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几日。
入秋坐在石头凳子上，跺了跺脚，把鞋子勒紧，站起身。
这几天来，他的身体已经差不多恢复如初，这外道剑仙的呼吸法门，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在那场战斗之后效果比原先好上了数倍，甚至入秋都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和速度，似乎都在修炼的过程中慢慢增长。
今天对他们来说是个大日子。
对，他们。
“准备好了？”
入秋看了一眼手提着一个用布盖着的篮子的鹂寻雪，出声问道。
今天的鹂寻雪穿了身白色的长袖布衣，全身上下除了手脚和脸颊以外没有任何的额外露出，外面更是罩上了一件厚厚的黑袍，让她看上去更多了一股神秘感。
终于换上正常的冬季装扮了。
入秋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以前她一直都穿的很少，入秋可没少担心她被冻坏。
“嗯，准备好了。”鹂寻雪走到入秋身边，把自己的肩膀靠上他的肩膀，从身旁少年的体温中收取了一些自信，随即转到入秋正面，帮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直到没有褶皱和不自然的折角后才满意地收手。
今天，是他们两个区给鹂寻雪父母上坟的日子。
尽管只是衣冠冢。
入秋看了看故作镇定的鹂寻雪，有些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后者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眼里倒映出入秋那张微笑着的脸。
“准备好了，那就走吧。”
拉着鹂寻雪，少年朝浣溪村里走去。
以前，都是鹂寻雪带着他走前往村子的山路，现在轮到他了。
入秋牵着鹂寻雪的手，一步一步朝着浣溪村走去。
突然隆起的土坡，莫名其妙下陷的凹槽。
入秋都率先走过，然后朝鹂寻雪伸出手去，让她搭着自己的手走过来。
一路无话，最后，还是鹂寻雪先绷不住了。
少女看着面前人的侧脸，最后还是忍不住发问道：“那个...你不好奇吗？”
“...当然好奇啊。”入秋立刻接话道：“但是既然你没开口，那我就不问。”
少年伸手把少女拉上土坡，眼眸微微闪烁。
他变得开朗了很多呢。
鹂寻雪如此想到，心底既有高兴，也有一抹深藏着的恐惧。
当然，她还是不会开口的，能够开口说出来的，只有一点点秘密。
“那你有什么想问的吗？现在问的话，到那里的路上我都能回答哦，但你现在不问，回家后，可就要看我心情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少女开口道，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真过分。”入秋撇撇嘴，原本握住少女的手往上摸索，挽住了她的左臂。
少女被这么一拉，脸上顿时多出了些许红晕，但为了不让自己落于下风，她还是强撑着没有转过脸去，直勾勾地看着少年。
也许在她眼里是觉得这样很硬气吧，但在入秋眼里，这个样子的她，反而显得很害羞很可爱。
当然，入秋是不会拆穿她的。
“那我先问一下啊，你的魔功是哪里来的？”
入秋思索片刻，边走边开口道。
鹂寻雪也收回视线，眸光里闪出些许回忆：“说起来可能很难以置信吧，但是...是从一颗牙齿里得到的。”
牙齿？
入秋没来由地觉得好像有点印象，但他稍微想了一下之后，却又想不起来了。
“当初我想要哀求他们放过我爹娘，但...没能成功，我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从一个小山坡上滚了下去，醒来的时候，手里就握着一颗牙齿。”
鹂寻雪双手抱住入秋的手臂，身体微微发抖，每发出一次声音，都像是要竭尽全力。
入秋轻轻摩挲她的手掌，告诉她自己在这里。
“后来，只要我握着那颗牙齿，就会有一些片段，或者记忆传到我脑子里，我的魔功，还有让那些无辜的爷爷奶奶活过来的办法，都是那颗牙齿给我的，但后来不知道哪天，我就再也找不到那颗牙齿了。”
鹂寻雪咬着牙，努力继续说下去。
就像是把毒素排出体外一样痛苦万分。
“后来，在我魔功终于练成的那一天，我动手杀光了村子里所有人，可当我杀掉最后一个村民的时候，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我...”
少女的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入秋站住身子，把自己的手从她怀里抽出，用力抱住了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少女趴在入秋有些单薄的怀里，低低地啜泣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等到哭声停歇之后，鹂寻雪才继续微弱地道：“我杀了很多人，当时，好像在看一个不是我的人做这件事，从练成魔功的那一刻起，我的身体好像就不属于我了一样。”
入秋闭上眼睛，似乎能从眼前女孩身上传来的颤抖里感觉到当时的景象。
鲜血、残破的肢体、惨叫、痛苦。
都成为了眼前少女挥之不去的梦魇。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魔功的副作用，会让人入魔，而当时...我就是被魔功蒙蔽了心智。”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鹂寻雪凄然一笑：“修炼魔功的是我，走火入魔的是我，动手的也是我。”
“是我...因为想要杀了大家，给爹娘报仇，所以才被魔功蛊惑，杀了所有人...包括那些没有参与的无辜的人。”
“都是我的错。”
入秋没有反驳。
他只是抱着鹂寻雪，一言不发。
少女微微平复了一下呼吸，接着开口，但这次，她说的语气似乎轻松了一些：“后来，我千方百计想要找到补救的办法，把所有人都埋葬掉，立好了墓碑。但那些被我杀死的人，却因为怨恨而成为了不定时复活过来的活死人，可我却没有让他们安息的办法。”
“其实我也知道的，世上根本就没有后悔药，对我来说，说不定最好的是以死谢罪。”
鹂寻雪叹了口气：“但是...自杀而死，太便宜我了。”
“我这种人，怎么能这么便宜地死掉呢？”
“为了找到补救的方法，我四处寻找，最后，在那个外道剑仙的墓前找到了。”
少女抬起头，看向入秋的眼中满是温柔。
入秋愣住了片刻。
“你也听说过了吧，那个外道剑仙的两个传说，一种，会给予传承，另一个，就是预言。”
少年顿时全都明白了。
“所以你知道我要来...”
“嗯。”鹂寻雪点点头，轻轻挽住入秋的脖子：“不过，那个预言不是很准确，我当时看到的，是你亲手为了正义和公道杀了我的景象，那些活死人，也在那之后彻底升天，进入轮回。”
入秋的脸顿时扭曲了起来。
“虽然...也不能算错吧。”少女用一个很低的生硬喃喃自语道，入秋却因为仍然处于复杂的情绪中，导致他根本没有听见这句关键的话。
“不过，这样也好。”
鹂寻雪踮起脚尖，在入秋的脸侧轻轻一吻，后者整个人瞬间僵硬得宛如石块一般，完全不敢动弹。
“现在的我被你强行抽干了魔气，虽然筋脉毁损，但也给了我重头再来的机会。”
“以后，我会去外面学习让死者安息的法术，争取早日超度他们，然后，一辈子都不踏出这里，终身为他们祈福。”
少女坚定地说着，看向眼前的少年，只是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右手背在了身后，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后背。
“嗯，我会待在这里陪——”
入秋点点头，正想开口，鹂寻雪却伸出了一根手指，挡住了他要说出口的承诺。
“你以后可能还要帮我去外面打点关系收集材料呢，不能乱说哦，一诺千金的公子。”
鹂寻雪笑得像只小狐狸。
“唔...嗯。”
入秋见状，只能点点头，脸上却露出了些为难之色。
打点关系，收集材料，那不是意味着又要学习很多东西吗。
有点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