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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之后。
入秋站在院子里，平举的双手上不停地往下滴水，旁边的桶子里有几条活蹦乱跳的小鱼和一把细口刀，无声地述说着少年刚才想要做的事情。
“我觉得，不用这么急吧。”
入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怎么不用。”
站在入秋身前拿着一条细绳比划的鹂寻雪抬起头来，没好气地剐了他一眼：“做一件衣服要多久，你到底明不明白啊，当然是尽早准备为好。”
“更何况，我们这里的红绸可没那么多，要是不够的话，还得在春天去外面买，只能先做体衣的部分，刺绣啊什么的更是得节省着来。”
鹂寻雪埋怨着入秋的不懂事，细细碎碎的声音，让少年只能发出讪讪的回应。
毕竟对入秋来说，正在做的事情被打断可是很让人抓狂的。
就算鹂寻雪说的有道理，但他不管怎样都是不可能听进去的。
至少一时半会儿不行。
鹂寻雪也明白他的性子，所以只是小小抱怨了一会儿后，就专心量他的尺寸去了。
一时间，院子里除了一些北风吹过的声音以外，就只剩下衣服料子摩擦的声响。
话说回来，今天是太阳天啊。
入秋稍微仰起头，躲开少女弯腰时露出的曲线。
从那些活死人袭击村子以来，两人就搬到了村子里居住，虽说是为了防备再度被袭击而做的义务，但村子里的人却都感觉很不好意思，除了三天两头给他们送东西以外，更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说他们已经私定终身。
最后愈演愈烈成孩子都有了。
那些上了年纪的奶奶们纷纷围追堵截，吓得入秋差点翻墙而逃。
在村长爷爷的安抚下，事态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但结果也不怎么好，变成了要让两人赶快成亲。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两人的亲事定下来了以后，鹂寻雪的衣柜突然满了起来。
就算不问，入秋都知道是谁送的。
就好比今天，鹂寻雪穿了一身蓝色的窄袖棉衣，领口处明显是新添上去的山鸡羽毛，在她身体的微微晃动下，将那雪白脖颈衬托得越发晃人。
啊，不好。
入秋连忙摇摇头，再度把自己的视线从少女身上移开。
怎么又看回去了。
少年的心底不由得发出一声苦笑。
鹂寻雪的相貌实在太过惊人，根本就不像个山野村妇，甚至比入秋见过的那些大户人家小姐都好看数倍，以至于每次入秋想要说服自己用平常心对待的时候，总会被她一个不经意的举手投足给勾走了魂儿。
不知道她父母是什么长相啊...肯定是神仙眷侣吧，不然怎么会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
入秋漫无目的地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但还没等他的魂飞出去两里地，面前少女的声音，就把他拉回了现实。
“那个...对不起。”
？
入秋不解地看向面前的女孩。
她低着头，慢慢站起身子，却始终没有站直。
黑色的发丝有些低落地垂着。
“如果你不愿意娶我的话，也不用勉强自己。”
少女抬起头，突兀地将心思付诸话语。
但不出片刻，看着面前少年疑惑的表情，她便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口不择言地补充道：“那些爷爷奶奶，虽然说着很喜欢我，想要把我嫁给你这个小仙人，但其实...”
鹂寻雪的眼底，一抹深藏着的厌恶一闪而逝，可随即，便恢复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其实他们...只是想让我把你绑在这里保护他们。”
鹂寻雪咬着牙，深吸一口气：“所以，没关系的。”
微微一笑。
“不用太顾虑我，以前说的，让你为我而活什么的啊，都是玩笑话。”
“你欠我的恩情早就还清了，所以说...”
“不要。”
入秋有些强硬地摇了摇头，认真地看着面前的少女，道。
“诶？”
“我说，不要。”
入秋走近一步，按住鹂寻雪的肩膀，气息沉稳。
像是早就想过了该如何应对一般。
“就算没有那些爷爷奶奶的起哄，我也早就决定要娶你了。”
入秋仔细看着少女的眼睛。
看着那双瞳孔中映照出的自己。
说话。
“往小了说，就是我娘说过一句话，要是看光了女孩子，或者亲她之类的，就一定要娶。”
“但往大了说——”
说到这里，入秋的脸不禁红了起来，连续三次吸气，才堪堪说出下面这句话。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像是喊出来似的，但只有前三个字声音很大，最后的几个字，简直细若蚊蚋。
“其实，其实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很喜欢了，长得那么好看...啊，当然不只是因为好看！”
少年不敢再去看女孩的眼睛，眼神四下飘忽，但却忽然发现自己说的岔了，连忙摇头。
“手很巧...也不对，烧饭好吃...错了...啊，心地善良，对，还有，还有...”
看着眼前口不择言，手忙脚乱的少年，鹂寻雪呆住了片刻，但随即，忍不住发出了一声轻笑。
“噗嗤。”
“啊...啊。”
看到女孩笑起来的少年，不知怎的，似乎也安心下来，慌张的右手放到自己头上，接着，也开始微笑。
笑声持续着，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收歇。
等到笑声消失后，睁开眼睛的鹂寻雪，抬手擦去眼角细小的泪滴，像块找到故土的石子一样，扑进眼前人的怀里。
“太好了...”
入秋的耳畔，传来女孩放松的呢喃。
他想了一下，随即轻轻拍着女孩的背，思索了一番后，细声慢语道：“其实衣服不急的，反正日子还长，大不了明年啊，后年啊再结。”
“我也不打算再出去了，就呆在这里陪着你。”
鹂寻雪没有说话。
风声依旧，四下也并不安静。
可两人都却觉得周围寂静无声。
是啊，不打算再出去了。
入秋做出了说这句话的口型，却没发声。
不打算再出去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
像是在朝远处的什么人说话。
慢慢地，女孩的体香钻进了入秋的脑海。
仿佛纤细却有力的绳索一般，香味替少年拉动了那背在身上许久的重担，然后，砸到一旁。
入秋顿时感觉自己似乎轻松了很多，可心底的言语，依旧流水潺潺。
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如果爹娘大哥他们在天有灵，也一定会支持我的。
对，一定。
将怀中女孩的温度攥进心口，入秋在自己心中不停地垒砌着说服自己的一砖一瓦。
谎言搭出的高墙，就能当做墙后面的光景不存在吗？
用石块压住的火山口，就能当做寻常的山包吗？
当然不能。
入秋自己知道，这不可能。
但他已经不打算去想了。
至少现在不打算。
只想闻着少女的香味，感觉着少女的温度。
让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