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虽然被鹂寻雪的话弄得心中大惊，但正式继承那外道剑仙衣钵也已经有了几个月，在那呼吸法门和时不时的幻觉折磨下，论及心智，早已经不是当时只能哭泣的他可同日而语的，从自己身体里榨出灵气的同时，挥剑格挡。
漆黑雾气朝着四周冲刷了足足半分钟才结束，等到入秋换气的时候，额头上已经是无数虚汗。
“嘶....！”
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
入秋顿时全身汗毛倒竖，再也顾不得身体的空虚感与虚弱感，上半身骤然前探的同时，使出一招负剑，刚好架住了那阵袭来的恶臭。
“嘶啊啊啊啊！”
再来不及考虑灵气的浪费与否，入秋全身上下剑气暴涌，一下就将身后那道漆黑身影砍了个七零八落，连忙转身。
眼前是无数个入秋曾经见过的活死人。
“这些，都是被我杀死的人因为怨气变化而成的活死人，要是没有你的魔气，我可没法解决他们，只能用阵法的方式来保护自己所在的地方。”
“哦对了，当初我也得感谢你，帮我暂时平复了他们。”
鹂寻雪做作地朝着入秋鞠了一躬，随后便抬起手，有些沉醉地看着手腕上翻转不定的魔气，脸上露出了些许迷醉之色。
“不过现在嘛...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到。”
说着，鹂寻雪大手一挥，铺天盖地的活死人大军便用各种怪异的姿势朝着入秋扑来。
少年握紧了手中剑柄。
已经不是能不能赢的问题了。
光是在这样的攻势里活下去，就需要天大的气运。
少年有这样的气运吗？
入秋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其实刚才那一下“鸦青羽”之后，他身体里的灵气已经快要枯竭，再加上刚才那样子浪费灵气，剩下的力量，施展一次“赤蝶”这样大范围的攻击都费劲。
几乎是死局了。
入秋的牙齿忍不住开始微微地上下打战起来。
即使是那次活死人进攻，少年都没有如此害怕过，因为那些活死人不仅脆弱，而且它们目标还不是他，进攻时候的气势，和现在截然不同。
这是少年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可能要死了。
前几次，都有热血上头支撑着。这
可这次没有。
这是少年第一次，靠着自己清醒的意识，做出了决定。
“呼...”
入秋深吸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杂念。
只能...赌一把了啊。
入秋就这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从背后看着他的鹂寻雪，眼中忍不住闪过一丝焦急。
她固然能靠燃烧寿命的秘法和几个月从入秋身上吸收来的顶级魔气来暂时控制这些怨灵，但并不持久，更何况这是她第一次施展这样的秘法，并不确定这些活死人能听从命令到什么地步。
如果它们一不小心伤到了他...
这般想着，鹂寻雪体内运功速度都忍不住慢了些许，筋脉传来的阵痛感，让她连忙收敛心神，不敢再放任自流。
越来越近了。
入秋感觉得到这些活死人身上传来的气息，那种仿佛在呼吸一般的腐臭味道。
这一次，入秋明白了。
它们，是真的在恨。
恨那个杀了他们的女孩。
呵。
少年不禁一声轻笑。
“大侠啊...”
哪有想要救一个杀人魔女的大侠呢？
活死人冲到入秋近前，成群结队的它们，狠狠地撞在了入秋身上。
看到这一幕的鹂寻雪连忙催动法诀，那些活死人便立刻停了下来，动作僵硬地固定在原地，伸出的手和张开的骨头，仿佛在诉说它们的不甘。
然而下一刻，少女的瞳孔便骤然一缩。
不知何时，入秋的身影，正朝着她快速接近。
难道他是故意吃那一撞，然后借力？
少女心下惊骇之际，少年却已经在空中半转了身形，嘴角血渍鲜红，夺人眼光。
剑横身侧。
翠光闪烁。
“外道剑法·二式”
“翠柳。”
——
——
少年宛如一片柳叶，在空中轻轻飘向自己心爱的女孩。
鹂寻雪反应了过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翠柳不同于赤蝶，是以速度取胜的招式，也是少年现在唯一用的出来的剑招。
几乎是瞬间，入秋的剑锋就已经来到了鹂寻雪身前。
少年和少女，四目相对。
鹂寻雪的眼中，黑色气息缓缓散去，露出那双本来就无比好看的清澈眸子。
死在他手上，也不算坏吧?
只要在死之前，把他送走就好了。
少女这么想着，放弃了一切抵抗。
带着邪魅的狂笑，也终于收敛成了平日里的温柔。
谢谢你...
