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霄祭开始了。
地点在窦缓城近郊有名的“窦子湖”上,据传这湖是越国境内某位大仙飞升时的遗蜕所化,颇有灵性,当地城主便取了诗句中“窥得天窦化为子”这一寓意,取名“窦子”。
作为南疆最负盛名的节日庆典,自然盛大无比。
作为主办地的窦缓城地处平原,城市面积是“城”这一级别之中出名的大,以往就由很多奏报希望将其升格,但官家出于多方面考虑,还是将其压制在城这一级。
此时便派上了用场。
灵霄祭声名远扬,但如果用城之上的“府”作为举办地,出事的可能性就会提高很多,因为“府”往往是起了行政枢纽的作用,里面除了一些难以挪窝的达官贵人外,还有不少天潢贵胄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子孙,他们的命,可比“城”这一级里的官员金贵多,也麻烦多了。
有这层心照不宣的想法在,南疆八国对于在“城”这一级里举办灵霄祭,多年下来也是成了个暗地里默认的规矩。
在客栈里各自歇了之后的第二天,众人一大早便集结了起来,欧阳燕欧阳萱两姐妹走在队伍前,身后半步则是昨天说的那个大长老,须发皆白,身穿灰袍,面相看上去颇有仙风道骨之意,然而背上却背着两把大刀,显得尤为突兀。
入秋和柳姓男子则是跟在他们后面。
本来老柳一直是说灵霄祭没意思没意思不想去的,但不知怎的今天突然转性,腆着老脸往欧阳燕手里要来了一张请帖,并且说日后定会报答。
入秋听了也只能翻翻白眼。
这家伙过去一段时间蹭吃蹭喝可没少花欧阳燕和商队的钱,入秋偶尔都觉得这家伙是不是那帮土匪的老大,故意这么搞来让自己好吃好喝。
这回还这样要请帖...脸皮不要的吗?
不过少年这么想着...突然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得寸进尺一点,但这念头也只是转瞬即逝。
我还是要脸的,蹭吃蹭住已经够了,再多要些就不礼貌了。
入秋点了点头,目光抬起看向前方,但眼中映照出啦的景物,却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群足以成团的兵马。
为首的那位将领面容方正刚毅,一身硬甲泛着摄人寒光,身材一场高大,足足有七尺往上,背后的一杆长枪和腰间的短斧相得益彰,衬得他座下的高头黑马也越发凶厉。
不过让入秋感到棘手的并非只是这位将领,还有这位将领面前那涨红了一张脸,握住请帖的手不停颤抖的人。
那人看起来是个门派掌门的模样,一身道门黄袍,背上一柄长剑看起来也有些神韵,身后跟着的一队弟子也是各个颇有灵气。
但这场面...着实没那么和睦。
“校尉阁下,我已经说明了情况,还手握请帖,为何不让我进!”
那掌门面色涨红,显然是气血上涌,怒气冲冲,只是因为在人前不得发作而死死压着。
但那将领却不为所动,不咸不淡地道:“阁下误会了,在下并未不是不让您进去观礼比试,只是因为您请柬上的人数与您实际带来的不符,因此才不让您的弟子进去而已,与您无关。”
说着,他伸出手掌,指了指军阵中间分开的一条宽敞走道。
“请。”
校尉看着眼前的掌门,眉眼间毫无惧色。
那掌门听到这话,自知眼前这将领是油盐不进的主,心中怒焰便忍不住再度升腾了几分。
若是放在以往的什么荒郊野地,他早就祭出自己背后的本命飞剑一剑取了这家伙的狗头,但现在却不行。
不仅有许多人围观等待,眼前的军阵对自己的灵气也有极大的压制,本来如臂使指般的本命飞剑,现如今像是见了老虎的猫一样缩在剑鞘里不敢妄动。
“好...”
心头闪过诸多念头,那掌门也不得不做出决断,收起手中请帖,朝着校尉用力做了一揖,呛道:“校尉深明大义,将越国规矩奉为圭臬,在下无话可对,恳请校尉网开一面,放我一人进去。”
“这是自然。”听到那掌门的话,校尉脸上依旧是表情不显,挥了挥手,便算是让他过了。
那掌门见自己这一呛毫无效果,便冷哼一声,猛地挥了挥袖袍,地上顿时一阵飞沙走石朝着校尉身上扑去。
但就在这阵沙尘即将扑到身上的时候,校尉却做了个动作。
他像是不经意之间地调转了一下马头,马尾微荡,但从马尾之中生出的,却是一阵罡风!
