达到外人所见的“默契”。不管是身为妹妹的江语,还是身为宠物的小语,这么多年来,我都是能和哥哥达到这样“默契”的……那个生物。
哥哥的一举一动,在我的眼中,都是一个个能够解读他内心的密码。
飞机场外的雪越下越大,纷纷落落的雪花将乌云覆盖的天空洗成白色。今天的飞机会不会误点呢?误点自然更好,因为这样,和哥哥在飞机场闲散候机的时间会更长。
在我享受的时候,身后传来高跟靴子踏地的声音——这本来很正常,人来人往的机场,这样的声音四处可闻。可是这声音并没有像过客一样离开,反而离我们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我身后。
低头的哥哥闻声抬头,我也抬头,捕捉到他脸上闪过的惊诧。于是我好奇起身后的来者,回头确认的同时,甜美的成熟女声在机场一片嘈杂中传开来:
“这不是——江言吗?”
我的身后,站着一名穿棕色呢子大衣的女子。
她扎着利落的短马尾,戴着深红色的针织帽,围着枫叶红的围巾,背着粉红色的小皮包,肤色白嫩,身材高挑,双腿细长,是个美人。
我反应过来:我见过她,一定见过她。
她小嘴轻启,对愣神的哥哥再开口:“好久不见。”
回应哥哥的惊诧,她又抿嘴微微一笑,笑容姣美,温柔娴雅。
哥哥将轻挠我脖子的右手抽了回去,站起:“真是好久不见了。高中毕业后没联系了。”
要给现在发生在我眼前的这一幕命名的话,想必是“老同学的机场重逢”。
我想起来了:从尘封已久的纷繁回忆中翻出了那一日的愤怒,连带着的还有那女人的名字:
柳依依。
“哦?原来你大学在这里读啊。”
我坐在寒意十足的地板上,听着哥哥和柳依依的“叙旧”。托他们“叙旧”的福,我也了解到更多我哥哥高中生活的细节。哥哥上高中后,便住校了,我们一起回家的这个约定也断了。因此,我对哥哥的高中生活知之甚少。
和想象的不同,哥哥的高中,有很多朋友,是班里的活宝。更意料之外的是,他女性朋友也很多,很受欢迎。是柳依依口中的“男闺蜜”。
“嗯。你呢?”
哥哥说自己的事情并不多,倒是柳依依一直在说个不停。哥哥一向不爱说话,喜欢倾听。
“我工作才来这里的。”柳依依并拢双腿,淑女一般地坐着,“你也要回家吧?那我们估计是一趟飞机!”
“我五点的飞机,你呢?”
“我也是。”柳依依有些兴奋地眨眨眼,胳膊肘拐了哥哥一下:“一个人回去吗?”
哥哥有点奇怪,指了指我:“还有它。”
作为在哥哥心中有一席之地能伴他回家的——猫,我自豪的挺了挺胸脯,翘起尾巴。
“噗嗤。”一直保持淑女形象的柳依依捂嘴笑了出来,“你呀,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傻。我的意思是:你还没·有·伴吗?”
哥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没有。”
“哦,这样啊。”
“你的话,应该结婚了吧。学生时代就有好多人追你啊。”
柳依依夹紧了自己的包,低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即面向哥哥,玩笑却又苦涩一笑:“当然没有。要不我怎么会一个人回老家呢?”
“哦。”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算了,不说这个了。回去之后,我们约个时间吃个饭吧?”
哥哥点了点头:“可以啊。还约别人吗?唔……我还联系着几个老同学……”
“不,就我们两个。”
她歪着头,莞尔一笑。我凭借猫的敏感和尚还存留的女人的直觉,从这笑容中嗅出了阴谋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