还有...对不起，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骗你了吧。
下辈子，再——
“别露出这种笑啊。”
少女似乎听到自己面前的少年，轻声说道。
眼剑尖即将刺破鹂寻雪的身体，胜券在握的入秋却突然收回手臂，挽了个剑花。
少女身上的铠甲立刻碎裂开来，露出的平坦小腹上，细小的伤口渗出些许殷红和隐约的黑气。
下一刻，入秋便丢开了剑。
伸出双手，用力将少女拥入怀中。
他抱得很用力，很用力。
鹂寻雪不明白。
但下一刻，她就明白了入秋这么做的原因。
“我的东西，该还给我了。”
瞬息之间，入秋身上便爆发出了一股强猛吸力，少女小腹上的伤口也因为这股吸力，冒出了大量黑气，蹿进少年的身体之中，而随着黑气的侵入，少年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入秋也是在无意之间发现，自己传承得到的那个呼吸法门，有让黑气听自己命令的效果的。
不过每一次强行命令黑气，都会让他无比疲劳。
当然，要不是鹂寻雪在他面前主动释放出魔气，入秋也不会想到能这样。
鹂寻雪顿时大惊失色，连忙想要从少年的臂弯里挣脱，可此时的入秋，在魔气的加持下，已经是力大无穷，鹂寻雪一时半刻，根本无法逃开，只能看着自己帮他分担的魔气重新回到他身上。
终于，最后一丝魔气被入秋吸收，少年这才放开了少女，跌退几步，嘴里发出的压抑的嘶吼。
鹂寻雪一下子落到地上，刚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刚刚抬起的手，立刻被空气中浓郁的魔气给砸了下来。
“你，你这傻瓜！”
少女急的再也顾不上伪装，大声喊道。
吸收过魔气的她，远远比入秋更理解这些“古魔魔气”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即使是她这样堪称天赋异禀，还有一门顶级魔功傍身的魔道修士，都难以驾驭。
就算入秋再怎么天纵奇才，被大量魔气突然入体的后果，也只有走火入魔、被远古天魔夺舍的下场。
除非...他能压制主远古天魔的分身意念。
——
一切如黑。
但是，黑色里又有其他的颜色。
所有的颜色混合在一起，便是黑色。
少年茫然地走着。
不知道要去哪里。
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走。
但是，要走。
【停下吧】
不行，要走。
【停下吧，孩子】
爹娘的声音。
【停下吧，三弟，来陪我们玩骰子啊】
大哥和二哥的声音。
【停下吧，小弟，你够累了】
姐姐的声音。
【夫君...停下吧】
少年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黑色凝聚成人形。
嘴角，勾出邪恶的笑。
赢了。
赢了！
果然，果然，人类，总是会被情感蛊惑！
这个小子也是，那个丫头也是！
哈哈哈！
哈哈哈！
“不。”
少年握紧了双拳，眼神之中，微光闪烁。
“给我滚。”
【少女】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她...才不会这么说...”
“我可是要...救她的啊！”
【但她是杀人魔女啊】
【对啊对啊】
少女的身影顿时消散，化为了无数死去的亡魂，环绕着少年。
【你不是要当大侠吗?那你怎么能和她这种人为伍？】
【你不该救她！】
【就是就是】
“是啊...”
少年握紧的拳头，突然放了下来。
“但...”
“如果不是事出有因，她真的，会杀人？”
少年的嘴角，露出一抹讥讽。
【无论如何，她都是杀人魔女，这件事不会改变】
【不会改变】
【哈哈哈，要是被你的爹娘发现自己的儿子居然找了个魔女成亲，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那...”
少年身上，突然间剑气纵横。
那门呼吸法门，此时仿佛被点燃的火堆一般，让他全身上下都变得无比通透纯净，仿佛完全由剑气构成。
他抬头。
微微一笑。
“我就陪她一起，承担这份罪。”
【你...】
白光闪过。
少年身侧，突然出现了那把“雪人”，将漆黑一片的空间，全部照亮。
仿佛外道剑仙再世。
入秋遵循着脑海中的一个姿势，递出一剑。
有形的“黑色”，在这一剑之下，尽数消失。
——
入秋的眼前，光慢慢消散。
成功了啊。
再抬头，无数活死人动了起来，它们发出不甘心的咆哮，朝着少年涌来。
即使是已经失去一切记忆，感情的怪物，它们也依旧有着最基本的趋利避害的本能。
它们知道，面前的少年，更危险！
入秋看了一眼自己被黑色魔气缠绕的身体，抬起手。
他能感觉到，自己和这些活死人之间的联系...不，是掌控。
正如他所预料的一样。
当初面对这些活死人的时候，他就有种熟悉感。
现在，他赌对了。
魔气，乃是世间一切怨灵、凶煞之类的始祖。
只要他能压制住那天魔意识，就能暂时动用魔气的力量。
“嘶啊啊啊啊！”
活死人们张开血盆大口，愤怒出声。
少年轻轻握掌成拳。
一阵大风吹过。
浓郁的黑气从他手中涌出，宛若一条黑龙穿过山林，将沿途的一切都彻底吞没。
“嘶啊啊啊啊！”
怨灵们，活死人们不甘嘶吼，咆哮，可它们无法抵御来自存在深处的命令，全都在一瞬间开始了崩坏，接着，烟消云散。
甚至连天上的阴暗，都被这黑龙一并吞下了肚子。
一时，晴空万里。
入秋身上的黑气，也随着这一下，变得萎靡不振了起来，颤动片刻，便化作了空尘。
“咳咳，咳咳咳！”
入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面上突然涌出一阵不正常的殷红，接着，喷出一口鲜血，软软倒在了地上。
果然...没这么便宜的事情啊。
入秋在心底暗暗苦笑。
也是，要是这么随便就能动用魔气，远古天魔还要不要牌面了。
但是，这样就能安心了吧。
在闭上双眼的最后一刻，入秋看到了那个朝自己努力走来的，满脸泪光焦急的身影。
“入秋...！”
“啊...”
少年呢喃着，再也撑不住身体各处传来的苦痛，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