与这罡风相比,那掌门掀起的风简直就是蝼蚁,眨眼间便彻底溃散,不仅如此,那罡风还直直地朝着掌门背后而去。
不过能当上掌门的人不一定有多强,但至少有些阅历,感觉到自己挥出的风消散后,那掌门便立刻转身,然而当他转过身的时候,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了后悔之色。
这阵罡风,没有金丹境的修为,决计不可能施展出来。
想不到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校尉,竟然还是个修道中人!
只是,这后悔来的为时已晚。
那掌门即便用起全身力气防护,也依然是被这一阵罡风给掀翻在地,虽然未曾受伤,但摔了个很难看的狗啃屎,站在后面的一些仙家弟子,都有些忍俊不禁,弄得他也没敢再多留,朝着自己门派的弟子大吼了几声出气后,便灰溜溜地走进了灵霄祭的主场。
“诸位仙家门派,还请排好队,准备好请帖,若无缺漏之处,越国并不会为难各位,定然放行。”
那校尉杀鸡儆猴了以后,也深知这“儆”字该何解,当下便朝着眼前的其他修仙门派拱手道,语气颇为恭敬却又不落下风,听的人心生好感。
有了这么一出好戏在前,一些打算浑水摸鱼塞几个关系户进去的仙家掌门,也便收起了心思,陆陆续续有些面带失望和愤恨的人离开大部队。
入秋他们则是因为一人一份请帖,所以毫不在意。
“不过这事情还是真的啊...”
经过那高头大马之后,一直吊儿郎当的老柳却突然抬起了眼眉,颇有戏谑地道。
“?”
入秋面露疑惑,老柳便接着说了下去:“南疆八国,越国是最像中原大周的那个,不仅崇文抑武,还对仙家门派颇有排挤。此番灵霄祭,虽然场面盛大,据说邀请了无数隐世高手,但越国的官员人马,却对这些仙家门派没什么好脸色。”
老柳说着,正了正头上斗笠的方向,让那截插在斗笠侧面的柳枝摆正:“不过也正因如此,越国在南疆总是受到排挤,要不是和南疆老大花莽王朝有深厚的姻亲关系,怕是要落得个被群狼吃干抹净的局面咯。”
“哼,技不如人,只能攀龙附凤,越国这种垃圾货色,也就这样而已了。”
走在前面的欧阳萱听到这话,顿时也是一声冷笑,虽说声音不大,但也不算太小。
起码那金丹境的校尉,便听得很清楚,面上虽然未曾露出什么情绪,但逐渐握紧的缰绳,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思。
这些修仙门派...!
和欧阳萱他们不同,校尉的金丹实力,全是靠自己在沙场上生死搏杀拼出来的,经过战场洗礼的他,本就对只是为了一己私欲证道长生的修仙门派毫无好感,如今听到欧阳萱这话,自然大为光火。
“吴老弟,静心。”
正当校尉心中翻腾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身旁响了起来。
校尉转头看去,只见一位高壮的黑衣男子经过,脖子上挂着的一串念珠散发出檀木香味,将校尉心头的怒火驱散开去。
“铁老大...”
校尉的眼睛顿时睁圆了,喃喃道。
“呵呵,已经入金丹境了啊,不错,不错...”
高壮男子见他心神重定,便不再多留,拍了拍那高头大马的马头,动身走过。
留下那一人一马,眼中都有些许回忆和伤感闪过。
当年,这吴姓校尉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卒子,虽然力大无穷,却也在一次死战中被人重伤,奄奄一息。当时,正是铁牛将他扛在肩上,杀出一条血路回到军营里,这才捡了一条命。
而他现在座下的这头马,也是由铁牛亲手喂养的二十匹战马中仅剩的一匹。
时过境迁。
人过如烟散。
铁牛伸手摸了**前的念珠,脸上因为回忆而多出的伤感,便化为了无数柔和。
“过桥衣铁马,回乡披桑麻。”
“此去关前路,家中粥待熟。”
铁牛抬起头。
今天的天气果然好的不行。
不知道这会儿,媳妇和女儿过得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