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
槐明城里的事务差不多走上了正轨,但时不时出现在城外的乱象,还是让一些城里的居民感到心惊肉跳。
戚安行晃了晃脖子,把刚才脱下的大衣挂到身上,因为晨练而微微发热的肌肉碰到紧实的毛皮大衣,让他感到些许的烫热。
不过这样的热度,对戚安行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
抬头看了看天,戚安行凝视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最后还是把大衣放了下来,从一旁的椅子上拿起自己最常穿的那一套灰白布衣,简单地裹在身上后,便从侧门走出了汉刀门的院落群。
因为水灾的缘故,槐明城以及周遭的方方面面都发生了很大改变,包括原本躲在山里的妖兽,这次的大水冲垮了一片山林,让不少山野精怪无家可归,伤人一事层出不穷。
按理来说,这应该是他们这些仙家门派趁机发财的时候,但因为槐明城内四大家族把控的缘故,像汉刀门这种小仙门势力总是遭到排挤和打压,因此许多的委托、任务,都需要由掌门出面才能谈妥,甚至还要比试一番才能得到机会。
这些年下来,戚安行也习惯了一个人出去谈生意,反正带了很多人也只是去凑数的,不愿意做买卖的人就算他打赢了那些所谓的“名门大派”的人,照样还是会挑三拣四,弄得一起去的弟子们一个个都义愤填膺。
久而久之,戚安行便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去“揽客”。
不过这随着时间的推移,戚安行也发现了这种累人的活计也不全是坏处。
至少有一个好处,他戚安行很喜欢。
一边走着戚安行一边把自己的大环刀从背上解下来放到后腰上,顺带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仪表,满脸的胡茬虽然没法解决了,但戚安行借着一旁水缸里的水当镜子照了照,觉得这些胡茬留着也不错,便没有了找个地方用刀把胡子剃光了的心思。
感觉自己整理的差不多了之后,戚安行的脚步略略加快了些许,趁着赶路的空隙,戚安行再一次抬头看了看天,发现时间的确还早,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个庆幸的微笑。
走了约莫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戚安行终于看到了那刻在自己心中的黄红旗,上面写着“莫氏酒家”四个大字,虽然看得出这些字力道遒劲,但因为年岁过长的缘故,字迹很多地方都模糊了,实在是难以称其为妙绝。
但戚安行不在乎,也看不懂。
他只觉得看到这些字就亲切,就高兴。
因为这意味着他到了,到家了。
走过那杆旗帜,戚安行半转身,这间酒家的内里便已然在望。
装饰装潢都毫无亮点可言,桌子桌脚也全都透露着经年累月的痕迹,偶尔看到的一些刀剑划痕,更是会让老江湖嫌弃,新人菜鸟痴迷。
这会儿天还没全部亮,店里也是没有一个客人,只有那个脸上长了雀斑的黄毛丫头小二在擦着桌子,见到戚安行过来,眼中微微放光,但看到他那刀的位置,眼中的光亮略略暗淡,但还是热情地朝着他打了个招呼:“戚大哥,你来啦!”
“是啊,你老板娘呢?”
戚安行也朝着她挥了挥手,大大方方地寻了张桌子坐下,女孩小跳几步来到戚安行身边,卖力地擦起了桌子,寻常的桌子她只擦个一两遍,唯独这张,她擦了足足四遍。
女孩低下头,不让戚安行看到自己的眼睛,一边擦一边回应道:“老板娘还在后面上妆,一时半会儿可能来不了。”
“这样啊...”戚安行用大拇指根城主下巴,似乎是有些遗憾,但这种神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便伸出了手,放下一些碎银:“没事,我在这等一下好了,来半盘肉包子,一碗酒。”
“得咧,马上就来,我去后院叫小瓜子给你做,他要是起不来就我自己做,可好?”
女孩重新抬起了头,微眯着的眼睛里,似乎满是喜悦。
“好好好,我还真没吃过你烧的菜呢,”戚安行拍了拍女孩的头,笑道:“诶呀,我们小不点真是长大了啊,已经这么能干了,都能做饭了。”
被戚安行这么对待,女孩的脸上终于是没忍住闪过了一抹羞红,随即便嗫嚅着迅速转身,朝着客栈内门小跑过去。
然而在她跑到门前的时候,门却突然自己开了,随着裱花门的“嘎吱”声越来越长,
一个妇人的身影也越发具体。
那是一位至少三十岁的少妇,一身红布包裹的衣袍有着明显的掉色,但即便是这样的衣服,也遮不住她的风情万种,不说那眉梢眼角中少女绝对不可能有的艳丽,光是这身遮掩得极为严实的衣服都无法挡住的身段,就足以让她成为让无数男人垂涎欲滴的存在。
然而在看到这美艳少妇的一瞬间,正在小跑的少女却露出了一丝明显的嫉妒情绪,非但没有停速,反而还稍微加快了几分,刮出一阵风,几乎是擦着少妇的身子跑进了后厨。
那美艳少妇被吓得后退了半步,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望着女孩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了一抹追忆。
然而很快,少妇便收住了自己的心思,转过身来,看到的第一眼,便是那个朝她挥舞着手,像个大男孩似的男人。
稍微低下头去,少妇压住自己嘴角的那抹笑意,面若寒霜一般地走到了男子所在的那桌,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揽过两个茶杯,给自己和他各自冲了一杯茶。
然而在把戚安行的那一杯茶倒好以后并用手推给他,少妇却没有任何其他的动作,只是偶尔拿起茶杯抿一口,眼睛还故意不朝着戚安行,而是朝着街道上看去。
最终,还是只有在这少妇面前才会定力不够的戚安行先开了口:“那个...媚娘,最近发水灾了,你这边...没事吧?”
被叫做媚娘的少妇听到他的问话,藏在茶杯后面的嘴唇淡淡地“啧”了一声,接着便用她那被市井老汉说成是“蚀肌酥骨”的嗓音开口道:“没有,我这酒肉的都是从西边的五原过来的,水灾影响不到那边。”
“哦...这样啊。”
戚安行讪笑了一声,有些不习惯地用那种很文雅的动作抿了一口茶,看得坐在对面的媚娘忍不住眉头微皱。
接着,戚安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放下茶杯,对她道:”但东西从五原那儿运过来应该还是要人的吧,如果有什么需要...”
“你免费?”
媚娘冷冷地道,一把放下茶杯,茶水在空中晃荡了片刻,随后又落回了茶杯里,只有几滴飞溅而出,落到那斑驳的木桌面上。